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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回 舊緣 文 / 恕心

    唉,我這是攤上了什麼事兒呀!

    感覺到旁邊有人,是管清要送我回桐園。我看了看他,將被風吹得凌亂的鬢髮別在耳後,整理了一下思路,清了清嗓子,緩緩道:「我有一些事情,想問問您。」既然已經逃不開了,以後會碰到什麼事情,真的幾乎可以說是完全未知,那麼,我至少對我所遭遇的一切的來龍去脈要清楚明白吧,想起那「至死方休」四個字,我就想要打哆嗦。

    「少夫人請問,管清一定知無不答。」

    不知怎的,我覺得今日管清對我的態度似乎更加真實誠懇,而不是往常的虛禮客套。

    「嗯,」我輕輕地點頭,問道:「老爺過去,到底是做什麼營生的?我方才是懵了,糊里糊塗地就忘記了要問管老爺。

    管清頓了半晌,似乎在整理思緒,我也不催他,沒多久,他就講道:「二十年前,武林中有一個名叫『奪雲樓』的地方,那是個獨立於各個幫派之外的組織,老樓主沈藍重,自創立之日起,就立志要除奸懲惡,為百姓伸張正義,將管府漏網的惡徒,有苦主的,從天南海北拘到苦主面前懲處,倘若尋不到苦主了,那就就地清除,乾淨利落。三十年間,奪雲樓始終矢志不懈地施行老樓主的誓言,也因此,得到了武林中所有心懷正義之士的欽佩,甚至連朝廷各方勢力,也因對奪雲樓的所為評判不一而分成兩派,一派主剿,一派主撫,一時間爭執不下,就算曾經有一段日子,主剿的一派佔了上風,卻也因奪雲樓的實力非同凡響,一度控制了大余一半的水運陸運,手握的錢銀數目幾近與大余的國庫不相上下,倘若派兵正面衝突,就算戰勝,損耗必然巨大,甚至可能會動搖國本,因而不得不暫時按下不動。奪雲樓因而數十年屹立不搖,只有一點,老樓主的性情向有些矯枉過正,對於惡人的懲治未免太過嚴苛,就是小偷小摸,也是動輒斷手斷腳,殺人越貨自不用說,甚而還有貪官污吏惡貫滿盈之人,也不經官府審判,奪雲樓就直接滅了滿門的!」

    聽到此處,我咂舌不已,這還是一個江湖幫派麼?分明就是一個小朝廷!

    「人們雖贊同老樓主懲奸除惡,但也有許多人對他苛嚴的手段大有不滿的,而身為老樓主獨子的少樓主,正是其中反對最甚之一,這位少樓主名叫沈藍簫,正是如今的老爺。」

    我聳了聳半邊肩膀,管清方提起奪雲樓的時候,我就大略猜到了管老爺的身份,難怪,管老爺會提到殺伐決斷這樣的說法。他竟然是個江湖人,可我在管老爺的一派儒商風範中卻是無論如何也瞧不出半點兒江湖氣。

    「後來,老樓主病逝,老爺接掌奪雲樓,一改老樓主的行事作風,將所有被奪雲樓捕獲的惡人都綁鎖縛去官府,由官府因罪論處。自打老爺接掌奪雲樓,行事公正寬宏,俠義為懷,一時風頭無兩,直至,偶遇奪雲樓木薪堂堂主成子渝的胞妹,也就是當年的夫人,老爺對其摯愛篤深,甚至思慮到奪雲樓畢竟樹敵過多,而籌謀著為她放棄奪雲樓的一切,隱姓埋名,在競陽經商為業,也專心為夫人的病四處尋醫問藥。」至於這風頭無兩的奪雲樓主要隱姓埋名該如何籌謀,如何施行,管清雖口裡不說,但也知其中定然頗費周折。

    「夫人到底是什麼病?」我記得姚嬤嬤也說過夫人身子向來不好。

    「是一種必死之症。起初發病時時常昏厥。後來逐漸開始咳血。等到最後彌留地時候。就是昏迷了。」

    「當初老爺識得夫人地時候就知道夫人這病?」

    「是。當初木薪堂主見老爺對夫人鍾情。不忍老爺將來傷心。就將此事和盤托出。說是夫人十歲之時曾經不慎碰觸了一種毒草。因而得了此症。遍尋名醫。皆言不可解。是以跟夫人相守之人。是注定不能白頭到老地。」

    這管老爺明知如此還為夫人捨棄一切。到競陽相守。確是少有地癡心了。

    「夫人這病。她自身可知曉?」

    「夫人一直是知道地。」

    我歎息,這位夫人的一生都困在了絕症的煎熬當中,加之夫君對她雖然彌愛至深可是卻不擅表達,而她,也或許並不是完全不懂夫君對她的深愛,可是她卻選擇了封閉自己,將所有人包括夫君和兒子都隔絕在了己身之外,,成日沉浸在自憐壓抑的情緒中,這樣如何能夠不瘋狂!

    「可惜,雖然靜非先生曾經幫夫人診斷出此症可以用一種叫做『沉倉』的毒草以毒攻毒……」

    又是這個靜非!我打斷了管清的話,「靜非先生是什麼人?」

    「他是位超脫世外的高人,老樓主的朋友,跟老爺也十分投契,就是如今,每隔幾年,也會來府上小住。」

    這靜非,應該,就是那兩人中的一個了。

    管清接著道:「可是那『沉倉』竟是如此難尋,以致花了十年的時間,派出去的人每回都是空手而歸,老爺甚至多次親自去南疆北域尋找,也毫無所獲。」

    如此說來,姚嬤嬤所見之人,就是那些出去尋藥的人了。

    「老爺初初在競陽立足的幾年,常常在府外奔忙,生意才剛剛開始,為夫人尋藥也是刻不容緩,眼看著夫人的病一日不如一日,心急如焚,只能加緊派人出去尋找,自己也周旋於各個官宦人家,想看看能不能從他們處間接尋得。直到在競陽落腳五六年以後,我當時還在領府外的差事,常年跟在老爺身邊,老爺從姚嬤嬤處知道夫人精神不大好,老爺此後也盡量挪出時間來陪夫人了,只不過老爺以為,只有將夫人的絕症治好了,夫人才能徹底地歡喜起來,所以,老爺還是將心力都放在了尋藥上,顧及不上夫人越來越重的心病,哪裡知道,到了後來,夫人的心病竟是嚴重到無可挽回的地步!說起來,老爺和夫人都是可憐之人,夫人最後的一段日子裡,只有彌留的一日,是清醒著的,也只有那一日,是十幾年裡,她和老爺過得最為平和寧淨的一日了,也或許,夫人對老爺的誤解,在那日是解開了的,她走的時候我看著很安詳的樣子。還有少爺,老爺後來是知道夫人對少爺的嚴厲的,可是夫人已然病入膏肓了,再苛責又有何用呢?老爺以為是自己愧對了夫人,又哪裡肯再傷夫人的心,將少爺帶離夫人身邊呢?那可是她的親骨肉啊!老爺畢竟是男人,心思粗一些,那時以為,少爺是個男孩子,心地堅強,受些磨練也是好的,哪成想,就成了今日的少爺了!」我和管老爺的談話,管清是一直守在外頭的,此時,管清的濤濤不絕,是在幫他家老爺的悔痛叫屈了。

    我低頭邊走邊尋思著,管清也沉默了,到了桐園廂房前,管清跟我說告退,我點頭應著說慢走。

    廂房裡有燭火,大概是千蘭千秀在等我,我猶自苦思著順手推門就進去了,千秀果然在門口立著,可是她的眼神有點兒怪,我已經沒多餘的心思想她怎麼了,直著往裡頭走,哪想到我迷茫的眼神一掃的功夫,竟然看見了管沐雲,他坐在圓桌前,千蘭在他的後頭立著,也用一種欲言又止的模樣的看著我。

    此時大概已經子時了,他到我房裡來幹什麼?我心上的那根弦又開始繃緊了,我閉了閉疲累的眼眸,再睜開的時候眼裡有著戒備。

    「終於回來了?」管沐雲瞇著眼睛問我。他的身邊,一副黑色的枴杖被立靠在圓桌沿兒上,他的左臂搭靠在圓桌上,那骨折的右腿則是挺直著搭在地上。

    我皺了一下眉頭,道:「這麼晚了,你在我房裡幹什麼?」

    「幹什麼?我在我自個兒夫人的房裡還需要解釋幹什麼麼?」管沐雲驀地睜大眼睛蠻橫道。

    我真的無力打對他了,頹然道:「好,那你待在這,我走。」說著,我向千秀道:「去把被子拿去隔壁……」。

    「千蘭千秀!你們兩個都給我下去!」管沐雲不等我將話講完,突然高聲嚴厲道。

    「誰都不許走!」我也被這人的無力蠻橫惹出了些脾氣來,揚聲道。

    千蘭千秀兩個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管沐雲,猶豫掙扎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好好,」管沐雲諷笑道:「你們兩個,果真是有了新主子,就忘了舊主子,我的話也不需聽了!」

    千蘭千秀先後低頭不語。

    管沐雲卻並未繼續糾纏於此事,抓起旁邊擱著枴杖,輕鬆地拄起身子,向我道:「我且問你,我爹都跟你說了什麼?」

    他怎麼老是在問我別人都跟我說什麼了這樣的問題!有了上回的經驗,我正面回答他道:「說夫人的事情。」

    「我娘?」管沐雲斂了眉頭。

    「嗯。」

    「哼,他還有臉說起我娘!」管沐雲恨恨道。

    我偏了一下頭,「他是你爹,你不應該這麼說。」想起管老爺的痛悔,我還是想說句公道話。

    「他許了你什麼好處?你就如此幫著他說話!」管沐雲氣憤道。

    「我只是實話實說。」我淡然道。

    「實話?實話就是他喜新厭舊,拿生意忙來當借口,處處冷落我娘,害得娘她舊病未好,又添新傷,我娘的死,根本就是他造成的!」他越說,越是激憤。

    我冷然地看著他,「老爺和夫人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是他們的兒子!你說我知道多少?」管沐雲譏笑的表情彷彿我講了一句全天下最可笑的話。

    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麼?我沒有理會他的譏嘲,也沒有力氣再跟他糾纏下去,只是冷笑著。

    他見了我的冷笑,惱了,「你笑什麼?」

    我仍舊冷然地瞅著他,不語。

    他立刻向我邁近了幾步,我不想這麼容易就示弱,可是只要他稍微靠近,我就覺得彷彿被人扒光了衣裳一般無助恐懼,腿不由自主地就往後退,他見了,攏起眉抿著唇,竟然又走近了我幾步,我只得再退,退得快到門口。

    終於,他怫然道:「你到底在幹什麼!我是你的相公!」

    我仍舊不語,防備地盯著他,卻不敢先一步轉身走開,上回的經歷叫我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就這樣,我和他相對著互相瞪視……

    直到有人「光」地一聲砸開了門,我直覺回頭去看,是管清!「少爺少夫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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