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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章 不告而賊 文 / 無風自飛

    被惡夢驚擾得一夜未得好眠的小曼雲,一大早起來,眼瞼之下就像是掃一層黛黑。因為漂亮的小臉蛋膚質白膩如瓷,兩廂一襯,更讓人看著就覺得心痛。

    為了身子骨的長久計,周曼雲還是強打著精神,照著前幾日的樣兒跟朱媽媽在院子裡活動了會。可一吃過早食,她的小呵欠就不由自主地一個連著一個冒了出來。

    杜氏被曼雲的渴睡樣兒逗得咯咯直樂,朱媽媽瞇著眼斜了自家小姐一眼,心疼地一把攬過曼雲,把她側抱在懷裡哄著,想要讓曼雲再好好地睡上一個回籠。

    朱媽媽身胖力大,曼雲像是被網住的大魚一樣掙脫不得。

    「娘!」,她可憐兮兮叫著,求救似的,望向了近在咫尺的娘親。

    杜氏卻矯情地用塊淺茜色的帕子捂了正彎著月牙的紅唇,朝著牆壁扭過了臉。只留了斜插在墜馬髻上的赤金銜珠鳳釵,晃當著圓潤光潔的珠子一顫一顫笑話著周曼雲的徒勞。

    結果,周曼雲還是被朱媽媽高聳的波峰和粗壯的胳膊壓住了小臉,眼前一黑,不露半點光亮縫隙,也只得認命地半閉上了眼睛。

    本來周曼雲只想裝裝,應付一下朱媽媽就起來,可奈何她五歲的小身體一點也不配合,即使在朦朦朧朧之間覺得又有嘈雜聲嗡嗡地開始在外邊響,可還是枕著朱媽媽軟和的身子昏沉地睡了過去。

    時近午時,從小床上爬起身的曼雲,就著小滿端來的天青色小茶盅喝了口溫水,使勁地甩了甩頭,才清醒地聽清了娘親和朱媽媽正談著的事情。

    四伯周檀正在外邊的院子裡中跪著,而內院裡為自家夫君在嫡母周夫人面前求情說了兩句的四伯娘閔氏也被罰了。

    本來閔氏也想夫妻共體的在內院周夫人的房門門口陪著自家夫君跪著,但被白老姨娘和眾妯娌勸了,眾人也幫著她向周夫人討了饒,現在閔氏正待在自個兒的屋裡反省。

    周檀會被周夫人罰跪,還是因為那個虛言道士。

    虛言在昨個兒半夜裡就離開周家了,這對本來就很不待見他的人來說是件好事,可主要這道士做人實在太不厚道,走得太過隱秘了些。

    溜走的虛言沒驚動任何人,只留了封給周檀的信,放在了外院客房的桌上。

    信裡說是,半夜裡虛言道士那個被留在西灣老君觀的小道童跑來報信,在西灣有幾位他的友人得了重疾,道士必須要趕回去看著,來不及告別,還請多多恕罪云云狼行三國最新章節。

    原本收到告別信的周檀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周家四個孩子病情也算穩當了,再接著按方子吃藥,也就是了。道士既然有急事,也留信打招呼了,走便走了。

    何況在周檀看來,道士來一趟周家也就只拿走了一幅自己描的水圖,算下來,周家應當還虧欠了孩子們的診費和一份豐厚的程儀,得緊趕著補上。所以,一早看到信,周檀的第一反應是讓身邊的長隨帶錢物去西灣的老君觀送禮。

    只是周檀怎麼想不頂事兒,道士在半夜裡走掉的消息,下人們在通知他之前也就早傳到內院裡。

    在周檀還在想著怎麼跟嫡母回話時,周夫人已直接讓下人帶了周檀到了她的上房裡開訓。

    周夫人對道士居然能不告而別,很是氣憤。昨晚虛言道士是何時收信,何時走人,又如何走的,外院看門護院的人就跟敞了籬笆似的任進任出,而負責一家老小安危的周檀居然一無所覺,純是從上到下都十分地失職。

    「那道人高來高去的,你別是招了個探路的賊人來家!」,周夫人的這句評語被一直老實的周檀小小地反駁了一下,說是他私心認為虛言道兄不是那種見利忘義的小人。

    於是,難得在嫡母面前膽兒肥了一次的周檀,因為了這句不敬的頂嘴,直接被罰著在內外院相連的垂花院門旁跪下了。

    「四爺跪了快一個時辰了,這大太陽地裡的!不曬暈死,就見鬼了!」,朱媽媽在房裡打抱不平的呶嘴呲牙,被杜氏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肥手兒。

    周家租住的小院,內眷這兒還有一堆丫鬟婆子伺候著,而周檀居住的外院人手少,鬆散非常,確實給道士了說走就走的機會。可原因卻不都在周檀疏於管理。他要管,也得有人讓他管才是,周家本就是散了僕從回鄉客旅中,而大奶奶謝氏前幾天差人往洛京送禮更是讓管事週四平帶走了好些個可用來看門護院的青壯年男僕。

    這兩天,前院的人手明顯不夠用,周慎和周懷這兩個本來病情嚴重些送去前院讓道士就近照拂的男孩子,也被移了回來,說是大有好轉,其實也是因為前院沒人照看,讓僅有的幾個婆子內外院兩頭跑,也著實累得慌。

    可再多的理由又能如何?那個讓四伯在大太陽底下跪著的,是他的嫡母。周曼雲透著窗格,看看外頭盛夏猖狂著四散熱力的日頭,默默地低下了頭。

    前世裡,自己是該有多無知糊塗,才想著把孩子給別的女人養。即便那時孩子和自己都能僥倖活下來,若自己跟白老姨娘一樣連親生子都護不得,還要站在一旁賠著笑臉贊主母罰的對,那麼生下孩子受罪,又有何意義?

    夏日熱毒的太陽照著,讓人目眩神暈……

    果然不出朱媽媽的所料,不一會兒,院子裡果真響起了一陣慌亂的叫聲,周檀的細皮嫩肉抗不過日頭,終於還是暈倒了。

    「近些年,夫人的氣性越發大了!」,聽著聲,就滴溜溜出去走一圈,隨便出了把子力氣幫著把四爺周檀扛回屋去的朱媽媽,一回來就又忍不住瞎砸巴嘴兒,隨帶神秘兮兮地說起了四爺身邊那個去西灣的長隨從外面帶回來的訊息。

    「那道士也不在西灣老君觀了。周長貴去那兒一打聽,卻原來昨夜裡根本就不是有什麼人病了。西灣那裡除了本地拉縴搬貨討生活的,不還有四千多從周邊各州來征來修河的役夫來著。今年平州天氣打五月起旱得玄乎,但北邊的彬州更慘些,打三月起就滴雨未落,又不比豐津就在江邊上還有水用,進了六月又鬧上了蝗,前陣子一拔打各縣逃荒來的流民跑到紮在西灣役夫營找家裡人來了……」

    修河的役夫聽聞家鄉的情況急了,原本他們就對在開春農忙季硬生生把他們從家鄉拉來做活不滿至極,而且本來說好的三月役拖長到了五個月還沒放他們回去,家鄉逃荒的人一到,幾個不放心家裡的大膽兒就直接找上河工總監鴻蒙煉神道。

    結果得到官家的回應,是讓他們趁著天旱水淺,趕緊把河床河岸拾掇清楚了。挑頭的幾個役夫不聽,槓上了,結果役夫們就和駐在河工所的兵勇們打了起來。

    沒有章法亂打的莊稼漢,打不過兵,損了兩條人命,還重傷了四五個,輕傷的更有二三十人。

    「那道士就是得了報,趕回去給那些傷著的人看傷去了!」,朱媽媽說著,小心地半推開了紅漆小窗,張望了下院子。

    雖然外面空無一人,她還是刻意地壓低了聲,「河工所要治役夫們的罪,說是要砍了那幾個帶頭的腦袋。結果不知咋的,信漏了,那些個傷的帶頭的昨個兒半夜就跑了一大半兒,連去給他們看傷的道士也跟著沒影了……」

    還未解除勞役的民夫偷跑了,還能如何,不過是找處山林落草為寇罷了!聽朱媽媽講了半天書,周曼雲一直專注地用雙手托住著的小腦袋開始犯暈,對於徐訥,她前世所知不多,可按著現今的情形,也就是說道士是從這兒開始正式當起賊了?

    虛言道士跟賊人跑了的事情,很快地就也被周夫人得知了,周家從主到僕,從上到下都被下了封口令,不許再提道士曾來家的事。

    至於中暑的四伯周檀更慘,呆呆地趴在床上,看著周夫人派出的老媽子把他的住處徹頭徹尾地抄了一遍,跟道士拿走的水圖一模一樣的那副,被丟進了火盆裡,讓周檀心疼地差點連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晚上掌燈後,大奶奶謝氏特地奉周夫人的命令到了杜氏房裡,把正臥床養胎的杜氏嚴正地訓了一頓。這已是給杜氏的優待了,其他兩個當初一起攛掇著請賊道士上門的妯娌,已在周夫人的房裡整整跪挨了兩個時辰的訓。

    「小心門戶,當心進賊!」,在周夫人的指示下,周檀撐著虛弱的身子,帶著僅剩下的幾個男僕開始嚴守起周家的門戶。

    月黑星稀,風乾物燥,就在周檀小心地在平州豐津縣防賊時,千里之外,謝氏派去洛京送禮的周家僕從可真的遇上賊……

    平州與郴州交界的蒼壁山驛道上,謝氏派著上京的週四平,正在兩個鏢師的護衛下,策馬向著洛京方向狂奔。

    幾張銀票還在週四平的身上,可幾大箱子的珍玩和其他周家僕人和鏢師的屍體一起被丟在蒼壁山柳溪峽黑漆漆的林子裡。

    「一向太平的驛道咋就出匪了呢?好好的客棧就被賊佔了?」,週四平百思不得其解,身邊護著他的鏢師也一樣。聽著那伙兒強人自稱,他們應當是郴州梁冠山的山賊,可明顯現在他們已然撈過界。

    跟著週四平逃開的鏢師有建議繞著小路回平州報個信,但被週四平給否了,嘴上說著要趕去洛京救老爺大少,實則他怕好不容易逃開再回頭,又被山匪給宰了。

    「平州豐津縣?」,柳溪峽陰暗的樹林裡,一個滿臉橫肉絡腮鬍的匪頭子,掀開一口箱子,看著光亮奪目的黃白之物,嘴裡念上了剛被殺死的一個僕人討饒時說的地名。

    「老大,豐津可是好地方!」,見著匪老大意動,幾個手下人湊了過來,「沱江從那兒可就直接走船到江南了,這江北災年,從南方調來的糧米肯定會在豐津過!」。

    郴州的災年,害得不僅是種地的百姓。沒得吃喝,連原本盤踞在山裡的匪幫也不得不南下就食。搶人糧米,吃不愁,但逢到災年,也只有豐津這樣的交通要隘集散地才有錢銀如流,劫不得官府派了重兵的官銀,掃幾個糧商富戶倒是不在話下。

    「好!弟兄們扮上逃荒的,咱們去豐津!」,匪老大一聲吼,豪氣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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