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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庭院深深深幾許 第一百零四章 釋然 文 / 凝望的滄桑眼眸

    正想著,二人跨過了玉石天橋,已經來到東路的大戲樓廳,說是樓廳,其實算不上一個房間。地界較寬,唯有東牆上掛著幾幅名家字畫,西、北、南方均是以美麗而厚重的月紡紗幔垂下。若是夏日的午後,日頭透過月紡紗灑進來,便猶如月色般柔和。

    大廳正南方擺著巨大的溜花梨木盤龍鳳富貴花開圓桌,白底青花的甜白瓷高腳碗裡面盛著各色瓜果點心,旁邊擺放著一套雕紅漆海棠花茶盤。

    黑漆嵌玻璃彩繪的隔扇後有一張巨大的楠木嵌螺鈿雲腿細長桌,上面擺放著御制白玉鏤雕竹林七賢圖方筆筒、青白玉松鼠葡萄筆洗、琥珀雕山子形筆架、青花粉彩開光人物紋墨床、瓷胎掐絲琺琅印盒和清田黃石雕異獸書鎮紙。顯然是用來書寫繪畫的。

    東側的帷幔垂下幾幅山水畫,意境深遠而幽然。角落裡一張紅木八寶富貴方桌上擺放著古琴琵琶之類的樂器,以供少女們表演才藝。

    此刻那些名媛千金早就圍在一起談詩論賦,喜笑顏開。

    睿親王妃一身品紅色細碎灑金縷桃花紋錦琵琶襟上衣,繡碧霞雲紋西番蓮連珠孔雀紋錦鮮紅長裙,玉色柳條紋外袍,熱情的招呼著各家千金,美麗和善的容顏上掛著喜悅的笑容。聽到丫鬟的稟報,抬起頭來,便見凌汐涵和盼歸並肩而來,她立時眼眸一亮,吩咐了身邊丫鬟去叫世子前來,然後就一臉笑容的迎了上去。

    盼歸福了福身,「華容見過王妃。」

    睿親王妃一愣,「你就是華容郡主?果真是個美人呢。」

    她免了盼歸的禮,復又親熱的拉過凌汐涵的手,滿眼的笑意。

    「涵兒。」

    凌汐涵不動聲色的抽出自己的手,「好久不見,王妃一切可還好?」

    睿親王妃眼神閃了閃,而後又是一臉和善的微笑。

    「好,都好。」她打量了凌汐涵的著裝,雖然素淨但不失清雅美麗,當下甚是喜愛。「涵兒出落得越發美麗了。」

    「王妃謬讚。」凌汐涵淡淡回道。

    廳內的眾女子早已聞聲望過來,見到凌汐涵,不免心中嫉妒。

    京中富貴人家大多都會有類似賞花宴一類的宴會,幾乎都是官家誥命夫人舉辦,或者是高官家的嫡女或者郡主舉辦。說是賞花會,實則就是各家名媛閨秀互相攀比。無論是著裝、樣貌、才學、家世等等。女人的虛榮心向來都是最重的,眼下見絕美出塵的凌汐涵,這些人怎麼不嫉妒?特別是睿親王妃還對她這麼好,很多人自然就想起從前蕭銘瀾和凌汐涵之間的婚約,睿親王妃如今這番態度,顯然是在討好她,莫不成睿親王妃是故意要撮合蕭銘瀾和凌汐涵?

    這樣一想,那些曾經愛慕蕭銘瀾的女子心裡就更加嫉恨了,一個個眼睛如藏了刀子一樣,恨恨的瞪著凌汐涵。

    凌汐涵已經感受到那些不善的視線,心中微微歎息。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今日這麼一大群女人,又得唱多少戲?

    正在這時,一個身著烏雲豹氅衣,寶藍緞子菊花刺繡馬面裙的嬤嬤恭敬走過來,對睿親王妃說道:「王妃,世子來了。」

    睿親王妃眼眸一亮,身後那群閨秀已經神采奕奕,躍躍欲試了。

    曲徑幽台的迴廊處,緩緩走來一個丰神如玉的男子。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眼瞳內斂冷冽,高高的鼻樑若精心雕刻的藝術品,薄薄的嘴唇緊抿著,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臉部線條剛硬明朗,一頭墨發用羊脂玉髮簪緊固,一身石青色湖綢素面直裰更是襯得他身姿頎長挺拔,高貴俊逸。

    一時間那些名媛閨秀不禁有些癡然,雖然見過美如謫仙的蕭霆軒和妖冶驚艷的歐陽宸,但是蕭銘瀾也十個不折不扣的大美男,且同樣身份高貴,至今未娶,怎不讓這些名門閨秀心猿意馬?

    凌汐涵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沒有多大表情,便將目光落在牆上的幾幅字畫上,眸中泛過欣賞。

    待到蕭銘瀾走進,那些女子連忙上前拘禮。

    「見過世子。」

    蕭銘瀾目光淡淡掃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千金閨秀,這些人當中唯有凌汐涵傲然而立,悠然自若的欣賞字畫,仿若沒有看見他一般。照理說,凌汐涵雖然是郡主,也是王爺的女兒。但是蕭銘瀾卻是皇室後裔,若論起身份地位,凌汐涵也是要給他行禮的。但是她卻偏偏獨居一隅,根本對蕭銘瀾視若無睹。

    蕭銘瀾目光在凌汐涵的身影上停留了一會兒,而後淡淡回眸。

    「今日是母妃舉辦的賞花會,各位小姐不必多禮。」

    他走到凌汐涵面前,目光難得的平靜。

    「涵…長樂郡主,我想和你單獨談談,可以嗎?」

    凌汐涵訝異回眸,見他眸色波瀾不驚,不禁微蹙眉頭。蕭銘瀾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可以。」她點了點頭,邊上,盼歸有些擔心,她自然聽說過凌汐涵和蕭銘瀾的傳聞。可是眼下看蕭銘瀾這個樣子,應該不會傷害凌汐涵,她也就慢慢放下心來。

    辭別了眾人,兩人一起悠然走在鋪滿鵝卵石的羊腸小道上,誰都沒有說話。清風吹徐,柳絮翻飛。羊腸道兩邊樹木蔥鬱,繁花似錦。冬日還未盡,可是各色花朵竟然爭相開放。其原由,便是後花園的土地溫熱,適宜種植花草。

    遠處有一汪泉池,泉水清澈澄淨,宛如碧波蕩漾。

    蕭銘瀾看著身邊的女子,眉目如畫,神若秋水。那雙眼睛,若最清透的雪山之水,乾淨透亮。又若黑夜裡皎潔明月之輝,灼灼生光。偶爾清光一閃,似有萬種古譚悠然的光芒沉澱,智慧隱忍,沉穩靜雅。全不似從前的呆滯木訥或者癡傻天真。

    自瓊華宴以後,他便再沒有見過她。這些日子,他大多數都呆在書房,十年前的錯認救命恩人以及接下來的點點滴滴都在他腦海裡不斷回放。最讓他印象深刻的,便是皇后那一番意味深長的話。

    皇后說得對,若非他幼年被凌汐畫善良柔弱的外表迷惑,再加之對凌汐涵的厭惡,定然能察覺到其中真相。可是他卻拒絕去相信,到底是為什麼呢?當年母親和安聖郡主定下婚約之時,他並不在場。事後才得知此事,心裡非常生氣,是以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心裡便對凌汐涵產生了厭惡鄙夷的心理。

    其實他本不是迂腐清高之人,只是他不喜歡自己的一生都被人掌控,所以才會對凌汐涵那般排斥。

    十年前皇后壽宴上,他被毒蛇咬傷,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凌汐畫,所以他認定救了自己的人便是凌汐畫,是以對凌汐涵就越發的冷漠疏離。而後,凌汐涵又高燒燒壞腦子,變得蠢笨不堪。其實初聞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心裡對凌汐涵還有些同情的。可是一想到那個沒有經過自己首肯的婚約,那一點同情心便消散無蹤,化為冰冷的厭惡。

    或許是出於報復的心裡,也或許是出於感恩的心裡,他便一直和凌汐畫私下來往。

    其實現在想來,他並不是真的愛凌汐畫,只是當年幼小的他誤認為凌汐畫救了他。而凌汐畫在他面前又是那樣一個溫柔美麗,善解人意的女子。由於先入為主的觀念,凌汐畫在他心裡自然比凌汐涵重要得太多。當時他就想,如果真要娶妻,那就娶個自己不反感的女人吧,而凌汐畫,正是那樣的女人。

    接下來的相處當中,他並不是沒有懷疑過凌汐畫的用心。

    比如,當他對癡傻的凌汐涵冷眼相向的時候,凌汐畫眼底一閃而過的得意。

    比如,當凌汐涵被人欺辱打罵。凌汐畫在他面前故作關心實則暗爽的樣子。

    ……

    只是那個時候他只想擺脫凌汐涵,這些可疑的地方他都故意忽略。

    當然,還有另一重因素。凌汐畫是庶出,在這個世界上,嫡庶尊卑尤為重要,特別是他們這種身在豪門貴族家庭的孩子。

    他是嫡出,自小就見慣了那些庶出的弟妹怎樣明爭暗鬥,見慣了庶出的子女有多麼卑微。所以從另一個方面來講,其實他是同情凌汐畫的。忠義王府中女兒眾多,想必她也吃了不少苦吧。所以面對她有時候對凌汐涵的敵視他便自動的忽略,然後再想起她曾經救過自己,那些小心思便轉瞬化為烏有。

    大婚那一日,他的確和柳側妃串通將新娘掉包。可是他卻沒有料到,柳側妃母女竟然會暗中對凌汐涵下殺手。縱然他心裡不喜歡凌汐涵,但是也不希望她死。所以那一刻他對凌汐畫是有些厭惡不悅的,可是看到她那樣嬌弱的樣子,他卻又不忍心責怪。

    事實上那天凌汐涵出現的那一刻,他便為她的風姿所震懾。

    後來,碧影出現了,告訴了那個埋藏在他心底,用來說服他牴觸凌汐涵最重要的因素,竟然只是一個陰謀的開始。是以他震怒了,也懊悔了。因為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欺騙。同時凌汐畫的種種不好霎時在腦海裡回放,他前一刻視若珍寶的女子下一刻就成為了世界上最卑鄙無恥的狠毒婦人。

    人就是這樣,當你先入為主的認為一個人好的時候,那麼她便是你心中的仙女。一旦肯定了她哪一點不好,那麼從前被美麗謊言包裹下的種種陰謀全都暴露在眼前,於是仙女便成了魔鬼。

    至於後來對凌汐涵的不死心,現在想來,或許就如皇后說的那樣,他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被凌汐畫那樣一個虛有其表的女人欺騙,從而急切的想要從凌汐涵這兒來尋回自己的理智。或許皇后說的那些話他心中明白,只是一直不願意承認而已。那天,皇后用那種雲淡風輕卻又冰冷殘忍的語氣說出埋藏在他心裡的罪惡和自私,徹底將他心裡陰暗的一面暴露在眾人面前。他羞愧,他尷尬,同時也醒悟了。

    原來很多事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真的回不來了。

    他之前那麼執著,一部分是因為不甘心被欺騙的恥辱,另一部分也是他大男子的自尊心在作怪。就如皇后說的那趟,人都有一個通病,總是認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卻沒有想過,得不到的並不一定適合自己。

    想通了這一切,他忽而豁然開朗,終於走出了書房。母妃卻告訴他,她創辦了賞花會,讓他借此機會同凌汐涵化解誤會。

    他哭笑不得,雖然和重生後的凌汐涵沒有見過幾面,更談不上什麼瞭解。但是從她冷然的眼眸中,他知道,這個女子是驕傲的,她不容許別人踐踏她的自尊和驕傲。從前他那樣對待她,她心裡不恨他就已經很不錯了,哪裡還會對他舊情復燃呢?

    想到這裡,蕭銘瀾不禁長歎一聲。

    「從前…對不起。」無論如何,凌汐涵從前悲慘的過往,總是有他一部分責任。

    凌汐涵有些愕然的抬眸,見他眉宇清潤,不復以往的冷戾和厭惡,心裡感覺很奇怪。

    「你—」

    蕭銘瀾忽而笑了,眼神有些愧疚。

    「大婚那日,你被柳側妃毒殺的事情…我之前並不知情。」不管她相不相信,他還是想告訴她。說不出來是什麼原因,他不希望凌汐涵因此而厭惡他。

    凌汐涵一愣,對上他漆黑幽深的眸子,那雙眼睛含著認真和渴望被她原諒的期待。

    「我知道。」其實這個問題她早就想過了,蕭銘瀾不是那種卑鄙無恥的小人,調換新娘或許有他的份,但殺了她應該是柳文鳶母女私下的主張。否者皇后不可能只是免去了蕭銘瀾的世子之位而已。她只是沒有想到,蕭銘瀾會跟她解釋。

    蕭銘瀾有些訝異,而後失笑。

    「你很聰明。」

    凌汐涵揚眉,淡淡道:「你今天想跟我說的就是這個?」

    「嗯」蕭銘瀾點頭,「我沒想到她們會對你下殺手…」他說到這兒,越發愧疚起來。「對不起…」

    今天的蕭銘瀾真的不一樣了,無論是記憶中的他或者她靈魂重生後見到的他都跟今天大相逕庭。

    這樣的他讓她不禁恍然失笑,「都是過去的事了,不用在意。」其實她也有些理解蕭銘瀾以前對她的厭惡,換做誰莫名其妙的被安排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心裡也高興不起來吧。之前之所以那麼討厭他,也是因為這具身體積聚的怨氣太深。

    大婚那日她見到蕭銘瀾敢勇於承認自己的罪行,其實她心中還是有些欣賞的。

    只不過後來他竟然又想打著同情報恩的旗號來招惹她,實在讓她心中不快。

    今天見他態度真誠,倒是讓她心裡對這個男人的不滿消散了不少。

    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來講,蕭銘瀾也是有些無辜的,無辜的鑽進了皇后的圈套之中。至於凌汐畫,完全是自作自受。就算被人設計,那也是活該,所以她一點都不同情那個女人。

    這邊凌汐涵和蕭銘瀾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那邊卻急匆匆跑過來一個月白折枝杜鵑花的蘇繡夾衫,輕便的薑黃色折枝花襖裙的丫鬟。

    「奴婢參見世子,參見長樂郡主。蘭陵王來了,王妃讓你們趕快過去。」

    蘭陵王?凌汐涵挑眉。

    蕭銘瀾應了一聲,「好」

    那丫鬟應聲離去後,蕭銘瀾對著凌汐涵笑道:「蘭陵王性格豪爽,一向不喜歡參加這種宴會,沒想到今日竟然會一反常態。這下子母妃應該非常高興。」

    凌汐涵沒有說話,二人一路往返回去。假山後走出來兩個女子,左邊那個明眸皓齒,絕色傾城。右邊那個杏目含恨,眉宇間儘是驕縱妒恨。

    「賤人!」憤恨的辱罵聲自驕縱的女子口中吐出,她俏臉因為嫉恨而扭曲,雙手早已緊握成全。

    身邊溫婉美麗的女子臉色平靜,嫵媚的眸子卻劃過暗沉幽冷的光芒。

    凌汐涵,你怎麼那麼好命?為什麼所有人的目光都圍著你轉?不公平,老天爺實在是太不公平了,為什麼所有美好的東西都被你擁有了?她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啊,從前的凌汐涵癡傻又呆愣,如今的凌汐涵冷然聰明,風華絕代。這怎能讓她不嫉恨發狂呢?

    「蘭陵王來了」她皺了皺眉,「只怕計劃有變。」

    「哼」身邊的紅衣女子高傲的冷哼一聲,「那又如何,莫非你怕了?」她不屑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子,眼瞳滿是鄙夷。

    該死!絕色傾城的女子眼瞳跳躍著兩簇火花,復又迅速恢復平靜。

    不行,她不能發怒,這筆賬先記著,日後再算。

    想到這裡,她臉上露出溫柔的笑:「不是怕,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再計劃計劃。蘭陵王可是皇后的閨中密友,若是被她看出了什麼,稟報給了皇后知道,那咱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紅衣女子眼神震動,心裡有些膽怯,而後又是憤怒。

    皇后,就是因為皇后,她母親才會死。

    冷笑一聲,「那你說,該怎麼辦?」

    身邊的女子溫婉一笑,湊近她耳邊說了什麼。紅衣女子一聽,眼瞳立刻興奮起來。

    「好,就這麼辦。」她眼底滿是憤恨和惡毒,凌汐涵,這次你還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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