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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番外 篇 第十三章 跪求成全 文 / 凝望的滄桑眼眸

    大殿裡此刻安靜異常,之前的酒杯碰撞之聲以及那些鮮衣蛾發,那些舞衣翩仙,那些公式化的笑容與虛與委蛇,都化作沒有看蕭亦悅,她的容貌早已刻在了他心地了這一刻的寂靜無聲。只餘下,淺淺的呼吸聲。

    蕭亦悅站在階梯之上,高仰起頭,一身素雅淡妝卻掩不住她天生的好貴和威嚴。即便她此刻容顏已毀,那雙黑亮而清透的眸子微一流動,便流光溢彩,壓下了這滿殿的光華繚亂。

    蘇賀嘴角微微一勾,低下頭,看著桌子上雪白的宣紙。白玉的手指執起狼毫筆,略一思索,便刷刷刷奮筆疾書起來。他沒有看蕭亦悅,她的容貌早已刻在了他心底深處。

    蕭亦悅看著他,目光裡緩緩流露出溫柔的笑意。她略一回頭,有些挑釁的看了凌汐涵一眼。

    凌汐涵沒有看她,她手執白玉杯向下凝望。看見蘇賀執筆後岳子靖也開始揮灑筆墨,神情堅定而認真。她眸光微晃,眼底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來。

    而大殿上那些才子,一看這兩人已經開始提筆寫詩了,也不落人後。雖然長公主的容貌讓他們大失所望,可是不管怎麼說,人家那身份擺在那兒,娶回去也可光耀門楣。所以之前有些看到蕭亦悅毀容有所動搖的男子,思索到這一層後,也紛紛開始專注的寫詩。

    他們都是世家名門之後,縱然平時有些驕橫之氣,從小受的教育禮儀卻沒有絲毫落下。自古才子愛佳人,所以要他們寫讚美女子容貌的詩,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不一會兒,才子們紛紛停下筆,一臉的從容自信。

    蕭亦悅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凌汐涵卻已經吩咐宮女將每個人寫的詩收了上來。

    「母后,既然是兒臣出的題,那麼是否該兒臣自己閱卷?」

    凌汐涵剛拿起一張紙卷,聞言怔了怔。

    大殿再次安靜下來,人人都察覺到皇后和長公主似乎有些爭鋒相對,很多大臣默然了。想起這些年宮中流傳的流言,皇后和長公主早就面和心不合。長公主對皇后也冷淡得很,而皇后,則是更喜愛永安和昭陽兩位公主。對這位皇室的長公主,並不是很上心。

    這樣一想,那些老臣心思就開始轉動起來,有些後悔讓自家的兒子去爭什麼駙馬。且不說長公主早就失寵,就連那容貌也是醜如閻羅。一個失寵的公主,一個毀了容的醜女人。娶回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嗎?

    那些老臣開始坐立不安了,甚至恨不得長公主將自家的兒子給無視得透頂才好。

    凌汐涵冷眼掃過整個大殿,漆黑的眸子若看不見底的深潭,在那深潭之底,閃過譏誚的冷光。

    「好。」

    蕭亦悅有些意外向來強勢的母后今天居然那麼好說話,她皺了皺眉,然後走上去,一張張翻看著那些卷紙。

    「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

    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她嘴角露出笑意來,「本宮怎麼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柔弱了?」

    大殿裡某個男子低下了頭,神色卻微微一鬆。

    蕭亦悅冷睨了他一眼,將那張紙隨意的丟在一旁,又拿起第二張。

    「輕羅小扇白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

    「呵呵…」蕭亦悅輕輕笑起來,「李公子你看,本宮笑起來,真的猶如仙女麼?」她面向眾人,笑得燦爛。那滿臉的紅疹子也隨之裂開來,燈火輝煌之下,慘不忍睹。令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而被點到的李公子,則是臉色蒼白,低著頭不敢看蕭亦悅,顫顫巍巍道:「公主仙姿,臣才學鄙陋,不能形之一分…」

    「哼!」蕭亦悅一把將那卷紙捏緊,眼眸閃出冷光。旋即抽出另一張,淡淡的念著。

    「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

    蕭霆軒微微蹙眉,凌汐涵的臉色已經冷了下來。

    蕭亦悅念完後又輕輕一笑,看著殿中垂眸有些發抖的那個男子,眼底閃過譏諷。

    「劉公子的確好學問,將本宮描繪得這般妖嬈多姿。呵呵…本宮尚且不知,本宮何時有那麼大的本事,竟能魅惑天下?」

    『撲通』一聲。

    殿內有人跪下了,隨之響起男子的求饒聲。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蕭亦悅沒有理會他,再次念著另一張卷紙。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嗯,這倒是兄容得中庸些…」她嘴角含笑,話音又一轉。

    「只是…周大人應該是京外武官吧,周公子何時進得京城,見過本宮?」她好奇的眨眨眼,聲音裡帶著幾分調皮與疑惑,仿若一個天真浪漫的小女孩兒。可那位被點到的周公子,卻是驚出一身冷汗來。

    大傾國明文規定,京外武官無天子詔令不得私自回京,否者以反叛之罪論處。所以,他今天是第一次見到蕭亦悅,而且還是毀容後的蕭亦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詩寫得太過口不對心。說他對長公主有意,才會將她美化至此吧。可這帝后面前,滿朝文武在座,豈非胡謅?天然去雕飾?難道長公主自出生便這摸樣?這樣形容,豈非侮辱長公主?可若他只是象徵性的寫了那麼一首詩,在長公主的及笄之禮以及選舉駙馬的宴會之上,豈不是當著所有人的面打長公主的臉?

    一番思索下來,周公子已經面色蒼白如紙,身子搖搖欲墜。那邊周大人也是臉色一沉,剛要站起來,卻見蕭亦悅將那紙卷隨意一放,素手又捻起另一張卷紙來,似乎根本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周家父子不覺一愣,心中也鬆了口氣。

    「回眸一笑百魅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呵呵…這個更是胡言亂語。自大傾開國以來,無論是皇祖父還是父皇,後宮只有一個皇后,哪裡來的什麼六宮粉黛?」她眸光輕輕一轉,瞥到大殿中某個低著頭面色倉皇的男子身上,帶著幾分逼視之意。

    「鄭公子是否昨夜沒睡好,所以下筆之時有所差錯?」

    那鄭公子原本聽到蕭亦悅將他寫得詩念出來,早已心驚膽戰,下意識的就想要跪到地上請罪。卻不想蕭亦悅竟然話音一轉這般說辭,竟是給他解了圍。他先是一愣,而後急急道:「對對對,公主明鑒,微臣…」

    他話還未說完,凌汐涵就已經冷淡打斷他。

    「長公主壽宴,心思恍惚不知所謂,無視天家威嚴。」她面容一冷,淡淡的吩咐。

    「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所有大臣倒抽了一口冷氣,五十大板,打在一個文弱書生身上,雖不致死,只怕也要在床上躺幾個月了。那鄭公子早已臉色發白,鄭大人也是臉色一變,卻沒有求情。這個時候,如果他求情,只會更惹怒皇后而已。

    蕭亦悅也是一怔,她頻頻發難,不過是討厭母后為她安排這些個自持甚高卻內裡膚淺庸俗又好色貪歡的公子哥兒,卻沒有處罰這些人之意。因此在一愣之後,她便對著凌汐涵道:「母后…」

    凌汐涵淡淡抬頭,「他既是惹你不喜,就該受罰。」她目光掠過去,已經有侍衛來拉那鄭公子下去了。

    蕭亦悅此時有些後悔自己的任性了,她咬了咬唇,道:「母后,今天是兒臣的壽宴,不宜見血光。」

    凌汐涵抬頭,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後抬手,侍衛會意的放開那鄭公子。鄭公子原本以為自己此次必受罰無疑,此刻見侍衛下去了,心裡提著的大石才緩緩落下。他看向蕭亦悅,突然有些鄙視之前自己對她的厭棄了。他低著頭,默默的走回自己的座位,悶頭喝酒,連父母投過來的關切目光都不曾注意。

    「還有這許多,慢慢看吧,反正不著急。今天一天,就是專門為你準備的。」凌汐涵將酒杯湊到唇邊,語氣平靜得有些淡漠。

    蕭亦悅輕哼一聲,「不用看了,我已經選出最好的了。」她於層層疊疊的卷紙中抽出一張來,讓所有人都看清上面的內容。

    「閒吟芍葯詩,悵望久顰眉。盼眄回眸遠,纖衫整髻遲。重尋春晝夢,笑把淺花枝。小市長陵住,非郎誰得知?」

    蘇賀抬頭,目光穿過萬重剪影萬重明輝,緩緩落在蕭亦悅臉上。然後勾唇,緩緩一笑。笑意清淺,卻仿若融聚了萬千月光之華,剎那間風華絕代。

    岳子靖一怔,想著自己方才寫得那首詩。

    「有女妖且麗,裴回湘水湄。水湄蘭杜芳,采之將寄誰。瓠犀髮皓齒,雙蛾顰翠眉。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綽約多逸態,輕盈不自持。嘗矜絕代色,復恃傾城姿。」

    他自小便於蕭亦悅相識,可謂青梅竹馬。她的容貌早已深深刻在他腦海裡,無論她變成什麼摸樣,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她的本來面目。

    峨眉皓齒,膚若凝脂,綽約多姿,傾城絕色。

    蕭亦悅手中那張卷紙,筆鋒渾厚,大氣沉穩,猶如巍巍大山,細膩處猶如緩緩流水。見字如見人,可見寫出這字的男子,不但情歌沉穩內斂,卻也細緻溫柔。

    那筆跡,是蘇賀的。曾經,他看到過。

    蘇賀那首詩與其說是形容美人,倒不如說是形容芍葯。若單論題材來開,蘇賀顯然遜他一籌。但是…他看向上方,蕭亦悅手中拿著那張紙卷,雖然在對皇后說話,可那眼神卻是直直看向蘇賀。眼裡是化不開的溫柔和幸福。

    其實他很早就知道,蕭亦悅喜歡蘇賀。可他仍舊自欺欺人的想著,蘇賀年齡太大了,那樣沉斂在官場多年,從萬千陰謀中闖過來並登上高位的男子,心思難測豈是常人能夠看透?

    悅兒那般率真純粹,會得到他的真心獨寵嗎?

    所以,他告訴自己,他還是有機會的。可是今天,他看著蘇賀寫的那首詩,嘴角卻緩緩露出苦笑來。

    他想起多年前,桃花爛漫,那少女一襲鵝黃衣衫,手執一隻桃花站在樹前。桃花妖嬈嬌艷,卻不若少女凝脂翠霞,眸光流水,粉黛如朱。

    「桃花夭夭,灼灼其人。」他看著少女,臉上略帶羞紅的吟道。

    蕭亦悅一怔,而後淺淺一笑,霎時如暗夜裡曇花綻放,壓下了滿眼的桃花紛飛。

    「桃花妖嬈,卻不若芍葯艷麗多姿。」她將手中的桃花遞給他,「我不喜歡。」

    芍葯,她喜歡芍葯。很多年前她就告訴過他的。

    岳子靖怔怔的站著,眼眸癡纏而痛苦的看著蕭亦悅。他知道他輸了,第一回合,她便已經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凌汐涵也是一怔,隨後淡淡道:「久聞蘇相才華橫溢,點句成詩。卻不想,為公主所賦之詩卻那般平凡普通。」她微微一笑,搖曳著酒杯,語氣裡淡淡默然,亦淡淡壓迫與寒意。

    「難道蘇相爺是昨晚沒睡好,以至於神思錯亂?或者,蘇相根本無意於公主?」

    「母后。」蕭亦悅大叫了一聲。

    凌汐涵冷冷瞥了她一眼,眼眸冷凝而沉靜的看著蘇賀。

    蘇賀不避不退,上前一步,先是給凌汐涵行禮,然後才說道:「非也。」

    「哦?」凌汐涵向後靠了靠,眼波流淌著迷醉的光澤。即便年近四十,她仍舊風華鼎盛。

    「那麼蘇相是看到公主與往昔變更的容顏,一時之間措辭乏善可陳?」她換了個慵懶的姿勢,隨意的搖晃著酒杯,聲音裡帶著幾分歎息與無奈。

    「可惜公主昨夜不知吃了什麼食物,竟然過敏至臉上發紅疹。原本只是一些小問題,卻不想,公主體質太過特殊,本宮和皇上用盡一切辦法,也不能令其回復舊時摸樣。這輩子,只怕也就這樣了…」

    群臣再次倒抽一口氣。

    人人都知道,皇上與皇后精通醫理,甚至超過了早已辭爵雲遊四海的老安親王。如果連他們都沒有辦法治好長公主臉上的紅疹,那麼這世上便再也沒有人能夠令長公主恢復容貌了。

    不,或許還有一個人——太后。

    可惜,那個曾艷冠天下的女子,早已在二十年前逝去了。只留下史書上,對她諸多評價惋惜。

    蕭亦悅原本對這件事很生氣的,可是看見在場之人的表情,她忽而明白了母后的用意。側眸看向凌汐涵,她眼底浮現出淡淡的複雜之色。

    蘇賀眼裡劃過一抹痛惜,而後又淺淺笑道:「娘娘可否容微臣問長公主幾個問題?」

    凌汐涵挑眉,放下了酒杯,不答。蕭亦悅卻已回過頭來,「可以。」她眼眸晶亮,泛著喜悅。

    蘇賀語氣溫和,眼神柔悅。

    「公主以此為題,是為何?」

    蕭亦悅抿唇,道:「形如稿紙,百年消散。本宮想看一看,你們的真心,是否薄如紙?」

    底下很多自負才子的少年聞言齊齊低頭,羞愧不已。

    蘇賀又道:「微臣所賦之詩平平無奇,公主何以為以之為最?」

    蕭亦悅揚唇,目光卻是看向凌汐涵。

    「母后,您知道兒臣最喜歡的花是什麼嗎?」

    凌汐涵眼睫微微低垂,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卻聽得身邊蕭霆軒的聲音響起,帶著微微的歎息,如煙如風。

    罷草紫泥詔,起吟紅藥詩。

    詞頭封送後,花口拆開時。

    坐對鉤簾久,行觀步履遲。

    兩三叢爛熳,十二葉參差。

    背日房微斂,當階朵旋欹。

    釵葶抽碧股,粉蕊撲黃絲。

    動盪情無限,低斜力不支。

    周回看未足,比諭語難為。

    勾漏丹砂裡,僬僥火焰旗。

    彤雲剩根蒂,絳幘欠纓緌。

    況有晴風度,仍兼宿露垂。

    疑香薰罨畫,似淚著胭脂。

    有意留連我,無言怨思誰。

    應愁明日落,如恨隔年期。

    菡萏泥連萼,玫瑰刺繞枝。

    等量無勝者,唯眼與心知。

    凌汐涵怔住,蕭亦悅也怔住。她沒想到,一向對萬事漠不關心。不,應該是說,萬事掌握在手中雍容高貴高高在上,在她心中一直對她不太關心的父皇,竟然也如此瞭解她。

    底下的百官也沉默了,沒有人說話,甚至連呼吸都靜而清淺。

    此刻,無聲勝有聲。

    凌汐涵呆呆的看著他,腦海中一直堅持的那根弦轟然斷裂。她微微閉了閉眸子,眉宇只見籠罩著一層疲憊之色。

    蕭霆軒卻緩緩轉過頭來,對著她溫柔淺笑,拉著她的手,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涵兒,咱們已經老了。」

    凌汐涵垂下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麼。

    蕭亦悅看著她,目光含著期待。

    「母后…」

    其他幾個兒女也看著她,「母后…」

    凌汐涵手指微微顫抖,仍舊沒有說話。

    「皇后娘娘…」忠義王凌泓站了起來,目光也有著請求。

    一聲歎息,自席間傳來,掃去了這一刻的沉寂。

    「娘娘可記得多年前對臣婦說過的一段話?」

    凌汐涵望過去,那女子已很高貴雍容,歲月的流逝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她仍舊絕色傾城。只那雙眼睛多了屬於一個中年婦女的沉練,卻仍舊平靜如水。

    陸安彤!逸親王妃,也是她昔日的閨中密友。

    陸安彤站起來,臉上帶著微微笑意。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凌汐涵渾身一震,陸安彤眼眸緩緩流轉,語氣帶著幾分感歎。

    「娘娘也曾年輕過,當知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她眸光深深,直直看盡凌汐涵的眼,帶著千言萬語傳進她的心。

    凌汐涵怔怔的看著她,腦海思緒漸漸散亂開來。

    蕭亦悅卻突然提起裙擺走下去,拉著蘇賀就跪了下來。

    「母后,我和蘇相兩情相悅,請您成全。」

    凌汐涵再次一震,底下百官雖然震驚於長公主的大膽熱情,卻並沒有生出任何鄙夷排斥的心理。經過剛才長公主與蘇相那短短幾句對話,他們早已明白,原來長公主愛慕的人居然是蘇相。那個天縱英才,那個短短九年完全憑借自己的實力就在朝堂上站穩腳跟的素衣男子。那個眉目宛然,時刻帶著溫和卻疏離的笑容。那個二十有四,卻至今未娶的風華男子。

    原來,不是他不近女色。而是,他心有所屬。那人,居然是長公主。

    只是看眼前的場景,皇后似乎不同意長公主嫁給蘇賀,才會有了今日這場宴會。

    良久,凌汐涵閉了閉眼。睜開眼時,眼底早已恢復清明。

    「蘇賀。」她低低喚了一聲。

    蘇賀抬眸,右手緊緊抓著蕭亦悅的手,眼眸堅定。

    凌汐涵忽而一笑,「你當真愛慕悅兒?」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蘇賀執起蕭亦悅的手,含笑的眸子溫柔深情的看著蕭亦悅,緩緩落下震驚整個大殿的誓言。

    「此生,非卿不娶。」

    「賀—」蕭亦悅眼眸一亮,明亮的眸子聚集了水潤的光澤,含情脈脈的與他對視。

    蘇賀含笑的眸子一直沒有離開過她的容顏,「無論她變成什麼摸樣,此生,我只認定她一人。」

    凌汐涵看著他,忽而輕輕笑起來。她緩緩起身,走到二人面前。然後出乎意料的,親自動手將他們兩人扶起來。

    「母后?」蕭亦悅頗有些受寵若驚的看著眼前溫柔慈愛的母后,記憶之中,她已經有好多年都沒有見到母后這般溫柔的摸樣了。

    「別高興得太早。」凌汐涵與其淡淡,她轉頭看向蘇賀。

    「公主的考驗你是通過了,可是本宮的考驗指數,你依舊為零。」

    「母后!」蕭亦悅皺眉,不滿的叫出聲。

    蘇賀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娘娘吩咐,微臣但死不辭。」

    凌汐涵笑得淡然而華貴,微微轉身。

    「你若死了,悅兒只怕得恨本宮一輩子了。」她淡淡拂了拂衣袖,低眸垂眼,聲音無波。

    「本宮只有一道題。」她偏頭,眼眸帶著一層意味不明的笑意的看向蘇賀。

    「你若回答得令本宮滿意,本宮就將長公主賜婚於你,如何?」

    蘇賀緊了緊蕭亦悅的手,「娘娘寬容為懷,微臣感激不盡。」

    「先別忙著道謝。」凌汐涵緩緩往回走,「若你回答得令本宮覺得差強人意。你賠上的,回是你的身家性命。」她優雅的坐下來,語氣漫不經心。

    「你可敢賭?」她眼眸流光華彩,笑意盈盈的看著他。

    「母后。」蕭亦悅忍不住上前一步,眼裡帶著一絲怒意。

    蘇賀再次拉住了她,迎上凌汐涵的眸光,嘴角微微上揚。

    「臣—謹遵娘娘懿旨。」

    「賀?」蕭亦悅豁然轉頭,眼裡帶著急切和擔憂。

    蘇賀對著她溫和一笑,「你既肯將終身托付於我,我豈能讓皇后娘娘心中忐忑不安?」

    凌汐涵眼眸一閃,眼底露出幾分笑意。

    「三天後,所有文武百官在校場集合。」

    **

    宴會結束後,凌汐涵早早的就離開了。蕭亦悅仍舊對凌汐涵的**不滿,蕭霆軒負手走過來,看著凌汐涵遠去的背影,輕輕的歎氣。

    蕭亦悅回首,「父皇?」

    蕭霆軒揮退了宮人,慢慢踱步在銀裝素裹的御花園裡。

    「悅兒,你傷了她的心。」

    蕭亦悅抿唇,低低道:「父皇你偏心。」她抬頭,酷似凌汐涵的面容上流露出委屈和倔強。

    「明明是她對我橫加指責欲拆散我和蘇賀,父皇你怎麼——」

    蕭霆軒鳳目半闔,蕭亦悅不說話了。父女倆靜靜的走著,沒人說話。

    良久,蕭霆軒停了下來,對著遠方一座宮殿的角隅,眼神悠遠綿長。

    「你三歲的時候有一次發燒,渾身滾燙,睡了一天一夜。」

    蕭亦悅低下頭,抿唇。那天,母后一直守在發病的三妹身邊。

    「她抱著你,在你床邊守了一晚上。」

    蕭亦悅愕然抬頭,「父皇?」

    蕭霆軒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著。

    「樂樂是早產,自小身體羸弱。」他低頭,眼神惆悵而歎息。

    「八皇叔說,她可能活不過十歲。」

    蕭亦悅瞪大眼眸,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蕭霆軒閉了閉眼,聲音低柔帶著若有似無的憂傷。

    「樂樂…她長得肖似我的母親,你的皇祖母。」

    蕭亦悅呼吸一滯,皇祖母和皇祖父之間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她從小聽到大,現在已經能倒背如流了。

    「你自小就聰明且心智成熟,從不讓我和你娘操心。再加上樂樂的病…」蕭霆軒低下頭,眉宇間籠罩著淡淡哀傷。

    「樂樂十歲生日那晚,她再次發病。我們都以為她撐不下去了…那一次,她躺了七天七夜…後來,她醒了。」

    蕭亦悅眼神迷茫呆滯,恍惚間憶起三年前,母后抱著昏迷七天後醒過來的三妹,一臉的激動和喜悅。甚至,她看見素來剛強的母后居然流下了淚水。母后整整照顧了三妹一個月,甚至,忘記了她十二歲的生日。

    蕭霆軒抬頭望天,「你和蘇賀的事,其實她早就知道了。」

    蕭亦悅一愣,卻見他轉過頭來,微微一笑。

    「如果你娘真的反對你們在一起,早就在最開始加以阻止了。」

    蕭亦悅怔怔的看著這一刻笑得如此溫暖卻令她有些陌生的父皇,「那為什麼…」

    「因為你是她的女兒。」蕭霆軒輕輕一歎,「悅兒,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安好幸福。你母親,她雖然有時候**了些。但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他拉著蕭亦悅在亭子裡坐下,父女倆已經有好多年不曾這般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談話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你娘,與蘇賀還有一段不淺的淵源。」

    蕭亦悅訝異的看著他,「什麼淵源?」

    蕭霆軒笑了笑,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頭,緩緩講述二十年前的往事。

    蕭亦悅沉默了,「也就是說,蘇父之死,其實間接的與母后有關。」

    「嗯。」蕭霆軒輕輕應了一聲,眼神有些黯淡。

    「我認識蘇賀的時候,他才只有五歲。」

    蕭亦悅低著頭不說話,蕭霆軒繼續道:「悅兒,蘇賀其實並非你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至少我知道。」蕭亦悅抬頭,目光清亮如水。

    「他愛我,我也愛他。」

    蕭霆軒啞然,而後失笑。

    「是,我不否認這一點。」

    蕭亦悅揚眉,「那不就得了?」她站起來,迎面吹著風雪。她身姿挺立,如寒雪之中屹立不倒的寒梅,灼灼生輝。

    「父皇,或許在你和母后眼裡,蘇賀心思難測,不可靠近。可是—」她回過頭來,目光直直的與蕭霆軒對視,帶著莫可名狀的堅定與執著。

    「他卻將唯一的溫暖留給了我。父皇,我不是三歲小孩子了。我有心,我能感受得到誰對我真心還是假意。無論在世人眼裡蘇賀是什麼樣的人,我只知道,他愛我、寵我、疼我、惜我。懂我!」

    蕭霆軒微微一震,蕭亦悅卻微微一笑。

    「當年母后與皇祖母驚才絕艷,傾倒多少天下男兒?她們同樣的驕傲,同樣的灑脫不拘泥與小節,更不喜宮中繁華。可是,她們卻為何獨獨為了您和皇祖父,甘願折去雙翼,留在這深宮高牆之中?」

    蕭霆軒默然,深深看向蕭亦悅。良久,他才微微一笑。

    「悅兒,你長大了。」

    蕭亦悅含笑不語,蕭霆軒負手走到她身邊,低低開口。

    「即便知道你聰慧玲瓏,然在父母眼裡,仍舊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日後所嫁非人。今日,她為你舉辦壽宴,選舉駙馬,其實最大的目的,還是消散你心中因擔心我們反對而一直偷掖著不敢說出的事實公佈於眾。也讓徹底打消朝中那些想要攀上皇家而對你生出不軌心思之人的念頭。」

    蕭霆軒眼睫微顫,這一點,她確實從未想過。

    「她命人在你食物中下藥,也是想要試探一番蘇賀,他到底值不值得你付出。」

    蕭亦悅眼底含了淚光。

    「今天過後,她終於放心了。有一個人,會用畢生的生命來代替她補償對你缺失十幾年的母愛和關懷。」

    蕭亦悅眼中的淚水終於滑落下來。

    「母后…」

    蕭霆軒搖搖頭,「悅兒,你小時候,從不叫這兩個字的。」

    蕭亦悅渾身一震,忽而跑出了亭外,直直奔向龍琰宮的方向。

    蕭霆軒站在原地,微微含笑。

    ……

    當晚,自帝后成婚以來,天聖帝蕭霆軒第一次被妻子趕出了房門。屋內,燭光朦朧,冰雪映著窗紙拉出兩道同樣婉約柔美的影子。隱約聽得見低低的抽泣聲和蒼涼而欣慰的感歎聲。

    那一晚,母女關係逐漸黯淡的皇后和長公主在殿裡抱頭痛哭。

    那一晚,天聖帝一直站在門前,負手而立,遙望深夜雪舞。

    那一晚,名動朝堂的蘇相坐在書房裡,垂眸凝視著畫中傾城女子。旁邊,一隻歷經歲月卻仍舊芳華灼灼的芍葯靜靜安躺,襯著女子唇邊淡淡笑容,亦發絕代無雙。

    那一晚,多少人對夜沉思,多少人失魂落魄。

    直至三天後,那一場決定性的考驗來臨。

    偌大個校場,風聲鶴鶴,雪花飄舞。場內站著一個人,青衣黑髮,玉姿顏容。場外,無數百官默然佇立。看不見,也聽不見裡面發生了什麼。

    蕭亦悅站在角落裡,仍舊戴著面紗,眼神靜然而清透,含著淡淡的笑意。

    三個時辰後,大門吱呀開啟。

    所有人豁然抬頭。

    一縷白光自那縫隙中傳出來,那個男子,青衣如竹,顏容無雙,臉上帶著微微的蒼白。嘴角卻露出淡淡暖意。那暖意若春風拂來,紛紛揚揚的雪花似被他臉上的笑容融化。

    冬天走了,春天來臨了。

    ------題外話------

    本以為今晚第一卷會完結,但沒想到還是不能寫完。親們,真的很抱歉。還差一千多字,明天一定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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