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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文 / 蘇羽兒

    陳青絮望著關閉的房門發了會兒呆,回想著柳世成拚命護著自己的樣子,心像是被錘子輕輕敲過一下,冰冰涼涼又發麻的感覺纏繞在心口她輕輕歎了口氣,望著滿院春意,驀地想起這是二哥的院子,不由惱怒起來。

    這院子名叫憶景園,是兩個套在一起的小院落。兩重風景錯落出不同的韻致來。陳青絮所在的這重,是第一重院落。她的斜對面是一座假山,假山下圍出一道琵琶狀的池塘,有清泉自假山石縫中汩汩流出。兩株秋桂立在假山旁,枝幹糾葛,形成連理枝,像是相依相偎的夫妻。陳培清新婚那年,這連理枝枝繁葉茂,開滿桂子花,香遠益清。陳夫人以為是吉兆,於是讓陳培清夫婦住了進來。只可惜,婚後不到一年,陳培清故態復萌,又出門拈花惹草。而這連理枝,似乎也有靈性,隨著主人對夫人的背棄,竟也一年不如一年,越來越無精打采。

    此時的桂樹上,掛著幾隻鳥籠。有畫眉鳥在籠中亂叫,叫得陳青絮心煩意亂。於是她走進第二重院落。這一重才有點人氣的樣子。兩個小丫鬟在打掃庭前落花。正屋房門開著,寂靜一片,好像無人在家。

    小丫鬟們見陳青絮進了院子,忙招呼道:「四小姐。」

    「二少奶奶不在屋裡嗎?」陳青絮問道。

    「回小姐,我們少奶奶一早便出門去了。下個月大少爺要回來,老夫人讓少奶奶去採買些新的被褥。」小丫鬟恭敬地答道。

    陳青絮點了點頭,也沒有進院子,又折了回來。

    陳青絮心想,難怪前院鬧成那副樣子,也不見二嫂出門瞧一眼。但她又轉念一想,即使鬧成那樣,二嫂出不出現都沒什麼差別。

    這二少奶奶也是富裕人家的女兒,從小受過正統的教育,上過幾年私塾,賢良淑德。正為了她這份賢良,陳夫人才定下這門親事,以期能有個好夫人管教二兒子,讓他潛移默化地走上正道。但陳老爺對這二媳婦略有微詞。不是因為夫人挑的這個兒媳不好,而是因為她太好,反而鎮不住這個花天酒地的兒子。但如果娶了個潑辣的媳婦,也不太滿意,畢竟賢良淑德,遵從長輩,才是好媳婦人選。思量再三,還是訂了這親事。事後果然如陳老爺所料。兒子也就老實了一年半載,又開始出去鬼混。二媳婦本來性情溫順,加上過門這幾年,也未生個一男半女,更覺得自己沒多少底氣,於是性子更順和,更加不敢干涉丈夫。而陳家大少爺陳培源的夫人年少亡故,陳培源又遠去東洋求學,也就沒有續絃。陳雲英雖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但因他腦子裡裝滿了民族危亡的大道義,整天在外面忙他的「大事」,更枉顧婚嫁。陳雲英是陳老爺的妾室杏如所生。杏如因生雲英難產而死,是陳夫人將雲英撫養長大。雖然陳夫人將他視為己出,但畢竟不是親生兒子,在疼愛方面,也便有意無意地少了幾分。雖然也為他張羅過婚事,但因雲英的拒絕,陳夫人也沒再堅持過。因此,陳家只有二少奶奶一個媳婦。陳夫人要操持家務,只有仰仗她的幫忙。也為了讓她有點事情做,不至於獨守空房難過,陳夫人才常交給她諸如採買東西,或是教導丫鬟等事情來做。從此之後,二少奶奶一心幫忙操持家務或者為陳夫人抄經誦卷,不再去管丈夫,任由他胡鬧去。

    陳青絮無奈地歎了口氣,折回客房門口的時候,見曾伯正從屋裡出來,掩上房門。

    「曾伯,他怎麼樣了?」陳青絮忙問道。

    曾伯皺了皺眉,說道:「小姐,這位軍爺看上去不是太妙。我已經給他傷口塗了藥,現在他開始發燒。我馬上大夫到了沒有,讓大夫來瞧瞧。」

    陳青絮點了點頭,曾伯這才走了。陳青絮思量半晌,決定進屋裡瞧瞧柳世成的傷勢。於是她推開門,悄悄走了進去。

    柳世成躺在床上,感覺全身像沐浴在火焰裡,**辣地疼。沉重的倦意壓著他,意識漸漸游離起來,似夢似醒。早上一早起床去了臨時的校場,陪著一幫兄弟們訓練,已經疲累不堪;下午開了一個時辰的車到蘇州城,又被陳老爺打了一通,接著跳進水裡救人,體力早就不支。能撐到現在,算是奇跡了。

    陳青絮坐到床邊,俯視著緊閉雙眼,眉頭依舊緊皺著的柳世成。他古銅色的皮膚透出不自然的紅暈來,顯然是發高燒。於是,陳青絮取了自己的一方錦帕,蘸了面盆裡的水,擰乾,輕輕覆到柳世成額頭上去。

    柳世成在半夢半醒中突覺額頭微涼。多年征戰養成的警惕性即刻甦醒,他猛地張開眼睛,一把抓住伸向自己的手,隨即坐了起來。

    陳青絮被他嚇了一跳,怔怔地盯著他。柳世成盯了陳青絮一會兒,視野漸漸清晰之後,發現自己抓住的,是陳青絮,這才放下心來。

    「四小姐。」他放開陳青絮的手,扶了扶自己的額頭。

    陳青絮的目光,落到柳世成裸露著的胸膛上面,不禁一驚。他的胸膛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道傷疤,長短不一,但那些新生成的皮肉都凸在外面,猙獰可怖。

    「想必是在帶兵打仗時留下的。」陳青絮暗忖道。

    柳世成見她盯著自己的胸膛看個不停,哭笑不得之餘也有點窘迫。他也經歷過各式各樣的女子。敢這樣大膽盯著男人裸露的胸膛看的,也只有窯子裡的姑娘們。但像陳青絮這樣的大家閨秀,本是斷不可做出這樣逾矩的事情的。

    「都是我害的你,」陳青絮說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白白挨打。」

    「沒有什麼。這幾下算不上挨打。」柳世成微笑道。他邊說著,邊去拿眼瞄自己的衣服。陳青絮雖然不覺得尷尬,柳世成卻覺得有點彆扭。但他那衣服已經破碎,曾伯隨手帶走丟掉了,正準備給他帶新的來。於是,柳世成找了半天,居然沒有衣服蔽體。

    「不知道琳琅如何了。」陳青絮示意柳世成躺好,之後歎道。但這一提,讓柳世成回想起方纔的混亂。他不禁有點尷尬。剛才他誤以為陳四小姐被男人拋棄,情急之下說了那樣的承諾。現在真相大白,但自己那些丟臉的話,可是收不回來了。

    正當柳世成盯著陳青絮胡思亂想的時候,門被推開,陳老爺走了進來。

    陳老爺剛才發覺自己打錯人後,覺得過意不去,但也拉不下臉來給柳世成賠不是。而陳培清一直添油加醋煽風點火,讓陳老爺更是覺得堵心,不由把陳培清臭罵一通。之後,他先去探望了琳琅,才又轉到這裡來。路上遇到曾伯去請大夫,於是問了問柳世成的傷勢。聽說柳世成傷得不輕,陳老爺更覺得過意不去,立刻趕了過來。

    陳老爺見陳青絮居然呆在柳世成房裡,不禁心中不快,沉下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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