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漠北一役 文 / 央然
錦衣低著頭只是靜靜地寫著。瀲綃也沒再追問同樣安靜地等著。
許久之後錦衣才說道:「當日皇極殿上原丞相的話太過惹人疑竇了。雖然父皇若知道了怕是不悅但既然與我有些關聯總不能放著不理了。若是哪一天反受其害可就後悔莫及了。」
「所以你去查了?」瀲綃隨意地接了句。
「嗯。」錦衣應了聲卻是沒再說下去沉默片刻轉頭看著瀲綃問道「可是姐姐為何認為錦兒會知道那所謂的真相?姐姐錦兒還只有九歲即使有心要查未必能查出什麼來的。」
瀲綃怔了下那雙幽藍清澈的眼眸裡透著逼人的光芒。下意識地她避開了他的目光。
若是以前也許她未必會那麼想可經過了瓊月莊一事她幾乎是已經篤定了。
可這要她如何解釋。
但錦衣倒也沒為難她而且似乎沒察覺到瀲綃的迴避甚至好像自己沒問過那樣的問題一般只是若無其事地接著說道:「當年漠北一役我確實知道的比別人多些。」語氣裡透著些許的淡漠。
此時的瀲綃卻是禁不住心一顫。
也許她該將所有坦言的。
「這事說來話長當年太祖皇帝也曾說過的這慕氏王朝的江山有一半是鏡元帥與戰鳳公主打下來的。他們三位雖然我未曾見過但想來也該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吧。可正因為他們的光芒太過耀眼當時的先帝與他們相比實在是渺若微芒。」錦衣如此毫不避諱的語氣讓瀲綃禁不住輕輕一皺眉但並沒有說什麼。
「太祖皇帝在位若能更久一些倒也不會有後來的那麼多事了。先帝即位時正值年少氣盛初時與鏡元帥和戰鳳公主摩擦不斷。後來還是他們兩位退讓了。上書請命離開王都鎮守邊關。那個時候先帝很爽快地應了下來但同時也提出了將他們的獨子留在宮中的要求。」說到這時錦衣的目光稍稍地一沉。
「人質嗎……」瀲綃輕歎了聲。
「只可惜鏡元帥和戰鳳公主在朝中的人望實在太高了先帝如何也放心不下。當年的漠北一役實際上是一箭雙鵰之計一切都是先帝與原丞相謀劃的。」
聽到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瀲綃並沒有太過吃驚。只是這所謂的雙雕另一雕又是指什麼人?
「先帝的目標並不僅僅在於鏡元帥另一個目標是一支十分神秘的異族。關於那支異族就得從戰鳳公主的出身說起了。她的父親是中原人氏母親卻是那異族的公主那一雙藍眸便是由此繼承而來。」
錦衣說得輕描淡寫瀲綃卻是一怔。
對於錦衣的藍眸瀲綃早已經猜測過多半是異族血緣這點並不意外。可是她是知道的錦衣並不是藍鳶的孩子那又是從何繼承這藍眸的呢?
「當年太祖皇帝征戰南北時因為戰鳳公主的關係得過那一族人頗多援助。據說那些人武功自成一脈極擅暗殺之術夜探大軍也可以如入無人之境。不過他們似乎不願意交往太深入多半是不露面的有什麼事也是由戰鳳公主代為傳達。也因此鏡元帥是不認識他們的。」
說到這錦衣突然地一頓嘴角微微一動略有些嘲諷地一笑。
而瀲綃也已經大概猜到了禁不住目光一黯輕歎了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錦衣接著說道:「先帝想要做的是削弱他們兩人的力量若有可能自然不會放過那一族人。恐怕那一族人當初也是因此才不太願意來往頻繁的。其實王朝初建天下局勢漸漸安定時那一族人便退出了這些紛爭。但為防萬一太祖皇帝將他們的隱居之地那座隱在山中的漠北孤城畫成了地圖留了下來。而在明面上也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此地方圓百里之內王朝軍隊絕不踏入。太祖皇帝雖不是心胸狹隘之人但他一生鏖戰打下這萬里江山哪裡容得這小小異族如此高傲竟是想畫地為城。所以雖然不至於為此對他們下手但那所謂的承諾又怎麼可能真的告知旁人甚至於全軍公開。難道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他這江山不是靠金戈鐵馬、沙場鏖戰得來的而是得益於暗殺之類的行徑嗎?怎麼可能!」錦衣又是嘲諷地一笑。
「那地圖太祖皇帝留給了先帝?」瀲綃輕聲問了句。
「是。」錦衣亦是輕應了聲帶了一些無奈。
瀲綃幾乎已經可以猜到接下來的事情了:「然後那一場異族作亂中那一族人被當作了所謂的餘孽被鏡元帥帶兵圍剿。鏡元帥根本不認識他們而那些人隱世已久少了一些人情世故若再自恃勝高再加上因為當初太祖皇帝的承諾他們見到王朝軍隊時已經生了怒意只要在當時鏡元帥帶的兵裡安插個人從中挑撥一下或者先下手攻擊便能輕易挑起雙方的對戰。」
錦衣也跟著說道:「那是一場兩敗俱傷幾乎是同歸於盡的戰鬥。等到戰鳳公主趕到時一切已經晚了。對她來說兩邊都是親人。所以於她的打擊是最大的。可是即使已經猜到設計這一切的人是誰她也不能報仇。那個人是她最敬佩的哥哥的兒子是這個國家的皇帝不論於公於私她都不能報仇。更何況她根本承受不起代價報仇的結果是賠上整個鏡家甚至有可能連累這些年跟隨他們夫妻征戰沙場的那些兄弟。所以她什麼也不能做。」
「所以心灰意冷之下追隨鏡元帥而去。」瀲綃輕歎著言道。而後又禁不住想到了如今的鏡家微一皺眉。
當年鏡元帥與戰鳳公主亡故後先帝會讓他們的獨子接下元帥之位是因為他還沒有威脅但到今天鏡家多年來雖然收斂鋒芒可這赫赫戰功卻是無論如何也藏不住的。鏡家雖算不得權勢滔天但在軍中的威信只怕是連皇帝都無法比擬的。
而這是最危險的。
更何況按照那天在皇極殿內原丞相的話中可以聽出當年漠北一役的真相並不是那麼的隱秘鏡家是有人知道的。
當年的慕睿或許會有所愧疚的如今的慕睿卻是必定會防著鏡家了特別是他在堅持要立錦衣為太子的情況下
聽到這所謂的真相瀲綃有些驚訝卻並不意外。
在這種集權制度下皇帝的地位必須是絕對性的他希望自己的臣子皆為能人但並不代表他們可以擁有過皇帝的威信所有可能威脅到統治的因素必定會被毫不猶豫地剔除。
譬如說如今的鏡家……
錦衣筆下依舊不停神色淡漠言道:「當年鏡夫人……」他稍稍一頓許是為這稱呼猶豫了下「待父皇視如己出。可是鏡家人似乎都太過聰明了。」語氣裡帶著歎息的味道卻不知這話到底是褒是貶「既然父皇能看出來母后又怎會不明白。鏡夫人……他們夫婦怕也是知道的吧。其實先帝雖然心胸不夠開闊卻並不是愚笨之人他是非常瞭解的那樣的人即使有心報仇也會一切以國為重。當時邊關亂事不斷他們不可能置之不理的。因為那也是鏡元帥與戰鳳公主誓死捍衛的一切。」
「當初先帝答應父皇隨他們去邊關怕也是一種試探吧。那麼多年相安無事下來先帝倒也漸漸放心了可原丞相卻是一直防著鏡家的。當年母后進宮反對最激烈的便是原丞相了他本是太子太傅在立後一事上怕是父皇與其對抗最直接的一次吧。」
「鏡夫人已經去世多年父皇也早已不是當年的太子『江山為重』四個字早已經刻進骨血。姐姐鏡家與我們何干擔心那些做什麼!」錦衣這最後的一句讓瀲綃一下愣住了。
「我……」張了張口卻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若沒了鏡家那錦衣真的是沒有丁點退路了只能往那御極之位走去絲毫退不得。有鏡家倚仗他或許他可以掌握一些自己的命運。
「這些年來鏡家不是一向明哲保身置身事外的嗎?」錦衣忽然冷冷地一笑「還指望他們能為了我捲進這紛爭裡來嗎?他們避都來不及呢?」
「只怕由不得他們了。」瀲綃輕歎了句。
「那又如何!即便保住了鏡家當真能成為我的助力嗎?」
瀲綃一時間無話可說。
錦衣終究是太過倔強的性子將來怕是難免會吃虧啊。
一室安靜默默無語。
各自執筆只聽得微不可聞的寫字聲。
兩人都沒再說話一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漸沉終於都放下筆時才忽然地打開靜默。
「居然錯過了晚膳啊。」錦衣輕笑著感慨了句。
他這麼一說瀲綃才覺得是有些餓了。想到之前蘿鈴在屋外轉悠了好一會估計是想來詢問用膳之事吧。不過那丫頭向來懂得察言觀色許是察覺到屋內氣氛有些異樣吧所以才一直沒有出聲。
「蘿鈴。」
輕喚了聲屋外便立刻有人應道:「在。」
透過窗戶瀲綃看了看天真的很晚了。
「傳膳吧。」
「是。」
瀲綃又轉頭對錦衣說道:「吃過了再回吧。」
「嗯。」錦衣只是淺淺一笑「一會還得把姐姐寫的那些看一遍呢不然父皇要問起來答得亂七八糟可就麻煩了。」
瀲綃只是笑了笑。
因為心裡掛著事草草地吃過飯後便打錦衣回他的紫淨苑了。
他倒也十分難得地沒有反駁什麼。
瀲綃獨自坐在書房內只是靜靜地坐著卻不知為何思緒紛亂。
想到今日在瓊月莊所見恍惚間一些念頭閃過隱隱有些擔憂錦衣當真如看起來那般若無其事嗎?
眉頭一皺忽然地焦躁起來。
輕歎了聲終究還是起身出了屋子離開蘇芳苑朝紫淨苑走去。
其實瀲綃很少來紫淨苑的。因為平時錦衣一有空便會往她那跑其他時候也基本是不在的她自然不會過來了。
遇到茹嬤嬤的時候她似乎也沒想到瀲綃會突然過來稍稍愣了下隨即沒等瀲綃問什麼便說道:「公主是來找殿下的嗎?殿下已經睡下了。」
瀲綃這才察覺原來不知不覺間夜已經深了。
「沒什麼事我只是來看看。」瀲綃終究有些放心不下不看看錦衣怕是今晚睡不著了。
說完她朝茹嬤嬤一揮手示意她退下便朝錦衣的寢室走去。
輕輕推開門正如茹嬤嬤所說錦衣該是睡了。
藉著些許的月光朝榻前走去。
可是走到近前時卻察覺到稍稍的異樣。
錦衣背朝外躺著隱約地似乎輕輕顫著。
這讓瀲綃禁不住心一驚手撫上棉被時才確認自己並沒有眼花。
「錦兒。」輕喚了聲卻沒有得到回應他該是確實睡著了。那是在做噩夢嗎?
這時錦衣突然翻了個身讓瀲綃差點以為他已經醒了。
可看到緊閉的雙眼時才知道他仍未清醒。
但是此時也清楚看到了那如紙蒼白的臉色額際些微的冷汗蜷著身不住地輕顫著。突然湧上心頭的刺痛感讓瀲綃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猜測著是否是因為今天被關黑牢的關係致使睡得如此不安穩亦或者是否有可能他向來如此少有安眠所以才常常在夜裡跑來找她。
「錦兒錦兒!」喚了好幾聲才見他輕輕睜開了眼目光卻是有些迷離似乎並未完全清醒。
他這個樣子怎能叫瀲綃不心疼啊。
窩進被子裡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安撫道:「姐姐在這裡別怕睡吧。」
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聽清楚但倒是聽話地閉上了眼漸漸呼吸平穩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輕顫了。
瀲綃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可是一股郁氣堵在胸口怎麼也壓不下去。
若不是生在宮廷以錦衣的天資習得上乘武藝逍遙江湖那是何等的風華灼灼啊。
是啊他本就不需要接受這一切的。
瀲綃不知道是否該怒斥一句命運何其不公讓這個孩子埋沒在宮廷之中。
一夜無眠。
等到漸漸有些睡意時該是晨光已近了。
因為隱約間察覺到錦衣已經醒來了該是到他起來練武的時間了。然後聽到他有些驚訝地喚了聲:「姐姐!」
瀲綃沒睜眼只是模糊地應了聲。
之後又聽得錦衣輕聲地一句:「姐姐睡吧還早呢。」
其實瀲綃意識已經漸漸清醒只是有了些睡意便懶得睜眼了更懶得說話了。
一些刻意壓低的說話聲傳來那是錦衣喚了侍女進來為他更衣。
許久之後屋內沒了旁人的聲音那該是錦衣準備出去了。
但是輕輕的腳步聲漸漸近了然後便聽到錦衣一聲低語:「錦兒該如何才能知道姐姐心中所思所想呢?」略有些暗啞的聲音裡透著濃濃的郁色。
在瀲綃聽來卻是乍然一驚。
錦衣心裡藏著的苦已經夠多了瀲綃不希望連自己都成為其中沉沉的一筆。
霍然睜眼目光清亮哪裡有半分意識模糊的痕跡。
顯然這是錦衣沒料到的呆了下突然退了步。
一時間兩人竟是都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突來的沉默。
許久之後倒是錦衣先放鬆了神色輕輕地笑了眉眼柔和:「姐姐我們不要瞞著對方任何事好不好?」
這話讓瀲綃禁不住目光一晃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卻聽得錦衣接著說道:「分明是一樣的歲數可似乎從我有記憶開始姐姐就比我懂得多好像看得比誰都清楚明白。所以一直以來錦兒總是想趕上姐姐想讓自己快點長大。」頓了頓他才接著說道「姐姐我會知道漠北一役的真相是因為早在一年前父皇就將屬於皇室的暗影交給我了。不過目前我還未能完全控制那一切。但要查當年那些舊事也算不得什麼難題。」
瀲綃沒想到錦衣會突然說出這些話來怔怔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姐姐想知道什麼儘管可以問錦兒是絕不會瞞著的。」他輕輕地垂下目光「所以不要像昨天那樣讓錦兒完全不知道姐姐到底在想什麼錦兒真的會害怕的。」
瀲綃不知道昨天的自己在錦衣眼裡到底是怎麼樣子的但她記得那個溫柔淺笑的自己背後還有一個冷酷地看著那一切的自己。
該告訴他嗎?
其實她已經知道瓊月莊一事而且要跟容則與溫琅學武還有她擔心慕睿對鏡家動手擔心溫琅有所謀劃她害怕錦衣這一路上會遇到太多太多危險。
告訴他其實他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
躊躇之間錦衣卻是突然說道:「啊時間不早了我得出去了姐姐先睡吧。」
突來的轉變讓瀲綃稍稍一怔但心裡卻是清楚他在逃避他在害怕。
到底害怕什麼?
剛想出聲喚住卻見錦衣自己停了下來轉過身來但並沒有看著她目光低垂著說道:「姐姐其實有一件事錦兒一直瞞著姐姐。」
瀲綃眉頭輕輕一皺。
「我去……琥珀苑找過那個人就在遇到到她的那天晚上我回去過了。那個人跟我說了一些事情一些姐姐一直瞞著的事情。」
錦衣的語氣十分平靜但在瀲綃聽來卻是一記驚雷。
她怔怔地坐起身來看著錦衣神色千般變幻思緒凌亂從未有過的慌亂縈繞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