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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琴簫之緣 文 / 牛語者

    臨海閣位於濱州城東依山瀕海為當地一大有名的觀海勝景。或是春暖花開或是秋高氣爽常有文人墨客在此聚會酒樓的四壁上早已寫滿了這些風流才子的文章詩句甚至連包間的竹簾也沒被放過。

    楚兒剛走近這家酒樓遠遠即聽見二樓上「砰啪」作響整座臨海閣宛若一鍋煮沸了的熱粥鬧得不可開交。

    一眾衣著光鮮的食客慌慌張張從樓裡奔出紛作鳥獸散膽子大的留在底樓朝上面張望卻是誰也不敢靠近。

    三樓飛簷下一塊「臨海憑風」的黑底金匾歪歪斜斜垂落下來臨街的一排窗戶破損近半。

    忽聽樓上一聲爽朗笑音道:「這是前朝文豪聞翰林的題詩你怎麼就一掌轟了果真是焚琴煮鶴可惜可惜。」

    一聽此言躲在帳台後的臨海閣掌櫃頓時心疼不已連聲叫道:「小彼小彼快去報官啊─」

    楚兒聞聲不由一怔詫異道:「怎麼會是他?這小子又在和誰動手?」

    她也不走樓梯嬌軀輕輕一縱自開啟的窗戶掠入二樓身形甫一落地頓覺罡風激盪滿地的碎碗破一攤狼藉。

    只見一名相貌英挺俊朗的褚衣少年赤手空拳正跟另一位白衣中年男子打得熱火朝天好不激烈。

    那褚衣少年雖處下風但攻守有序、身法靈動在對方驚濤駭浪般的攻勢下從容自若臉上依然掛著那副標誌性的嬉皮笑臉。

    而那名白衣中年男子楚兒也同樣認得正是當日將自己擒去東海的平沙島掌門晉連面色陰冷對丁寂的譏嘲不理不睬。

    有道是無巧不成書自那天在水晶宮和小蛋、楚兒分手後丁寂便常駐幻月庵潛心參悟魔教無上絕學天殤琴。

    昨日他纏著空痕大師答應委託自己前來濱州採辦庵中日常所需的香燭等物今天早上他一通忙活後將諸般物品置備整齊一瞧天色時近晌午便想著到臨海閣大吃一通隨即回返水晶宮。

    誰曉得冤家路窄丁寂剛上了三樓偏巧撞見將將從包間裡走出的平沙島掌門晉連。

    兩人臉對臉打了個照面均自一愣旋即又同時出手就在這臨海閣中大打起來。

    丁寂明知不敵但哪肯在晉連面前低頭?他連姬雪雁親授的雪朱仙劍也不拔施展出丁原教的「二十二字拳」配以「穿花繞柳身法」就在酒樓上與晉連周旋起來。

    晉連這時業已知曉丁寂的來歷他自持身份一樣地不願動用玉簫憑著一對肉掌牢牢壓制住對手。

    兩人從三樓打到二樓交手幾近五十餘個回合丁寂盡避天縱奇才兼之家學淵源但畢竟經驗功力都要遜色晉連一截

    漸漸感覺形勢吃緊十招裡倒有七八招是在奮力防守。

    他正一面嘻笑怒罵設法擾亂對方心神一面心念疾運轉盤算著該如何打晉連忽一眼瞧見一道熟悉的紅色身影從樓下掠入不禁一愣神道:「她跑來東海啦?」身形不覺一慢。

    晉連身為天陸七大劍派的掌門之一眼光何等的犀利又豈會輕易放過丁寂送上門的大禮?

    他左掌虛晃一槍右手五指並立如刀當胸切落。

    丁寂雙拳回防已然不及只得將雙腳牢牢定在樓板上上身往後仰倒幾與地平。

    晉連的右掌如影隨行繼續下劈冷不防丁寂雙手在腦後的樓板上一撐身軀驟然倒立兩腿「啪啪啪啪」連環飛踢猶如暴雨梨花疾點晉連右腕居然在幾乎山窮水盡的情形底下不可思議地轉守為攻。

    晉連一聲冷笑道:「辟魔腿!丁原還教了你什麼都亮出來罷!」

    退步揮袖在身前鑄起一堵光影綽綽的銅牆鐵壁將丁寂的七記辟魔腿一一化解。

    丁寂倒翻而起笑嘻嘻道:「我爹什麼都教就是不教我怎麼作偽君子!」

    晉連聽出話裡的嘲諷之意面色微變:「看來你是少人管教!」

    東海平沙袖波瀾乍生層層迭迭捲湧如潮激射向丁寂。

    楚兒眉宇微揚低喝道:「看鞭!」

    手腕一抖胭脂靈鞭幻化圈圈光環以空靈對空靈迎上東海平沙袖。

    「啵啵」脆響連聲勁氣四濺晉連收袖冷笑:「好哇終於忍不住了。」

    他早已從楚兒的穿著打扮和腰間的鞭劍上認出她的身份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其實在晉連心中對楚兒的痛恨遠勝丁寂百倍如果說他和丁寂交手尚有意氣之爭的意味在內與楚兒之間卻有莫大的冤仇。

    半年多前為報楚兒受擒之辱厲無怨統率忘情宮與西域各派高手突襲平沙島打得平沙劍派措手不及、死傷逾百不僅島上的千年樓宇亭閣化作一片焦土連東海五老之一的鄧南醫也慘死在姜山夫婦手下。自平沙島開宗立派以來這般慘重的損失堪稱前所未有晉連臥薪嘗膽二十餘年好不容易恢復起的一點元氣卻幾乎一夜殆盡。無奈忘情宮實力太過雄厚連號稱當今正道牛耳的翠霞派吃了大虧後也不敢輕舉妄動晉連再是狂傲憤怒也只好打落牙齒往肚裡咽。

    方才看到楚兒晉連早已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只是想著先解決了丁寂再掉轉頭來收拾這丫頭。

    此刻楚兒主動出手晉連更無需客氣亮出空靈璇玉簫:「小魔女上天有路妳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這可怨不得晉某了!」

    丁寂滿不在乎朝楚兒笑吟吟道:「晉掌門惱羞成怒要玩真格的啦。」

    言談之間有若見著了久別重逢的老熟人。

    楚兒素聞晉連碧海潮生曲的厲害玉容寒霜催動銅爐真氣流轉全身一雙明眸罩定對方須臾不離。

    曲聲徐起悠揚委婉令人在眼前彷彿浮現出一片風平浪靜、萬里晴空的汪洋碧海直有心曠神怡之感。

    楚兒抱元守一欺身揮劍率先出手琥珀淚氣貫長虹直取晉連咽喉。

    晉連右手按簫左袖凌空飛拂捲起一張橫倒在地的紅木八仙桌推向楚兒。

    「砰!」琥珀淚劈碎八仙桌卻也令得楚兒右臂酸麻攻勢盡消。

    晉連臉上碧光一閃「哧哧」銳嘯自空靈璇玉簫中飆射出數道勁風無形劍氣縱橫交錯直襲楚兒身前。

    丁寂飛身掠到手起劍落雪朱仙劍光芒如瀑將這數道劍氣盡數卸下。

    楚兒的胭脂靈鞭如臂使指從丁寂身側穿過「嗚」地在空中旋繞了半圈打向晉連腦後。

    兩人連手抗敵局勢果然大為改觀。

    楚兒的琥珀淚、胭脂靈鞭遠交近攻、無不相宜;丁寂的雪朱仙劍與諸般駁雜奇學信手拈來變幻莫測。

    如此翻翻滾滾又鬥了二十多個照面三個人漸漸拼出真火。

    晉連眼瞧自己老半天也收拾不下兩個後生晚輩暗自加緊催動真元空靈璇玉簫幻出濛濛光霧簫聲亦慢慢開始拔高恰如一陣狂風陡然席捲海上頓時烏雲壓頂濁浪滔天令場內之人幾有洪水沒頂的錯覺。

    「喀喇喇」響聲迭起臨海閣內的樑柱、樓板、四壁紛紛開裂桌椅碗筷更是砰然爆裂彷似新年裡的爆竹聲聲。

    丁寂和楚兒的靈台不斷禁受碧海潮生曲一浪高過一浪的浩蕩衝擊雖全力運功相抗心神仍大受影響兩人舉手投足間漸顯凝滯。突然丁寂使了個假身躍到戰團外揚聲道:「你會吹我就不會彈!」

    口中真言念動背後負著的一卷灰色包裹應聲開啟從裡頭掠出一具漆黑色的古琴。

    晉連一見此琴倏然動容:「天殤琴!」

    丁寂乘他簫聲略斷盤腿懸浮在空將天殤琴往膝頭一架十指輕撥琴弦鏗鏘激鳴剎那中有如千軍萬馬金鼓震天從極遠的地方踏雲而來。

    他自幼修煉玄門心法本不宜駕馭天殤琴以致兩者之間冰炭難容最終走火入魔但丁寂早有乃父丁原的前車之鑒雖無緣參悟天道上卷而令正魔兩氣水乳交融卻也有化功神訣護持不虞魔氣反噬。

    當下他催動翠微真氣默運天殤心訣琴弦上滾雷陣陣響徹霄漢一蓬奪目紅光汩汩漾動與晉連的簫音爭奇鬥艷一爭短長。

    楚兒頓覺靈台壓力驟減精神大振琥珀淚一氣呵成連攻三招好教晉連無法專心吹奏碧海潮生曲。

    晉連堪堪接下楚兒的攻勢猛聽天殤琴琴音鏗然一卷絢爛的赤紅色光團飛地由小而大充盈天地轟向自己。

    晉連大吃一驚再顧不得吹簫攻敵。他一邊抽身飛退一邊掌簫齊出不斷劃出圓弧護住身前。

    但那團赤色光雷摧枯拉朽晉連設下的一道道防禦盡都一觸即潰不能遲滯其毫釐讓他想趨避閃躲也難。

    如此連退十餘步晉連已被迫到牆角猛將空靈璇玉簫交至左手掣出仙劍沉聲厲喝催動十成功力照著光雷劈落。

    一聲石破天驚的轟鳴光瀾氣浪沖天而起半棟樓層的地板「喀喇喀喇」支離破碎飛濺空中。晉連身後的牆壁更是轟然坍塌揚起濃重灰塵。

    他腳下的樓板先吃不住這般強橫的衝擊力爆裂為飛灰晉連的身形硬生生被震落下去墜向底樓。

    楚兒正待乘勝追擊不料臉上一涼面紗竟被罡風捲走。她下意識地抬手用衣袖遮住面容左手胭脂靈鞭一揮將面紗捲回。

    丁寂目光敏銳瞧個正著不由大吃一驚心道:「難怪她一直用面紗蒙住臉生了什麼事?」

    他故作不知一收天殤琴面色微現蒼白疲倦卻兀自從容自若飄身抓住楚兒的胳膊輕笑道:「別追了咱們走罷。」

    說罷攜起楚兒從窗口掠出並不停留徑直出城。

    兩人奔到海邊尋了處僻靜的礁石丁寂一屁股坐下大喘粗氣道:「咱們這一架打得真是太爽了只可憐臨海閣的老闆虧慘了。就算請年長老送些銀兩過去牆上的那些題字卻是補不回來了。」

    他頓了一頓忽然不經意地又問道:「妳怎麼會來這裡的?」

    楚兒默默凝望滄海許久答非所問道:「你都看見了?」

    丁寂裝愣充傻:「看見什麼了?」

    楚兒幽然一笑輕輕道:「我的臉。」

    丁寂笑意收斂神情變得鄭重沉默片刻問道:「誰幹的?」

    「我自己。」楚兒望見丁寂吃驚的模樣淡淡道:「女人生得美麗有時也會成為一種罪過。」

    丁寂聽她語氣雖淡言辭中卻難隱辛酸痛楚星眸熠熠放光低聲問道:「還有辦法治麼?」

    楚兒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能了我用了紫沸菟絲。」

    丁寂呆住了。在楚兒身上究竟生什麼竟令這樣一位風華正茂、絕美無雙的少女自甘毀容?

    他沉思片刻笑了笑道:「紫沸菟絲也沒什麼大不了。天下萬物相生相剋我相信總會有藥可解。當年我老爹中了天下第一絕毒連神醫農百草都跺著腳說沒辦法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

    楚兒道:「你不必安慰我我什麼都不在乎。」

    丁寂略一思忖重新站起身道:「走我帶妳去幻月庵見空痕大師。」

    楚兒本想拒絕莫名地腦海裡卻記起當日空痕大師曾經對自己說道:「妳與佛門無緣卻與貧尼有緣聚散無常或許妳我還有再見之日。」

    她的心頭情不自禁地一顫:「莫非冥冥中果真有天意?若是我能寄居幻月庵從此青燈古佛了斷塵世那未嘗不是我最好的歸宿。」

    她正默默出神丁寂已伸手一把拉起她不由分說道:「難得妳大老遠跑來東海總得登門作一次客罷。給我點面子好不好?」

    楚兒神思不屬任由他攜著御劍而起往茫茫大海的深處飛去。

    兩人抵達幻月庵外丁寂先入內拜見空痕大師楚兒在門外靜候了約莫有半盞茶工夫丁寂笑嘻嘻走了出來說道:「大師在禪房裡等妳走罷。」一路走到禪房楚兒耳畔聽到悠悠的木魚輕響煩擾多時的心頭不知不覺變得一片安寧朝門裡望去。

    空痕大師盤膝坐在蒲團上一盞油燈清幽朦朧屋內充滿祥和脫塵的氣息。

    丁寂在門口恭恭敬敬一拜道:「大師楚兒姑娘來了。」

    空痕大師放下木魚緩緩起身回過頭來那雙勘破紅塵脫深邃的眼神落在了楚兒的面龐上微微含笑道:「孩子妳回來了。」

    楚兒心神劇顫心靈福至地在空痕大師面前徐徐跪倒:「大師求妳收留弟子。」

    空痕大師憐愛地輕撫她的秀微笑道:「妳來了這便是妳的家。」

    楚兒的淚水不由自主奪眶而出不知為何空痕大師短短兩句竟令她幾近枯萎的芳心感覺到無限溫暖連日的憂傷悲憤在這一刻盡數放下顫聲道:「大師─」

    空痕大師雙手扶起楚兒撫慰道:「貧尼的黑晶簫正巧缺一傳人只要妳願意我可以將它傳授給妳。」

    一直站在旁邊沒說話的丁寂聞聽此言插嘴問道:「大師您要將本物霸唱四大簫技傳給楚兒姑娘?」

    空痕大師微笑道:「早在六年前本物霸唱便已不再。而今貧尼要傳的是本物禪唱。」

    丁寂一怔心裡由衷代楚兒歡喜想當年空痕大師以韶華英姿遊歷四海憑一支黑晶魔簫連挑正道七大劍派轟動仙林後來歸隱婆羅山莊與前任魔教教主羽翼濃琴瑟和諧、比翼雙飛更是一段佳話。

    所謂「本物禪唱」四大簫技「本」為精、「物」為氣、「禪」為神、「唱」為身博大精深浩瀚如海實乃空痕大師畢生修為精華所匯較之天下最頂尖的絕學功法亦不遑多讓只因百餘年來由於種種緣由黑晶魔簫久久沉寂這才令大多數人幾已忘記了它的存在。

    只聽丁寂誇張地叫道:「糟糕妳收楚兒姑娘為弟子那我今後豈不要叫她姑姑了麼?」

    空痕大師顯然對這極善搞怪的小子頗為疼愛居然也罕有地戲謔道:「照你的邏輯貧尼將天殤琴傳給了你你就該和丁原平輩論交麼?」

    丁寂嚇得高舉雙手道:「別、別─這話教我爹聽見興許沒什麼如果我娘知道了我就有苦頭吃了。」楚兒忍不住莞爾一笑心頭生出久違的輕鬆。

    此後年餘楚兒便與丁寂一同寄居在幻月庵中丁寂是個閒不住的人每日除了參悟天殤琴就時不時要拉上楚兒四處亂跑。

    楚兒迭遭巨變心境沉靜了許多只安心陪伴空痕大師參禪禮佛修煉本物禪唱。但她心裡也明白丁寂這麼做是不願自己悶著故此想方設法要令她開心逐漸淡忘那段不堪回的往事。

    私下裡丁寂拜託水晶宮席長老年歷遣人打探對楚兒遭遇早已瞭然然而在她面前無論是丁寂還是空痕大師都對此隻字不提免得再去觸動楚兒心中的傷痕。

    這日晚課後丁寂和楚兒聚在空痕大師的禪房中年歷忽然親自登門拜見丁寂拍著年歷的肩頭笑道:「年爺爺好久不見哪陣風把你吹來了?」

    年歷啞然失笑道:「你不知老朽閉關多日麼若非大事我也不會出關。」

    丁寂眨眨眼好奇道:「什麼事大不了能驚動您老家人破關而出?」

    年歷一笑答道:「丁爆主有消息了你說這算不算大事?」

    他所說的「丁爆主」便是指丁原當年蓬萊仙會一戰水晶宮老宮主任崢與赫連宜同歸於盡將宮主之位托付與丁原故而大凡水晶宮的部屬俱都以「丁爆主」稱之。

    丁寂聞言大喜過望道:「我爹露面了?他在哪裡?」

    年歷瞧了眼楚兒徐徐道:「宿業峰、忘情宮!」

    眾人盡皆一怔楚兒的面色更是陡地一變隱隱感覺葉無青有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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