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殘花 文 / 月上無風
「是。」容音淡笑著應道,內心卻想盡了理由,該怎麼立刻告辭呢?
「還是和以前一樣……」太子在笑,可是明顯是帶著諷意的笑,「罷了,你先回去吧,這夜晚涼,沒事別穿那麼少衣服出來。」
太子爺讓她回去了,她腳下卻邁不動步子了,剛剛的簫音,真的好蒼涼,好孤寂,他怕也是無奈吧,身處高處,本就擔負著不同於別人的壓力,卻還有那麼多兄弟對自己虎視眈眈,連自己的爹,都要管東管西,越管越亂,自己不得安生……
容音想罵自己了,太子這人是絕對的變態,你這個時候同情心氾濫個啥勁呢!
「我不需要同情……」太子看出了容音的猶疑,「有些事,其實我也清楚,而更有些事,我雖然清楚不對,我也迫不得已做了……你實在怕我,就躲我遠一些無妨。」這句話中除了無奈,還有著十足的冷意。
容音思索再三,硬下心腸,道:「不,太子爺,有時候,我怕的也不是你,而是那些你清楚不對,卻不得不做的事,我們的無奈是一樣的,容音有些困了,先告辭了。」明明知道不對,卻做,這就是原則問題了。
她不能怪太子有時候只能遵從他老爹的意思,人人都有無奈的時候,可是他的洩方式,傷害的人太多,讓她實在是無法親近。
「知道我今夜為什麼吹這曲子麼?」太子叫住了容音,聲音中帶著淡淡的無奈。
「為什麼?」容音轉身,看著他,面無表情。
「今天,是惜月的祭日……」太子的聲音,壓的很低,飄散在空中,卻奇異地清晰。
容音差點忘了,顏韻生日的前一天,便是惜月的祭日。自己有些時候還真是容易遺忘,可是眼前這人,憑什麼提惜月?
無論惜月的死是八爺造成的,還是太子妃的原因,太子都是直接兇手,如果不是他偶爾有著那麼荒唐的性子,惜月就不會死,還是以這麼不光彩的方式死去……
其實,想到這,真正的罪魁禍是康熙才對,他一方面希望太子好,卻又怕太子太過於鑽營權勢,對他的皇位造成威脅,便故意縱容他在聲色上的沉淪……
可是,越想越深,幕後黑手難道不是權勢和貪慾?那個皇家會清白如水?團結友愛的皇室,是世間絕對不可能存在的東西。
「皇阿瑪對我的縱容,我清楚……可是難道我應該拚死拒絕?」太子的臉上被痛苦襲滿,濃黑的眉毛深深地皺緊,他似是在追問容音,可還像在自我疑問。
容音無言,誰都知道,正確的決定當然應該倔強地守得傲骨錚錚,可究竟誰能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大多數人還是要迫於權勢壓力,一朝心軟,日日彎腰。
「太子的問題,容音不在其位,無法回答。」容音歎氣。
「哼哼,皇阿瑪說你應該會是能夠瞭解我的人……」太子不屑地冷哼。
「容音自己從來沒有這樣認為,而且瞭解與解答畢竟是兩回事。設身處地地想想是可以的,可也只是想想而已,沒有真實的感受,就幫不了忙,因為想出來的,永遠是建立在自己的想像上的,既然當初已經這樣決定了,就沒有必要後悔了,你只需要決定的是以後還要不要繼續這要走下去……」
太子似是無言以對。
容音沒有說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有些事,與天性極其有關。太子沒有那種天生的強硬與唯我獨尊的霸氣,偏偏他配合康熙,也不是真正的藏拙,看看他做的另外一些荒唐事……容音只能說,他天生就不是做皇帝的料。
可是,這些自然不能說,容音現在都有些後悔剛剛跟太子說的那些話了,太子現在還屬於能控制自己性子的人,等以後,他真正成為那個暴戾的人時,自己剛剛那番話足夠為自己討來苦吃。
「容音先告退了……」留下沉思的太子,容音轉身離開。
夜風,微微揚起容音散落的長,皇宮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這個有她愛的人,有她恨的人,有她同情的人,有她尊敬的人的地方,究竟要多複雜,才能包容這樣一群人,而最終只化為一攤寂靜的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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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韻,」容音舉杯,「生日快樂!十八歲了,成年了的小姑娘了……」
「哈哈,上次成年到一半,我就被撞死了,這次,難得過了大半天還是安全的,但願不會出什麼事吧……」顏韻的笑,看似沒有什麼良心,卻略帶嘲諷。
「我呸!」容音慌忙去堵顏韻的嘴,「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顏韻垂著眼,看杯中的酒,可那眼中卻分明有著一種深思與猶疑,唇邊卻有著迥然不同的燦爛笑意:「好吧,下次不說這些話,來,難得今晚只有我們兩姐妹慶祝,乾杯!」
「嗯,乾杯!」容音早已懷疑顏韻最近的反常,以往生日如果稍微正常些也是要說找十三去甜蜜的,為何,今年,卻願意跟自己對飲呢?暗下決心,一定要認真地觀察顏韻最近的舉動。
顏韻的酒量是大大好於容音的,不一會兒,容音就醉了,可顏韻的雙眼卻越喝越亮。
「音音,如果我的命運定了,那麼我現在暫時犧牲下應該沒什麼的吧,皇上最後還是會把我許給十三的是吧……」顏韻玩著容音的長說道,「就算剛開始十三不接受,可是後來,他也會懂我的,我們還會相依為命,一生有七個孩子……你說是嗎?」
她沒有把握,卻想憑著自己已知的結果去賭過程,不管最後是因為什麼轉折,皇上終究還是改變了主意的。但是這件事一定要瞞住容音,她最怕的就是,容音著急了,所以做出了影響歷史的某些舉動。
「音音,你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多擔心……」顏韻說著說著,自己酒意也慢慢上來了,她微微閉眼,躺在了容音旁邊,音音對她來說,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雖然平時自己表現的重色輕友,但是,她和容音都清楚,兩人要排名的話,友情永遠都高高凌駕於愛情之上。
我們都是傻瓜,願意為對方兩肋插刀,在所不惜的傻瓜。我們不是刺蝟,不是靠在一起相互取暖就會傷害對方,卻倔強地要相依為命。我們是涸澤中的魚,只能靠相濡以沫才能存活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中,可惜對方多活一刻,就會消耗自己體內多餘的水分。
容音,你累了太久了,現在該換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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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將洛湮抱在懷裡的十四,遠方的容音和明玉陰險地笑了。
誰說狗血不管用的,容音就是要狗血在古代的作用演繹的淋漓盡致,稍微做的手腳,讓洛湮從馬上墜下,這英雄救美的戲碼不就馬上上演了嗎?看著兩人你儂我儂的對視,容音實在是得意啊!
「你這招雖然用的險,不過還真是管用,只是但願洛湮臉上的刮傷不要留疤,不然你可毀了個絕色美女……」明玉心情舒暢地長舒一口氣道。
「美女破相了才活得長……」容音很是沒有良心地冷冷說道,其實她心裡明白,就洛湮臉上那傷口還留疤的話就怪了,看十四捨身的多及時,人啊,總是要點危難才能刺激出情感來。不過就算意識到對對方的感情了,這兩人的性格可還是不合適,以後還得多磨礪才行。
「那我沒破相,豈不是紅顏多薄命?」明玉愛憐地捧著自己的臉擔憂道。
容音冷冷地瞥她,不知道她家老八怎麼受得了這樣的人,還深深愛上……
「你幫了老十四他們就等於積了福,以後會有回報的……」明玉轉眼就恢復了正常的表情,而且居然還十分嚴肅。
容音唇角抽*動,變臉變得快也就算了,就整個變了個人。
她其實對於洛湮的好奇絲毫不減,洛湮總是會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她,那種眼神很空洞的感覺,就是因為找不到任何感情,卻又像複雜的過了些,所以才奇怪。容音總覺得,她和這個女子間還會有什麼故事的。
如果是好故事也便罷了,如果是一個不好的故事,她甚至有些期盼剛剛明玉說的那句話是真的,希望自己在這件事上的「舉手之勞」能夠幫自己化解些無妄之災,她真是怕再跟一些人產生莫名其妙的牽連。
容音總是覺得自己已經老了,心力憔悴,身心俱疲,無心無力去做任何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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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旅行,是讓容音覺得最為詭異的一次,因為細想起來,什麼大事都沒有生,可氣氛卻明顯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她想,如果一點事情都不生,那麼一爆就一定是大的。
這件事,在她回京後得到了印證。
蘇小末和婉兒的孩子出世了,於是容音一回宮,就請假趕赴宮外,去見她的乾兒子了。
「寶寶,你叫啥名字啊,好醜啊,皮都還沒有換,又紅又皺……」容音抱著小孩兒,心情分外愉快,卻一會兒皺眉挑剔,一會兒笑的開懷。
「那他取了個小名兒,喚作允兒……」婉兒靠在床邊,臉色不是很好,人也很虛弱,可看到允兒的時候,卻眉梢眼角俱是幸福和滿足。
容音看著婉兒,一種奇怪的感覺浮上心頭,卻一時之間把握不到那是種什麼感覺,不自覺皺眉,可很久沒有想起來,她便決定忽略掉了。
「容音,你又想什麼想出神了?」蘇小末坐在床邊,看著容音,笑問。
「啊?我在想,為什麼叫允兒?」容音回過神來,掩飾般地笑笑,可卻沒想到隨口一說的解釋,卻讓面前兩個人陷入了沉默。氣氛變得有些凝重了,連蘇小末的笑意都變得極度牽強。
容音當然明白自己說錯話了,她想她懂了,他們在等一個允許,等一個認可,允兒……「不如正名叫爾允吧……蘇爾允,你們覺得怎樣?」
「你愛給別人的小孩取名字的怪癖又犯了麼?」良久的沉默後,蘇小末一笑,緩和了沉默壓抑的氣氛。
「你怎麼知道我有這個怪癖的……」容音無奈,自己為什麼總是好名聲傳不出去,這些糗事就大家都知道,「算了,不管了,允兒又不是外人,可是我的乾兒子呢!你就說你認不認可這個名字就好了。」
「不錯,婉兒你說呢……」蘇小末笑著點了點頭,又看向婉兒。
婉兒也莞爾一笑:「是不錯……」
「那就叫爾允了,蘇爾允蘇爾允,嘿嘿,小寶貝兒,你要快點長大,然後孝敬你乾娘我,知道麼?」
蘇小末和婉兒都笑了,蘇小末道:「容音啊,你真是會撿便宜!」
容音頓了頓,眼神快掠過絲傷感,卻轉眼,笑開:「爾允,你說乾娘我撿著便宜沒啊?你一定要讓乾娘當撿著寶一樣撿著你哦!」
蘇小末和婉兒對視一眼,臉上都浮現了一點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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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平和的出宮探親,卻在見到眼前的人時,一下子被顛覆了。
容音輕鬆的步伐一下子沉重了下來,蘇小末院子門口,在這個深秋的季節,落葉滿地,那枯枝敗葉,碎裂在腳步下的聲音,也似在這一刻,全然安靜,只有那風聲,響在耳邊。
一樣的輪廓,蕭索的剪影,他始終是記憶中的那個堅毅卻寂寥的男子。從開始到結尾,沒有變過……
「為什麼?」胤禛的聲音,硬如堅冰,一字成句,重重地敲在容音的心頭。
容音心裡暗道不妙,這般質問,難道他知道了什麼?誰說的……心裡盤算著,退縮著,怯懦著,面上卻浮現了若無其事的微笑:「什麼為什麼?」
「容音……」胤禛明顯地怒了,喝止住容音的假笑,烏黑的瞳仁,緊緊鎖住容音,冷冷的,彷彿夾著碎冰,可隨後,他卻嘲諷地轉了眼光,輕哼了一聲,「你說呢?」
容音很想繼續裝傻,可幾番張口,卻最終化為一灘沉默。
風繼續嗚嗚吹著,似極了某種蒼涼的嗚咽。今日,竟是大風天氣,天,也難得的不那麼晴朗。灰色的天空下,一切都被幻化成近似的色彩。
寂寥的巷子盡頭,唯有落葉,在孤獨的隨風旋轉、飛舞,直達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