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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82章 池舒重逢 文 / 卿筱

    池未煊坐在沙發裡,擱在膝蓋上的手緊握成拳,久久沒有舒展開來,他不該心軟,不該放喬家一馬。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知道,這一次,是他跟喬家真正的決戰。

    上次,他孤身而戰,沒有後顧之憂。而這次,眼前浮現那張清麗淒然的小臉,他緩緩閉上眼睛,硝煙之後,你是否依然還在我身邊,你是否可以不用受到任何傷害?

    他拿出手機,撥通一組電話號碼,電話很快接通,「遠兮,明天回海城吧,我需要你的幫助。」

    顧遠兮看著主位上鬱沉的老人,低低的應了一聲,「好。」

    掛掉電話,他坐在原處,還維持著握住手機的姿勢,久久沒動,遠遠望去,似乎要凝結成一樽雕像,只是那眉目間的戾氣,越發讓人無法逼視。

    這一次,他絕不再心軟!

    醫院,蘇母經過搶救,情況暫時穩定下來,主治醫生是池未煊從香港那邊請來的蕭醫生,四十歲左右,看起來十分平易近人的男醫生。

    急救室燈滅,晴柔與蘇東寧連忙站起來迎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坐太久了,她起得急,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蘇東寧大驚,連忙扶住她,「姐,你怎麼了?」

    晴柔眼睛都哭腫了,這會兒只睜開了一條細縫,她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然後快步走到蕭醫生面前,哽咽道:「蕭醫生,我媽媽怎麼樣了?」

    蕭醫生看著眼前柔弱卻異常堅強的女孩,眼中劃過一抹憐憫,「病人的病情暫時穩定下來,但是情況很不樂觀,如果不立即移植骨髓,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晴柔張大的眼睛眨也未眨,眼淚就順著睫毛一顆顆滾落下來,顯得那雙眼睛空洞又絕望,讓人從心底生出一種無力感,「蕭醫生,如果沒法移植骨髓,我媽媽還能撐多久?」

    「多則一兩月,少則……隨時都有可能病發身亡。」蕭醫生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心底掠過不忍,但是蘇母的病,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蘇東寧扶住姐姐的肩膀,潸然淚下。心,是那麼的疼,像是被人撕扯著,啃咬著。這些夜裡,媽媽疼痛難忍的時候,就會拉著他的手,央求他,「東寧,我不想治病了,你讓我去死,好痛苦,你讓媽媽去死。」

    他聽著她沙啞著聲音要去死,他的心就像被人拿皮鞭一下一下的抽在上面,瞬間就血流成河。看著她嘔血嘔得暈厥過去,他也想過,要不,就趁姐姐不在,停止治療,讓媽媽解脫。

    但是不能,他做不到,他不怕姐姐怨恨,他怕的是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到底有多狠心,才能夠眼睜睜的看著親人死去,他做不到這樣的狠心。

    他寧願媽媽活著,至少這樣,他還能看見她照顧她,不用想到她就難過。

    晴柔雙腿一軟,若不是蘇東寧事先扶著她,她已經跌坐在地上了,原來媽媽已經病得這麼重了,而她卻該死的沒有發現。老天,這是你給我的懲罰嗎?

    「蘇小姐,做好心裡準備,病人隨時都有可能……。」蕭醫生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帶著滿心的不忍領著浩浩蕩蕩的醫療隊離開了。

    晴柔站在空蕩蕩的手術室外面,腳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半天都挪移不動,她渾身的血液都涼透了。紅腫的眼睛被蒼白的臉色襯著,越發觸目驚心。淚珠兒像斷了線的珍珠滾落下來,她始終都是那副平靜到死寂的神情。

    蘇東寧瞧著心疼,他反倒希望她像剛才一樣歇斯底里的大鬧一場,發洩一下。可是她不鬧了,就這麼靜靜的流淚,他知道,淚是流出來了,傷卻藏進了心裡。

    自從媽媽被查出得了白血病以後,她有多努力去挽救媽媽,現在就有多痛。蘇東寧知道,媽媽跟他,是姐姐的命根子。為了讓他們過得好,她吃盡了苦頭,卻一句怨言也沒有。

    如今媽媽病重,如果她知道有那麼一個人可以救媽媽,她一定會義無反顧。但是這個人,他是不願意讓姐姐跟他再有一點瓜葛。可是媽媽……蘇東寧的心被兩股力量拉扯著,近乎崩潰。

    左手是姐姐的幸福,右手是媽媽的性命,他如何取捨?

    「姐,我們回病房吧,媽媽在icu裡,還會觀察幾小時,才會轉入普通病房。」蘇東寧扶著她,最終還是選擇了隱瞞。

    晴柔點了點頭,長時間的站立,她的腿有些酸痛,剛挪開步子,整個人就向地上倒去。緊接著,她的手臂被一雙溫暖結實的大掌扶住,她瑟縮了一下,這個時候,她需要這樣的溫暖。

    池未煊將她扶起來,她看上去那麼的累。滿臉、滿身,都是令他心疼的疲憊。

    蘇東寧看見他來了,不動聲色地退到了後面去,不想打擾他們。他始終相信,姐夫會是治癒姐姐傷痛的良藥。晴柔看著他,滿眼的白光中,他的形象在眼裡鮮明起來。

    看見他,她的眼淚又要掉下來了,最後還是強忍住了,她垂下頭去,沒有說話。很累,累得一個字都不想說。池未煊默默地扶著她向病房走去,她不說話,他也不開口多說一個字。

    他知道,任何語言對她來說都是蒼白的。看著她眼裡不斷凝聚的悲傷,他的心像被鞭子抽過,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是那個可以救她媽媽的人。

    兩人一步一步向電梯間走去,他配合著她的腳步,彷彿要走到天荒地老。池未煊已經不記得她最開始吸引他的是什麼,那時候,他接近她,只是為了遂喬震威的心願,讓他放鬆警惕,後來,他慢慢被她的真誠與孝心感動。

    她是個好姑娘,真的很好,好到偶爾他都會自慚形穢,好到他會覺得他配不上她。

    他那麼著急想要跟她去登記,想要將她佔為己有,想要讓兩人有一段堅不可摧的關係,但是現在,不是時候了。

    晴柔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病房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地都變得不真實起來,而手臂上,始終有一股強大的熱源,一直扶持著她,不讓她倒下。

    她坐在病床上,池未煊倒了杯熱開水放進她冰冷的手心,她就怔怔的捧著,手心漸漸暖和了,心卻怎麼也暖和不起來。池未煊坐在她旁邊,輕輕將她擁進懷裡,「累嗎?」

    應該是很累的,最親的人在手術台上受苦,她卻只能站在外面無能為力。他嘗過這種滋味,所以知道她現在肯定很辛苦。

    他幫不了她,即使該做的不該做的,他都做了,他都幫不了她,這種由心而生的無力,讓他開始難受起來。

    晴柔平靜地閉上眼睛,累嗎?怎麼會不累呢?媽媽這次病,已經不如往常那般,她深深感覺到,媽媽將遠離他們,而她卻無力抓住她。

    她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手裡的馬克杯,雙手輕顫著,如果…如果有人能夠救媽媽,她願意捨棄一切,捨棄一切……

    池未煊低頭看著她,她的表情很平靜,不再掉淚了,可是她手中捧著的馬克杯,水波蕩漾,顯示著她的心裡的驚濤駭浪,她現在,連在他面前都不肯表露她的脆弱了嗎?

    「休息一會兒吧。」池未煊歎了一聲,從她手裡拿走馬克杯,晴柔的手下意識往上追了一下,手心再無一物,然後她的雙手被他有力的大掌握住,順勢一帶,就將她抱坐在腿上,「睡一覺,好不好?什麼也別想,或許醒來,就會有新的希望。」

    晴柔苦笑,還有希望嗎?媽媽病了整整一年,始終等不到合適的骨髓,而現在,移植骨髓是她最後的生機。可是骨髓骨髓……為什麼她跟弟弟的骨髓都不能用?

    她無數次痛恨過自己,他們不是最親的人嗎?為什麼到最後,他們誰也救不了她?

    池未煊看著她這樣,心口悶痛,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閉上了嘴,他能說什麼呢?他打從心裡不願意讓她知道,喬少桓可以救她的母親,即使他知道最後瞞不住,但是他還自私的想自己會是她的那根救命稻草。

    兩人默默地擁抱在一起,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彷彿這樣就能夠地老天荒。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病房裡的沉默,小李急匆匆走進病房來,看到他們擁抱在一起,尷尬地側過身去,「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

    說著她就要往外面走去,晴柔從池未煊胸口處抬起頭來,她叫住她,「小李,什麼事?」

    「蘇小姐,蕭醫生請你過去一趟,聽說有人願意捐贈骨髓。」小李眉眼間都是欣喜與激動,襯得她那張因連續熬夜而枯黃的臉都亮了起來。

    晴柔猛地從病床上跳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小李面前,抓住她的手微微顫抖著,「小李,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蘇小姐,快去吧。」小李高興的道。

    晴柔眼前一亮,一改剛才的頹然與絕望,她激動地衝出病房,甚至忘記了池未煊正站在她身後兩步遠。池未煊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徹底消失在門後,那一刻,突然襲來的痛苦,凌厲、清晰又綿長,讓他無法抵擋。

    他怔怔地看著空蕩蕩的走廊,沒有察覺到小李眼底一閃而過的詭光。

    晴柔奔跑在走廊上,四周無風,她卻覺得耳邊風聲呼呼吹,吹得她一顆心快要飛了起來,柳暗花明又一村,說的就是這種情形嗎?

    媽媽,您有救了,媽媽,您有救了……

    她真想笑啊,褪去了剛才的疲憊,她覺得精力充沛,眼前不再是白茫茫的霧,不再是陰戾的天,她看到了希望,她等到了希望。

    快樂的她,一不小心撞到了護士,護士手中的拖盤掉落在地上,鏘鏗有聲,她停下,連聲說著對不起,就連說對不起的聲音都充滿了喜悅。

    護士責備地瞪著她,又清楚她的身份,埋怨了兩句,就讓她走了。這一個小小的插曲,哪裡能影響晴柔的好心情,她腳步輕盈地奔進醫生辦公室,蕭醫生正等著她,看到她一改方成的灰敗,眉眼間儘是笑意,他感染到她的喜悅與激動,他亦輕鬆起來。

    「蘇小姐,坐吧。」

    晴柔哪裡還來得及坐,她急得一迭聲的問道:「蕭醫生,真的找到了適合我媽媽的骨髓了嗎?我媽媽可以移植骨髓了嗎?」

    蕭醫生看她著急的樣子,連忙點頭,「對,剛才拿到骨髓配型書,完全符合,我們也致電了那位先生,他表示願意捐贈骨髓。」

    「謝謝,謝謝蕭醫生,我媽媽有救了,我媽媽有救了。」晴柔捂著心口,心跳得快要窒息了。等了這麼久,等到了絕望,終於還是絕處逢生,媽媽,爸爸在天上都在保佑您啊。

    蕭醫生等她平復激動的心情,晴柔看著他,「蕭醫生,請問捐贈骨髓那位先生有沒有聯繫方式,我想親自向他道謝。」

    「蘇小姐,那位先生要求院方保密,不願意跟你們見面。」蕭醫生道,其實他也很疑惑,按理說這是做好事,那位先生卻不打算留名。

    「可是……我想親自謝謝他,謝謝他肯捐贈骨髓給我媽媽。」晴柔皺了皺眉頭。

    「蘇小姐,你的謝意我們會轉告他,但是他不願意透露身份,你還是別強求了。」蕭醫生道。

    「哦。」晴柔應了一聲,也沒有再多想,她向蕭醫生深深的鞠了一躬,「蕭醫生,請幫我謝謝他的大恩大德,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報答他。」

    「好,蘇小姐,你媽媽的病已經耽誤不得,等她情況穩定下來,我們就會安排手術。」

    「謝謝您,謝謝您。」晴柔高興極了,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她臉上已經沒有剛才在手術室外的哀傷,她甚至快樂得手舞足蹈。

    媽媽,我們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太好了,太好了。

    晴柔走後,安全通道那邊慢慢踱出一道高大的人影,他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嘴角噙上一抹笑意。蘇晴柔,接受我的捐贈,是我奪回你的第一步,你遲早會回到我身邊的。

    晴柔走到病房外時,忽然打了個噴嚏,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她撫了撫酸麻的手臂,忍住心底的不適,她揚起笑臉,快步走進病房。

    池未煊不在病房,只有蘇東寧跟小李在,晴柔環視了一圈,都沒有看到池未煊,蘇東寧連忙解釋,「姐,姐夫有事先走了,醫生怎麼說?」

    「哦。」晴柔應了一聲,情緒低落下去,她想第一時間跟他分享她的喜悅。然而她只要一想到媽媽等到了骨髓,她就又高興起來,「醫生說會盡快安排手術,我想謝謝那個人,但是他不願意接受家屬的道謝。」

    蘇東寧皺起了眉頭,喬少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居然做好事不留名,這不像他的作風啊。「姐,我們真的要接受那個人捐贈的骨髓嗎?」

    雖然他是想瞞著晴柔,但是這事由喬少桓來做,他就覺得很怪異。以喬少桓的作風,他不趁機要脅姐回到他身邊,他是不會捐贈骨髓的,可是他居然不肯露面,這就說不出的怪異。

    就好像突然被餡餅砸到,他總是不安心。

    晴柔擰眉,「東寧,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媽媽好不容易等來骨髓,而對方也肯捐,我們有什麼理由不接受?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媽媽死掉嗎?」

    「姐,你先別激動,我只是……只是……」蘇東寧說不下去了,如果姐知道這個人是喬少桓,她還會接受嗎?他應不應該告訴姐姐,能救媽媽的人是喬少桓?

    「好了,東寧,你也累了,媽媽還要在icu觀察,今晚你回家去睡,我在醫院裡守著。」晴柔打斷他的話,這幾天他也累壞了。

    小李連忙道:「蘇小姐,你們都回去睡吧,這裡有我守著。」

    「不行,小李,你也回去睡覺,這幾天是媽媽的關鍵時期,我們要養精蓄銳,後面的日子還長著呢。」晴柔趕他們倆。

    蘇東寧堅持留下陪她,晴柔生氣了,他才不依不捨的離去。小離見她這麼堅持,也只好回去了。

    病房裡又只剩下她一個人,她疲憊地靠在陪護床上,今天大悲大喜,此刻她已經負荷不住,睏倦襲來,她裹著衣服,就那樣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到有人靠近她,幫她蓋上被子。然後定定地望著她,她想要睜開眼睛看看來人是誰,卻睏倦得怎麼也睜不開眼睛,最後意識消散,沉入黑甜的夢鄉。

    ………………

    池未煊接到市中心醫院打來的電話,飛快地趕過去,舒母形單影隻地站在急救室外面,雙肩聳動著,身上籠罩著巨大的悲傷。

    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來,看到池未煊那一剎那,她未語淚先流。池未煊疾步走到她身邊,「阿姨,叔叔怎麼樣了?」

    「都怪我睡得太沉,他問我要水,我沒聽見,他就自己起身拿,結果杯子掉在地上,他也從床上掉了下去,我聽到聲音才驚醒過來……」舒母一邊抹淚一邊哭訴。

    池未煊看著手術室亮起的紅燈,他亦是一身疲憊,「看護呢,她怎麼不在?」

    「這大過年的,我看她辛苦,就讓她回家去跟家裡人團年了,我想著老舒身體好了些,我一個人應該能行,哪知道……,都怪我沒用,嗚嗚嗚……」舒母說著哭得更傷心了,老舒掉到地上,當場就沒有呼吸了,她嚇得不得了,這才打電話給池未煊。

    池未煊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阿姨,您別自責,叔叔不會有事的。」

    舒母哭了一陣子後,她拭了拭淚,「未煊,對不起啊,這麼晚讓你趕過來。」

    「沒關係,阿姨,您就把我當成自家人,不用跟我客氣。」池未煊唇邊扯出一抹笑。

    舒母看著他,猶豫了一下,她說:「未煊,前些天我聽一個護士說,有個身穿黑色衣服的女人來看過老舒,聽她形容的長相,好像是雅雅。」

    池未煊渾身一震,他垂眸盯著舒母,手心都在發顫,「您說的是真的?什麼時候?」

    「好幾天前,我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雅雅,如果是她,她為什麼不回來?她這些年去哪裡了?」舒母想想,又難過地垂淚,她就這一個女兒,每日思念成疾,若不是老舒還需要她的照顧,她只怕早就已經鬱鬱而終了。

    「她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池未煊已經確信舒雅就在海城,她躲著不肯見他,他會有辦法逼得她不得不出現在他面前。

    兩人相顧無言,一直到手術室燈滅,醫生率先出來,摘了口罩,他走到他們面前,「病人有輕微的腦震盪,現在已經搶救過來,觀察兩小時,就會轉入普通病房。不過,他現在可以說話了。」

    可以說話了?池未煊愣了一下,謝謝過醫生,他扶著舒母回了病房。

    當年母親倒騰資金,是舒父牽的線,因此他才跟舒雅認識。媽媽為了打這場官司,耗了四年時間,最後仍舊沒有奪回屬於她的一切,然而整頓軍區時,她的資金鏈斷掉,才使得她欠下一千萬的高利貸無力償還。

    這之中,又牽連了許多官員,舒父首當其衝。舒父當年險些入獄,最後是怎麼逃過這一劫的,他不知道,正如明明跟他約好了要離開的舒雅,當船開的時候,她為什麼始終沒有出現。

    這些疑問,他憋在心裡十年,始終沒有找到答案。如今舒父能說話了,他是否可以知道一切?包括舒雅的失蹤,這些他是否能得到一個答案了?

    池未煊想到這些,太陽穴突突的跳著,開始心煩氣躁。他突然不想追究十年前的事,不想知道舒雅為什麼離開,他什麼都不想知道,只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可是每當想起舒雅的不告而別,每當想起年少時的那一段深情厚愛,他放不下。所以,他必須找個理由,逼自己放下。

    回到病房後,他煩躁地在病房裡踱來踱去,卻是越走越心煩。舒母見狀,她道:「未煊,快來坐下吧,別著急,你叔叔一會兒就出來了。」

    池未煊站定,剛要走過去,這時走廊傳來鐵輪子在地上摩擦的聲音,池未煊精神一震,快步走出去,病床近了,又遠了,他怔怔的看著,心微微的失落。

    舒母也走了出來,看到不是她丈夫,她眼神一黯,抬頭看到池未煊眉宇間儘是疲憊,她說:「未煊,我看你很累的樣子,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就這麼把你叫來,真是對不住。」

    「阿姨,我沒事,我等叔叔出來再走。」池未煊垂在身側緊握的拳頭舒展開來,十年都等了,這麼一時半刻,他如何等不得。

    舒母握住他的手,感慨道:「未煊,你是個念舊情的人,如果換了別人,誰還理我們?走吧,過去坐下,這才過了半小時,老舒沒那麼快出來。」

    池未煊跟在舒母身後坐下來,他的心是焦躁的,又掛念著蘇晴柔那邊,不知道她知道捐贈骨髓的人是喬少桓會是什麼反應?她會接受嗎?

    心事重重的他,越發覺得時間難熬,舒母在他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什麼,他也完全沒聽進去,只想舒父快點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舒母說話說得累了,歪在沙發上睡過去,而舒父始終沒有從icu監護室裡出來。池未煊一會兒坐著,一會兒站著,一直到天亮,舒父都沒有出來。

    窗外陽光灑落進來,那麼刺眼的目光,刺得他眼睛一陣灼痛,他微微瞇緊雙眼,從窗戶看下去,一眼看到了樓下站著一道熟悉的聲音。

    他倏地睜大雙眸,定定地看著那道纖瘦的身影,是她!他心口狂跳,瘋了一般向病房外衝去,門板甩在牆壁上,轟然一聲響,彷彿驚醒了時光的輪子,開始轉動起來,愛恨情仇,亦開始上演。

    池未煊衝進電梯間,六部電梯都在一樓,他等不及,衝進安全通道,從一梯一梯的急下,到五六梯,到七八梯,最後竟坐著扶手滑下去。

    他一口氣從十樓跑到一樓,中間一點停頓都沒有,速度之快,打破了吉尼斯記錄。他衝出住院部大樓,來到花園裡,那道倩影始終站在那裡,沒有移動過分毫,依然保持著抬頭仰望著十樓的姿勢。

    池未煊看到她那一剎那,眼眶熱了起來,心跳停止了,他站住不敢動,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影,他碰一下就會消失。她瘦了,曾經有著嬰兒肥的小圓臉變成了瘦削的瓜子臉,顯得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大的驚人。

    彷彿感應到他的目光,她轉過頭來,看到他時,有一瞬間的慌亂,卻是沒有再跑。兩人隔空對望,誰都沒有移開視線,彷彿要將這重逢的畫面定格成永遠。

    不遠不近的距離,空氣似乎都凝窒了。

    十年未見,她的他依然跟她記憶中一般,高大帥氣,那兩泓深潭般的黑眸,依然讓人猜不透,舒雅近乎癡迷地看著他。

    曾經,只有在夢裡,她才敢這麼放肆的看著他,才敢放任自己思念他。而她思念了十年的愛人,就這樣突如其來的闖進了她的視線,闖進了她的生命,將她已然冰封的心,再度燃燒起來。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豆大的淚珠滾滾而落。她提醒自己,舒雅,還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

    兩人站了許久,池未煊動了,緩緩向她走來。她亦像受驚的兔子,踉蹌著向後退去,一步、兩步、三步……,速度從慢變快,她忽然轉身就跑。

    她速度快,池未煊的速度比她更快,在醫院大廳裡,他攔腰抱住了她。舒雅拚命掙扎,眼淚落得更急,她掰著他牢牢禁錮著她的大掌,著急,卻說不出話來。

    「雅雅,不要再逃了,雅雅,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嗎?」池未煊聲音沙啞,幾乎哽咽,從二十歲盼到三十歲,他終於找到了她,可是為什麼,將她擁進懷裡這一刻,有些東西已經悄然變了。

    舒雅喉嚨裡像燒著一塊碳,灼熱、疼痛,她說不出話來,眼淚就落得更快更急。濕熱的淚滴在池未煊的手背上,他震顫了一下,緩緩鬆開她,輕柔卻強勢地將她扳過來,面對著自己。

    看著她一臉的淚,他的心像被針扎似的,綿綿密密的疼排山倒海的湧來,瞬間就要將他淹沒,他慌的不行,抬手去替她拭淚,觸到了她的眼瞼,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像被火燙了一般,縮了回去。

    舒雅看著他的動作,不知怎麼的,就覺得一切都變了,變了……再也回不到從前了。無論她多麼努力從泥沼裡掙扎出來,多麼努力的飛蛾撲火般撲向他,卻無力扳動時光的輪子,回到不曾分離的曾經。

    大廳裡看病的人們來來往往的,偶爾路過的人們打量了他們幾眼,心裡驚歎,好一對郎才女貌。然後又快速離開,去掛號、排隊、看病……

    池未煊緩緩地鬆開了她,從口袋裡掏出手絹,細心的替她擦淚。不知道是不是觸到她的淚腺,她忽然潸然淚下,遲了麼?

    「雅雅,別哭……」池未煊笨拙地哄著,他一向不擅長哄人,蘇晴柔胡攪蠻纏時,他只需要一吻封緘,什麼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但是舒雅不行。

    舒雅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那憨態可掬的樣子,她到底還是破涕為笑,羞了羞他的臉,笑他沒長勁。池未煊終於察覺到哪裡不對勁,雖然一早就有心理準備,可是現在看見她真的說不出話,他心裡還是像被重錘狠狠地砸了一下,一陣鈍痛,「雅雅,你的聲音……」

    舒雅一怔,眼裡迅速凝聚起憂傷,那麼令人心疼。她淡淡一笑,指了指外面,又做了一個喝水的姿勢。奇怪的,池未煊就是懂得了她想表達什麼。

    他握住她的手,彷彿怕她跑了似的,大步向醫院外走去。舒雅將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他的手心太溫暖,她怕自己會捨不得放開。

    她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個便利貼本,握著筆迅速寫了幾個字,「我先走,在對面的咖啡館等你,你後到。」

    池未煊蹙了蹙眉頭,她做了一個拜託的姿勢,池未煊心中一軟,沒有追問原因,他嚴肅地看著她,「你不會再消失不見?」

    舒雅怔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比了一個讓他放心的手勢,池未煊終究還是讓她先走,他在後面不遠不近的跟著,直到她走進對面的咖啡館,他才迅速的跟過去。

    過馬路時,他忽然就有一個念頭,他們之間堂堂正正,為什麼要搞得像偷情似的?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快得他都來不及抓住,他已經走進了咖啡館,服務員請他到包廂裡,舒雅正在包廂裡等他。走進包廂,服務員問二位來點什麼?

    池未煊看著舒雅,他點了一杯摩鐵一杯卡布奇諾。舒雅目光一凝,他還記得她喜歡喝什麼,從前他們在一起時,她最愛喝卡布奇諾,那種甜得發膩的東西,讓她常常想到她跟池未煊的愛情,也是那麼的濃情蜜意。

    有多久沒有喝過卡布奇諾了?當她終於從禁錮中解脫出來,當她終於看見了陽光,她點了滿滿一桌的卡布奇諾放在面前,一杯一杯的喝下去,那麼的甜,甜得發苦,甜得發酸,甜得她直掉淚。

    她將整整一桌的卡布奇諾全都喝下肚,喝到最後得了胃潰瘍,整整昏迷了三天,醒來後,她就戒了,卻常常到咖啡館裡,點一杯卡布奇諾,看著看著就落淚。

    等待的空隙,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十年,他有許多話要說,可是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服務員將咖啡端上來,放在兩人面前,然後轉身出去,並且貼心的合上門。

    池未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滾燙的液體從喉嚨口一直燙進了心底,他整個人似乎都活過來了,他放下杯子,目光灼灼地看著舒雅,「雅雅,當年為什麼失約?」

    舒雅垂下眼睫,端起桌上的卡布奇諾喝了一口,強忍著胃裡翻滾的噁心,勉強吞下去,果真還是甜得發苦,從嘴裡一直苦進了心裡。

    他沒有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沒有問她是怎麼過的,他問的是她為什麼失約?

    這個男人,溫存也殘忍,將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全都凌遲,讓她的心,瞬間就血流成河。她強忍著淚意,在紙上寫著,「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池未煊怔愣了一下,再看她憂傷的眼神,那是陽光都驅不散的黯然,他的心猛地一顫,是他太過著急了,「不好也不差,你呢?你是怎麼過的?」

    她菀爾一笑,笑容還未到達眼底,就被憂傷覆蓋了。過得怎麼樣呢?其實那是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僅僅回想了開端,就讓她不寒而慄,讓她不敢再去想。

    「我過得不好,你會心疼嗎?」

    池未煊又怔了一下,會嗎,應該會的。「對不起!」

    「為什麼跟我說對不起?」疼痛一點點吞噬了她,誰都可以跟她說這三個字,他不能,因為這三個字,會讓她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雅雅,回家吧,叔叔阿姨都等著你。」池未煊看著她,她很瘦,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走,黑亮的長髮披散在腦後,楚楚動人。

    她搖頭,「我現在還不能回家。」

    「為什麼不能?雅雅,這些年你在哪裡,我找了你十年,卻音訊全無,你去哪裡了?」池未煊急道。

    舒雅怔了一下,她握緊了筆,眼底的傷讓人心疼,讓人不忍再問,「未煊,小吉他還好嗎?」

    「小吉他很好,長大了,長得像你,有我腰這麼高了。」池未煊比劃著,舒雅看著他,臉上帶著笑,眼裡卻浮現出一種幸福又痛苦的神色,十年了,她的孩子居然已經長這麼高了。

    「有他的照片嗎,我想看一看。」

    池未煊點頭,「有,你等一下。」他從懷裡掏出手機,舒雅心中一陣激動,她等不及站起來,看到他滑開觸摸屏,印入眼瞼的卻是一張池未煊與一個女人臉貼著臉,做著剪刀手的親密照片。

    她瞳孔猛地緊縮起來,垂在身側的雙手攥緊成拳,心中像是被丟進了一把無名火,燒得她異常難受,她知道這把火名叫「嫉妒」。

    池未煊沒料到她會突然站起來,知道她肯定看到了這張照片,他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快速的點進了相冊,翻到了小吉他的照片,將手機遞給她,「這就是小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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