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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忍無可忍 4 文 / 潮吧

    大龍果然被分到了三車間。在操場上等候分隊的時候,大龍看見天林在指揮一幫人排隊,然後喊著號子往車間西邊走,小軍拖拖拉拉地跟在隊伍的後面東張西望。大龍的臉漲得就像要破了,太好了,看樣子我也要被分在這個中隊了。可是不大一會兒,大龍就失望了,他被分到了三中隊--一個專管打掃衛生,分發工具的中隊。分到組裡的時候,臨近下班,大龍分到的活兒是拉裝鐵屑的大車。

    晚上,大龍打聽到了小軍住在二樓,央求一個內管值班的幫他傳話,就說他來了三中隊。

    小軍聽說大龍來了,臉上沒有表情,只是讓那個內管值班的給他捎去幾盒煙,什麼話也沒說。

    幾天過去,一中隊換班了,改上中班,上午學習,下午出工,半夜收工。

    第一個中班的晚上,小軍和天林悄悄出了車間,貼著路邊的冬青接近了五車間的大門。

    一條黑影從車間門口閃出來,直奔蹲在一簇冬青後面的小軍:「他在西門口抽煙。」

    小軍點點頭:「門口幾個人?」

    那個黑影說:「大概三四個。」

    小軍拽一把天林,嗖的貼近五車間的東牆,拐個彎,直撲西門。

    西門口野狗一樣蹲著萬傑,他正叼著煙,跟對面的幾個人比劃著什麼,好像很激動的樣子。

    天林在前,小軍在後,貼著北牆根,一點一點地靠近了萬傑。

    蹲在萬傑對面的一個人突然發現牆根下有鬼魂樣的人影往這邊移動,驚叫一聲,撒腿往車間裡跑。說是遲那時快,就在萬傑剛站到一半的剎那,天林手裡的一隻麻袋一樣的東西忽地套住了萬傑的頭,與此同時,小軍手裡的一根鐵管閃電般砸到了萬傑的頭上……不足三秒鐘的時間,車間裡衝出了一群人,萬傑的頭被一床兩頭綁起來的破床單罩著,整個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床單在往外淌血,四週一個人也沒有。

    一個警察在東跑西顛地吹哨子,到處都是雜亂的腳步聲。

    整個大院月色如水,風吹過道路兩旁的巨大松樹,發出海浪那樣嘩嘩的聲音。

    小軍在自己的床子邊打盹,天林在背著手溜躂,不時用手指指那些偷懶的人:「好好幹!」

    半夜,有人來嚴管隊提審元慶,第一句就是:「你瞭解不瞭解萬傑在社會上都跟誰結過仇?」

    此時的元慶渾身散了架子一樣地軟,腦子也有點兒不好使,茫然地搖頭:「誰是萬傑?」

    那個警察說:「就是你打周繼勇的時候,他上去制止,被你一絲槓戳在那裡的一個大個子。」

    元慶還是搖頭:「不記得了……」

    警察皺著眉頭瞪了元慶好幾分鐘:「你在勞改隊有朋友嗎?」

    元慶說:「哪敢有啊,政府整天強調,不能拉幫結伙,不能稱兄道弟……」「打住打住,說這個你倒來勁,」警察指著元慶的鼻子說,「別以為我不瞭解你!你是個什麼東西我知道,社會上的材料,派出所、預審科、看守所都有你的記錄,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壞蛋!」

    元慶覺得眼前的這個警察有理屈詞窮的意思,笑道:「我要是個壞蛋那也是被人給逼的。」

    警察哼了一聲:「有人逼你嗎?我看你壓根就是一個壞蛋坯子。」

    元慶眨巴了兩下眼:「子曰,人之初性本善……我本來是個好人,有人欺負我,我就成壞人了,棄善從惡嘛。」

    警察沒弄明白元慶的意思,起身,掐著元慶的兩頰,剛要發問,獄政科負責元慶這個案子的林隊長來了。

    「元慶,你告訴我,你在去找周繼勇之前,接觸沒接觸過別人?」

    「我第一天下隊,還能接觸誰?」元慶隱約覺得出了什麼事情,不敢大意。

    「說實話,不然我繼續押你在這兒,直到……」

    「我真的沒接觸過誰!」元慶渾身一哆嗦,大喊,「我剛來,誰也不認識,還能接觸誰?」

    林隊長捂了捂耳朵:「好了好了,」抬眼看看元慶青一塊紫一塊腫脹不堪的臉,起身,「跟我走吧。」

    元慶一激靈:「回中隊?」

    林隊長搖了搖頭:「不。給你換個地方,禁閉室。」

    見兩個值班犯人又架起了自己,元慶的心接著一沉,操,還是這個味兒,禁閉室是嚴管隊的弟弟,一個娘養的。

    禁閉室是嚴管隊後面,靠近大牆的一座看上去像是連成一片的碉堡一樣的長條屋子。

    在門口,元慶的腰帶和鞋帶被抽走了,兩個架著他的犯人在一個門口鬆手,元慶直接癱進了這間散發出濃郁臭味的屋子。

    蜷縮在馬桶邊,元慶摸著腫成牛頭的臉,嘶嘶地笑,我犯了傷害罪,誰又在我的身上犯了什麼罪?

    高高的一個氣窗上投進黃色的月光,元慶看見年幼的自己拉著爸爸的手,走在夕陽下的光芒裡。

    看守所開始「搞運動」了。不知從哪天開始,勞動號這邊的十幾個犯人就不允許互相搭腔了,幹完活兒,各自去舖位上考慮問題。一開始,小滿沒弄明白,有什麼可考慮的?判決都下來了,勞改都打了這麼長時間了。後來才知道,原來勞改隊那邊開始交代余罪運動,這股風同時刮到了看守所。還真有被這股風給刮倒的……伙房的一個大師傅在蒸饅頭的時候突然崩潰,脫下褲子就往外跑,跑到值班室門口,被褲子一絆,直接趴下了,渾身哆嗦,揚言他趁他小姨子睡覺的時候,用舌頭舔過她的奶頭--估計是剛出鍋的饅頭刺激了他。這下子了不得了,這位大師傅直接被拉進了號子。因為他蒸出來的饅頭比別的大師傅蒸出來的個兒小,被義憤填膺的「牢友」們直接砸迷糊了。

    別人都交代,小滿覺得自己不交代也說不過去,也交代了一件事情,說他上學時扒過一個女同學的褲子。

    梁所長問,那時候你多大了?

    小滿故意往小了說:「大概九歲吧。」

    梁所長說,你說十四歲以後的。

    小滿想了很長時間,終於想起了一件事情,接著交代了:初中畢業以後,幾個在街頭「胡作」的小混混來找他,說四馬路那邊有幾個大年齡的混子跟他們「約仗」,央求小滿過去扎扎架子。小滿就去了,地點在公園前面的一個空廠房裡。小滿這邊十幾個人,對方大概有三十幾個人的樣子。有幾個小混混想跑,小滿說,誰要是跑了,我也跑,不過,以後就不跟老傢伙們打了,專打帶頭跑的那個人。小混混們不跑了,跟在小滿的後面往前衝。小滿拎著一根帶釘子的棍子,見人就打,瘋了一樣。幾個領頭的混子起初還舉著菜刀嗷嗷叫著嚇唬人,見小滿戰車一樣地衝過來,全都散了,連互相招呼一聲都沒來得及。小滿丟下棍子回家了,再也沒去打聽後來的事情。

    梁所長往小滿的轄區派出所打了一個電話,揮揮手讓小滿走了。

    小滿回監室,把這事兒偷偷告訴了大腚,大腚說,不夠碟子不夠碗的事兒不行,得說點兒「拿血管」的。

    小滿一臉**地說,你有「拿血管」的事兒?

    大腚說,我正在考慮呢……反正「運動」這麼激烈,你不弄點真把戲出來,怕是過不了關。

    果然,沒幾天大腚就被押到了小號兒,據說他交代了偷看鄰居大嫂洗澡的事兒。

    沒幾天,大腚放回來了,好像很不高興:「娘的,原來『偷看青春』不犯法呀?」

    悶坐了一陣,大腚對小滿說:「我們號兒裡有個重審犯,他說元慶加刑了,在監獄公判的,十八年。」

    小滿的腦袋嗡的一下,眼前浮現出元慶的身影來,元慶戴著腳鐐,蹣跚走在夕陽下的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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