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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智力爭鬥 3 文 / 潮吧

    年關臨近,下了將近一個月的大雪終於停止了。

    臘八那天上午,元慶在會議室幫幾個留下來打掃衛生的犯人擦玻璃,梁川在鐵柵欄外面喊開門。

    放梁川進來,元慶問:「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不上班了?」

    梁川捂著胸口,大口地喘氣:「無,無產階級專政勝利萬歲……好,好了……老天睜開眼了啊……」

    「媽x的,你是不是改判了?」元慶猛地抓住梁川的前襟,呼吸跟著急促起來。

    「沒……沒改判,不過有苗頭啦!」梁川用力掰元慶的手,掰不開,索性哈達一樣掛在了元慶的脖子上,「小哥呀,我梁川終於熬出頭來了……你猜咋了?中級法院下來文件啦……讓我重新整理自己的材料,要發回看守所重審……小哥你別誤會,文件我看了,絕對不是要加刑的意思,那裡面有一句話啊,說,事實不清,量刑過重,建議重新審理……不能跟你囉嗦啦,馬隊讓我趕緊整理材料,明天帶我走……」

    「老天果然睜眼了……」不知是嫉妒還是替他高興,元慶竟然有些惆悵,臉色發灰,「你走了,我怎麼辦?」

    「這不是還沒走嗎?」梁川連摳帶戳,好歹掰下了元慶的手,「你放心,我整理完自己的材料,馬上幫你寫。」

    「那就好……你老婆給我的書也黃了?」

    「黃不了,」梁川邊往小馬達組走邊回頭說,「我老婆打了一個郵包,我跟馬隊說了,那是給你的。」

    望著梁川的背影,元慶覺得他就像一隻乒乓球,被人抽來抽去地打,最終不知所向。

    蔫蔫地回值班室坐了一會兒,元慶坐不住了,不行,別人都在忙碌,我不能閒著!

    前天,朱大志把元慶喊到儲藏室,說他已經定下來要走了,獎懲大會馬上就開,當眾宣佈減刑釋放名單。元慶說了幾句祝賀的話,心裡忽然就是一陣失落。朱大志念叨幾句勞改隊的不易,突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當你最放鬆的時候,一定會有一條狗竄出來咬你。」

    元慶問朱大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朱大志冷笑,搖著頭說:「不要問了,我只想順順當當地離開這裡。」

    元慶估計,朱大志肯定是被什麼人咬了一下,不然他是不會說這樣叫人摸不清頭腦的話的。

    朱大志拿出幾本書遞給元慶:「這些東西我用不著了,以後你可以看看,很管用的。」

    那是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本《論持久戰》,一本《孫子兵法》,一本《資本論》。第一本元慶看過,看的是小人書,第二本聽說過,但是沒看過,第三本和第四本見過,看不懂。「這玩意兒管用嗎?」元慶笑道,「我只想看法律方面的書。」

    朱大志一笑:「有時間最好看看,不吃虧。有本資治通鑒,可惜我看不明白,送人了,據說那是本好書。」

    《資治通鑒》元慶聽說過,好像屬於玩腦子系列的……元慶說:「那是看白話文呀。」

    朱大志搖頭:「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朱哥,你是不是認識藏文生啊?」元慶撲哧一聲笑了,「你們倆真是一個娘養的。」朱大志搖了搖手:「你不懂,你要是坐我這麼長時間的牢,只要靜下心來學點兒東西,也會跟我一樣。我不是在賣弄學問,我是在膜拜古人,古人的很多東西是值得學習的,可惜現在人心浮躁……算了,聊點兒實際的吧。」

    元慶等得就是這句話,不然你喊我過來幹什麼?

    「我走以後,你注意點兒孫奎,此人就是一條瘋狗,」朱大志的眼睛閃過一絲冷光,「你是個聰明人,說細了你會煩。我只給你捻一下燈芯子,聽著,以後無論做什麼事情,後腦勺上張只眼,嘴巴上加一把鎖。我太大意了,也可以說是弄巧成拙……你明白了?」

    其實朱大志的第一句話說出來,元慶就明白了,孫奎把「喝茶」那事兒「點」給政府了!

    「沒弄明白……」元慶說,「你的意思是我以後躲著點兒孫奎?」

    「你已經明白了。你小子啊……」朱大志按按元慶的肩膀,仰著臉笑了,「我就喜歡你這勁兒!這不叫裝,這叫『抻頭』。你剛來沒幾天我就看穿你了,你小子心眼兒好使,不會害人,但你絕頂聰明,是個江湖人兒,哈哈。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再捻捻燈芯子。我先問你,孫奎和夏世虎動過手你知道嗎?」見元慶點頭,朱大志又問,「孫奎把夏世虎的被子裡抹了屎,然後往『三迷糊』身上賴你也知道吧?」

    「聽說過。」其實,這事兒元慶也知道。

    前幾天的某個上午,磨床組一個叫三迷糊的犯人肚子疼,沒有出工。世虎說他是裝的,拿他練了一陣拳擊,三迷糊被打「嘩啦」了,拉了一褲襠屎。世虎害怕了,去內管打電話給馬隊,孫奎偷偷在外面聽,回來對元慶說,世虎對馬隊說三迷糊故意拉褲襠裡一泡大稀屎,演戲給他看,目的是讓他匯報給政府,想去住院。問元慶,你說這種人是不是應該修理修理他?元慶不回答,溜躂去廁所抽煙。一根煙剛抽完,世虎就跟孫奎在走廊上爭吵起來。元慶故意不出去,聽他們說什麼,最後明白了,世虎在自己的被窩裡發現一灘屎,懷疑是孫奎拉上去的。孫奎不承認,說是三迷糊拉的。世虎拉出三迷糊,說,他拉的是稀屎,那泡屎是乾的。正鬧著,馬隊回來了,調查了沒有多長時間,孫奎就被馬隊帶到了樓下,上來的時候,元慶發現,孫奎的一面臉是青的,好像挨了電棍。馬隊看見元慶,掃他一眼就走了,目光怪怪的。

    現在,元慶恍惚明白了:孫奎為了減輕處罰,把「喝茶」那事兒供出來了。

    「朱哥,你別說了,我全明白了,」元慶有些緊張,「我不明白馬隊為什麼不找我。」

    「慢慢你會明白的,」朱大志咬著牙笑,「哪個政府也不想往自己的臉上抹灰。」

    元慶的腦子亮光一閃,笑了,再不明白就是個彪子了……

    朱大志歎口氣,踱到窗前,望著白雪皚皚的窗外,高聲唱道:「朔風吹,林濤吼,峽谷震盪,望飛雪漫天舞,巍巍叢山披銀裝,好一派北國風光,怎容忍,虎去狼來再受創傷……」猛地轉回頭來:「政府為什麼連你也不找呢?怕你『牙口』不好!萬一這事兒『抻動』起來,我走不了,政府難看,牽扯到的不是一個人……孫奎,你***太『彪』了,你這是引火上身知道不?還想不想出去了?元慶,我不想你因為這事兒對孫奎下拳頭,你不應該幹這種粗活兒……別插嘴,聽我說。我來問你,你給家裡寫過信是吧?」

    元慶點點頭,不知道他又要說些什麼。

    朱大志說:「所有的信,第一個看的都是馬隊,這是規矩。」

    元慶說:「我知道。」

    朱大志一笑:「所以,對付孫奎這種『血彪子』,必須用這種『血彪子』才會用的招數。」

    元慶跟著笑了:「我明白。這個招數確實『血彪子』,比明著點眼藥還『血彪子』呢,不過夠陰險的。」

    朱大志收起了笑容:「這都是被環境、被某些人給逼的。給家裡寫信吧,你知道應該怎麼寫。」

    元慶坐不住了,轉身就走:「我這就回去當一把『血彪子』!」

    堅決不能就這麼閒著了……元慶回到值班室,瞅瞅屋裡沒人,拿出信紙開始寫信:爸爸媽媽你們放心,我在這裡的改造日新月異,政府隊長對我比你們對我還好。現在我的思想認識提供了一大步,悔恨自己少不更事,努力洗刷對人民、對黨和政府所犯下的罪行,前途一片光明。我們組裡的同犯對我也很好,尤其是組長孫奎同犯,經常教育我好好改造,隨時跟他匯報思想動向,因為他怕政府忙不過來,不讓我隨便麻煩政府。有一次他對我說,要相信政府,要相信組長,組裡偶爾發生違規行為,不要跟隊長匯報,他代表政府監督我們的改造。孫組長經常在我想家的時候開導我,他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連馬隊長都有難處呢,比如他經常跟老婆吵架,還打孩子。我在這兒很好,吃得飽,穿得暖,還可以喝酒,但我從來沒有違反監規紀律。有一次孫組長拿出珍藏多年的酒讓我喝,我想起他教育我的話,堅決拒絕。孫組長驕傲地說,元同犯在我的幫教下,思想有了很大進步。請爸爸媽媽放心,我一定聽政府和孫組長的話,改造路上闊步走……

    剛寫到這裡,孫奎推門進來了:「給政府寫思想匯報呢?」

    元慶匆匆將信裝進了信封:「想家了,給老娘寫封信。」

    孫奎歎了一口氣:「唉!兒行千里母擔憂啊……明天開獎懲大會,大志哥要走了。」

    元慶扳過孫奎的肩膀,兩眼直瞪著他,故作驚訝:「不會吧?」

    孫奎躲閃著元慶的目光:「你不是知道的嗎?咳,大志哥肯定跟你說過什麼了……別信,那是開玩笑。」

    元慶的眼神更驚訝了:「誰跟誰開玩笑?哦,明白了,朱哥跟我說,他臨走前要把你的腚眼兒堵上,還真是開玩笑呢。」

    孫奎掙扎開元慶抓住他肩膀的手,蔫蔫地坐下,臉黃得就像抹了一層屎:「他那張嘴呀……」

    元慶剛想再逗他一逗,世虎一步闖了進來,直撲孫奎:「沒完了是吧?老子跟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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