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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章 閱傾城 文 / 十三酥

    掌燈時分,遠處抄手遊廊上有府裡頭下人依次掛上的燈籠,遠遠瞧著像是一條小火龍。

    小院漸次亮堂起來,光暈照在了和齡面孔上。她能夠感受到頭頂泊熹溫熱的呼吸,他的胳膊看似隨意地搭著她,實則是用了力道的。

    和齡自覺也是個有脾氣的人,泊熹這麼樣對她實在不在正常的兄妹範疇之內了,倘或她那會兒不是錯覺,他在書案前確實是想要對她做點什麼……怎麼會這樣呢?她都全心全意拿他當作哥哥了,他怎麼反倒對她曖曖昧昧起來?

    和齡雖然不是在父母的悉心教導下長大,卻也懂得禮教倫常。她和泊熹的相識是緣分,那時他們並不互相知曉對方的身份,她才對他有點兒旖思,可她這人對男人的態度上,但凡人家生得唇紅齒白一些,她都要在心底裡有點暗搓搓的想法的,這也無可厚非。

    現下既然已經確認了泊熹的身份,她便全心全意當他是哥哥,是唯一的親人。違背倫常的事兒她這輩子是做不出來了,可目下瞧著泊熹怎的有點不對勁兒,他該不是個變態吧…?

    和齡抖了抖,其實和哥哥這樣親近的相處模式她心底深處並不反感,只是若是泊熹存了不該有的心思,她就不能依著他的性兒胡來了。

    這時候人來人往的,門首上家下人出出進進,把和齡的晚膳從大廚房拎過來。

    和齡自己沒什麼,卻怕他們這親厚的模樣落了人眼平白傳出什麼不好聽的閒話來,人言可畏,到時面子上難免掛不住。

    她停下步子仰臉看他,拿手在他胸口上推了推,「廊上燈籠都點了,和齡瞧得見,哥哥不必擔心。」

    這意思是我自己個兒有眼睛您老不妨鬆開手放我自己走,泊熹不知是懂裝不懂抑或什麼,他輕輕一笑,攬在她臂彎的手只是略有鬆懈,啟唇道:「無妨。我愛同妹妹親厚些。」

    又問:「我適才說的話你可聽仔細麼?」

    和齡搖搖頭,腦袋裡仍盤旋著他那句愛同她親厚的話。

    此時應該露出一個做妹妹的被兄長寵溺時露出的正常表情的,可能是甜美的微笑,也可能是笑意盎然地互相打趣,然而她發現自己在他脈脈的目光下耳根子發熱,「啊?」了一聲,呆呆地回應他。

    他便「好心」地把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遭兒,「再過個幾日,我有一樁事要交待與你,」他的指尖挪至女孩兒肩頭,食指有節奏地輕點,「和齡,你會聽哥哥的話麼?」

    她抿唇望著他,須臾,表現得頗為豪氣,「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兒,哥哥叫和齡做什麼和齡便做什麼。你不曉得,我打小兒就是好心腸,還特樂於助人,遠近聞名——」

    「哦,」泊熹微頷首,「你真實在。」

    話音落下,她清晰的聲線緊接著傳進耳裡,「我是實在呀,我德叔說過,如果是相信的人,那就一直相信下去。」

    泊熹微怔,而她大約是生出了什麼感慨,夜風托起額角細細的髮絲,那張素來開朗明艷的面容上竟彷彿染上一縷輕愁,「這世上能信賴直至托付的人其實不多。德叔過世後,我就成了一個人,雖然不覺得苦,但是有點兒寂寞是真的……」

    她慢慢抱住了他一隻胳膊,「泊熹,你曉得我心裡有多高興嗎?那一日掌櫃的告訴我我還有個哥哥在京裡,我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哪怕順天府是陌生的千里之外,為了遇見你,我什麼都不怕的。」

    她的身世其實也可憐,比起他來沒有好上多少,區別約莫在於她父親健在,而他家破人亡。

    泊熹微垂下眼瞼,半邊身子發麻,她溫柔的依賴叫他心顫。

    這是從未產生過的情緒,他不由得聯想到日後,倘或叫她知曉了他對她的好不過是欺騙,就連兄妹也是假的——

    「哥哥,」她眼眸子亮亮的,「你會一直照顧我,直到我嫁人對麼?」

    泊熹嘴唇動了動,她期待信任的眼神令他語意滯澀。

    唇角收緊,他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前。

    看不見她小鹿一般濕漉漉的眼神了,良久,泊熹恍惚地道:「是。哥哥會照顧和齡一輩子。」

    得了他的話,她心下滿足。本以為終生孤單的人,卻能多出一個哥哥來,委實不可多得。至於泊熹心裡究竟把她放在怎樣的位置都不重要,她以為他們只是還不習慣彼此,久而久之,他必然能看清自己的心。

    泊熹原本還要問一問和齡今晨想去顧府的事,現在突然沒了這心思。和齡從他懷裡退出來,踮著腳往明間張望,回身道:「一道兒用晚膳吧,一家人就該坐在一處吃飯才吃得香。」

    他提著唇角笑著應允了她,走在她愉悅的背影之後。

    後來回想起來,真正把和齡裝進心裡,興許是從今夜開始的。

    ***

    又過去幾日,天氣隱約燥熱起來,樹上的蟬兒蓄勢待發,預備在夏季真正來臨時好好兒亮亮相。

    和齡睡得頭暈腦脹,早起後便一直不在狀態,她懷疑自己是天生要過苦日子的,閒不住啊!一閒下來不是頭暈就是長肉,聽底下人說城外郭山寺裡有個荷塘,裡頭荷花開得特別特別得好看,大大的骨朵兒,綻出飽滿的花葉,光用想的就能勾勒出一幅美妙的場景。

    和齡對花花草草有種獨特的偏愛,大抵是真的沒什麼見識,才會瞧什麼都新奇的緣故。

    其實這樣沒什麼不好,日日新嘛。

    身為錦衣衛時常是忙碌的,別人家官員休沐的日子泊熹也時常公幹在外,這不,和齡掰了掰手指頭,發現自己又有三天沒見著他面兒了。

    還怪想的。

    她仰面躺在花園的石凳上,輕薄的帕子往面上一蓋,一條纖細勻稱的腿兒垂到地面上,另一條腿則曲膝歪著,趙媽媽經過時瞧見的就是這麼副場景。

    她嘴裡念了句佛,這兩日也處出了感情,三步並作兩步上去道:「我的小祖宗,您這姿勢實在不雅,若被人瞧見了可成什麼樣了?」見和齡不為所動,她便道:「才剛大人歸家來了,這會子該是在書房,保不齊要找您,您不換身衣裳打理打理自己啊?」

    和齡一聽「哧溜」坐了起來,那方帕子從她臉上滑到了地上,她也不去撿。嘴裡卻嘀咕著道:「我生得好看,穿什麼都是一樣的,再說是見哥哥,有什麼可打理的。」

    說話間就撇下了鄭媽媽獨個兒來在書房院裡。

    平日裡泊熹約見客人時和齡是不來的,今兒她心裡一歡喜倒忘了,隔著窗子模糊聽見了陌生的男聲。她不是成心聽壁角的,聽到一半,她意識到裡面那男人竟然在試圖以一幅唐什麼虎的人所作的美人圖來賄賂泊熹。

    這簡直是笑話麼,他怎麼會以為泊熹會收?

    和齡踅身正待離開,突然聽見裡邊泊熹清越的嗓音,她如遭雷劈,直到那賄賂者一臉感激了卻心事似的打門裡出來又離開了,她才反應過來——正直不阿的泊熹他,他竟然收了人家的東西……

    收受賄賂可是犯法的事,和齡抬腳要進屋裡去引導他回歸正途,孰料泊熹早便知曉她在外頭了。

    她打了門簾子差點撞上他,略一怔忪,少頃開門見山就道:「我都聽見了…哥哥這樣可不成的,為什麼要收那人的東西呢?要是朝廷查起來可不是要出事情的?」

    她有點兒氣咻咻,泊熹卻一臉淡然。所謂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唔…這個麼,」泊熹摸摸和齡的腦袋,晏晏笑道:「送上門來的好物件兒,我不收,我傻麼?」

    說的居然好像…挺有幾分道理!

    和齡再一想,誰敢在錦衣衛頭上動刀子,便是朝廷叫查,似乎也是讓他們錦衣衛來查?

    她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道:「我聽說城外郭山寺裡頭的荷花開得可好了,你瞧我,鎮日的悶在府裡實在無聊的緊是不是?泊熹——」她拖長著尾音,巴巴地望住他,兩隻眼睛黑葡萄似的水亮,就差衝他撒嬌了,「你帶我去玩兒好不好?」

    「當然不好。」他蹙了蹙眉,居然想也不想就回絕了,「咱們花園子裡不是也有個荷塘,你就在家看吧。」

    她一腔子想出去呼吸外頭新鮮空氣的心他看不到嗎?

    和齡撫撫心口以防自己跳起來,語氣忍不住不好了,「做什麼不准我出門?難道外頭有什麼嗎,還是我出去了會怎麼樣麼?」

    她還真說對了。顧盼朝身為正牌哥哥,雖然不曉得和齡這麼「死心塌地」的一心跟在權泊熹身邊是為何,卻不能因妹妹要跟別人住在一起而順她的意。

    他安排在指揮使府四周的番子遲遲沒有撤去,想來只要和齡前腳出門,後腳就要被帶走了。

    泊熹近來手頭上要處理的事多,他憑借一己之力爬上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辦事可靠又有效率,皇帝越發倚重,甚而離不開。儘管如此繁忙,他依舊分出心思來派人處理掉了兩撥東廠的番子,錦衣衛同東廠素來不和,這些暗下裡的齷齪和廝殺不會被擺到檯面兒上。

    皇帝即便在宮裡有所耳聞也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君者,臣子間互相的制衡和牽制於他只有利。

    泊熹返身進門,叮囑和齡不准跟進來。

    他是不會把她交到顧盼朝手裡的……說起來,近來無意中倒有了有趣的發現,這顧盼朝的身份,似乎不大對頭。

    和齡在門首站了會兒,她被他的霸道**氣得想撓牆。最後實在沒法兒,只得鎩羽而出。

    也該今兒府裡熱鬧,管家正引著宮裡御前太監柑橘公公進書房院來,這位柑橘公公是皇帝跟前的老人了,十來年前便在御前服侍,不可謂不見多識廣。

    宮裡人眼尖,柑橘公公瞧見和齡從身畔快步走出去。待她走得遠了,他不由得大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暗忖剛兒這一掠而過的眉眼,怎生這般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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