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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2章 浮生樂 文 / 十三酥

    和齡這病自此算是全好了,她本來身體底子就不錯,加上哥哥特意為她準備的奇效藥丸子,那更是好上加好,不過小福子卻沒有離開。

    和齡似模似樣養了幾日病,期間從小福子和安儂嘴裡得知樊貴妃並不肯善罷甘休,但是在皇后意料之中,樊氏這回並不會如往常那般一有不順心的事兒就鬧到皇帝跟前去。

    這回不一樣,她真要鬧過去,皇后還樂得如此呢。

    坤寧宮的西暖閣裡,光線黯淡。

    蕭皇后坐在半透明的長形幕布後,姿態優雅地擺弄著皮影戲。

    她坐在紅木長椅上,兩手裡捏著個掐腰面白身勻亭的女子皮影,眼角委婉笑出一條藏不住的細紋,聲音卻很是柔和,念著《狸貓換太子》裡的唱詞,「這個計兒真正妙,要將太子換狸貓,偷天換日人不曉,斬草除根不留苗。」

    邊兒上小福子半跪著,他拿的是個玉面的俏郎君皮影人,接著道:「狠奸妃冷宮把火放,要害李妃一命亡……」

    熟悉這段兒唱詞的都知道,原本挨下來就是另一幕了,可沒法兒,皇后喜歡聽這一句,小福子念完蕭皇后果然笑了出來,她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把手上皮影的手往天上嬌俏地遙遙一指,曼聲道:「似這樊氏狠心腸,暗害親妹野心藏,今日本宮巧得一容貌肖似者,只待他日,端要見她冷宮暴斃亡——」

    屋裡伺候的宮人拿眼偷覷著,眼觀鼻鼻觀心,都不敢出聲兒。只有小福子道:「主子說的可是那…您叫奴婢看著的和齡?」

    蕭皇后心情好,她心裡是有成算的,那叫和齡的小宮女與良妃何其相似,非但是神韻,便連那份眉眼兒裡的小機靈都是現成的,無根無底的人兒,最是好拿捏。

    她把皮影人抬起來,邊上葫瓢兒趕忙伸手接過,轉身放進紫檀置物箱子裡。

    皇后拿眼風瞥了小福子一眼,啜了口老君眉,這才道:「不錯,說的是她。你瞧她如何,能堪此任麼?」

    小福子在腦子裡回想了一下和齡,他半呵著要立到皇后側半邊,道:「主子,這和齡大約是奴婢迄今見過最羅皂的女子,對奴婢似也不大信任,沒事兒老拿眼斜睨著人,」他忍不住笑了笑,「好像奴婢存著壞心要害她似的,挺有趣。」

    他沒有直接回復皇后的問題,卻暗暗為她說了好話。如若不然,換個人來說,在皇后跟前給和齡上點眼藥,皇后對她印象就不會好了。

    蕭皇后聞言也是一樂呵,「本宮喜歡有趣味兒的人,沒的鎮日死氣沉沉的。這皇宮裡不缺木頭樁子,偶爾能有一兩個調皮鬼兒倒也巧妙。」

    這是趕在和齡有用,放平常蕭皇后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小福子低著眉,薄片兒嘴微抿,突然,暖閣外水晶簾後守著的小太監伸脖子朝裡頭的宮人打眼色,很快就把話傳到了葫瓢兒耳裡。

    葫瓢兒揮了揮拂塵,彎腰對悠閒品茶的皇后道:「主子,和齡和安儂到了。」

    蕭皇后抬了抬眼,示意讓人進來。

    她自有自己的打算,甫一看到和齡的那一刻她就控制不住地謀劃開了,定要拿她這幅皮相好好做做文章。要麼洗乾淨了給皇帝送過去,實打實給樊氏添個堵,要麼破釜沉舟,將她佯裝成當年消失在宮廷裡的淳則帝姬——

    小帝姬當年人還沒長開,一掐一包兒水,嫩的很,長到這如今也該是這臉模樣才對。安排得妥當些,把該教的話教與和齡,回頭皇帝跟前一露臉兒,只要皇上信了,誰還敢掃他的興麼?

    這些都暫且是想法,未實施,皇后這人別看活到這把年紀,她其實偏好臆想,喜歡擺弄那些個唱本子,等閒不琢磨計謀主動去碰撞樊貴妃,這回是覺得天上掉下來個好機會,不抓住都對不住自己!

    她已遣人去宮外請自己母親英國公府的老夫人蕭氏進宮了,暗忖母親見多識廣,必能給點有用的意見,免得自己又想太多回頭在皇帝跟前討不了好。

    卻說和齡和安儂兩人並排從外面進去,一進門就聞見暖閣裡的舒緩的香氣,和齡也在西暖閣掃灑過一小段時日,因此是熟悉的,此時和安儂一樣臉色,眉眼微垂,只作老實人的「呆」像,也不露怯。

    她倆齊刷刷跪下,請了安,皇后一點也不為難,讓站起來,隨口問了幾句和齡病好了不曾,言笑晏晏的,恍似個慈祥和藹的家中長者。

    和齡規規矩矩答話,並不像小福子說的那樣「有趣兒」。她心裡其實發毛呢,不知道皇后打的是什麼主意,在後宮之主跟前耍機靈純屬作死,所以就很中規中矩了。

    蕭皇后並不在意,她只要她的臉好好的就成。

    向旁邊一揮手,底下宮女盛上個酸枝木八角雕漆剔紅錦鯉圖食盒交到和齡手裡,皇后道:「本宮看你乖巧伶俐,甚是喜歡。這麼的,你也甭窩在這兒做灑掃的差事了,往後,專管本宮宮裡往養心殿送糕點的差事。」

    和齡還沒什麼,安儂卻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這是多大的臉面,直接從灑掃的下等宮女變成送糕點的宮女了,這算是有頭有臉的差事了,進出乾清宮,時間長了門上小太監都能混個臉熟,說不過還能在皇上跟前……

    安儂心裡也是有疑問的,不過她和和齡採取同樣的應對方式,什麼也不問,吩咐了就照做。

    和齡拎住八角宮制食盒在心裡在心裡仰著臉迷惘又懷疑地仰著臉看天,皇后娘娘她到底想做什麼呀?她也沒比別人多出個眼睛鼻子,真成香餑餑了,有這麼招人稀罕,對她這麼好,目的何在?

    她訥訥想著呢,蕭皇后看出端倪,也罷,不好厚此薄彼,便也賞了安儂一樣的差事,往後她倆替換上原先送糕點的人,還是一處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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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腳才踏出暖閣,彷彿立時就覺察出周圍人的不一樣,宮裡頭誰榮升了誰被罰了傳得是最快的,消息跟長了腿似的,一轉眼的工夫大家都知道和齡和安儂被皇后主子看中了。

    內廷是這樣一個地方,不管真心假意,你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總會有一幫子人蒼蠅似的圍著打轉獻慇勤,並且他們自己也不覺著突兀,連安儂也是習慣這浮躁的風氣的。

    和齡搖頭一歎,得,這下子更脫身不開了,不知道哥哥知道自己今晨一早就有了新差事臉上會是怎樣的表情,反正不會高興的吧?原本就難出宮,這一下更難了!

    都怪泊熹,他這個騙子,大騙子,往後她好得順風順水也就罷了,要是倒了大霉,那必須全算在他頭上。

    打坤寧宮出來,右手邊是西二長街,兩個人起初誰也沒說話,就靜靜走著,耳邊只有各自的腳步聲。

    她們沿途要經過翊坤宮,永壽宮,最後才到養心殿,路不算特別長,不過也不是很短。安儂終於忍不住了,在外面不能吵嚷,她壓低聲音道:「皇后主子究竟怎樣的意思,豈不是整張臉畫了個大鼻子,平白給咱們莫大的臉面?」

    她趕走兩步追上和齡,「你老實說,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的?我發誓,和齡要是透露我知道了,我保證不往外瞎叨叨,要是漏出一個字,就叫我嘴角生瘡腳底流膿,你看這樣行麼?」

    和齡頭疼地皺了皺眉毛,想像裡自己眉毛耷拉成了個「八」字,「我瞞你什麼了,我也正納悶兒呢!你且消停些吧,我在想事情,你行行好快別攪和我。」

    安儂只得作罷了,眼一抬,拿胳膊肘捅了捅和齡,這回她的聲音更低了,隱隱還有幾分興奮,「你快瞧,你愛慕的權大人,還有權大人邊兒上,那不是儀嘉帝姬麼——」

    和齡第一個反應不是去往她的所指的方向看,而是苦大仇深地解釋,「我多早晚說過我愛慕…愛慕權大人了,你自己背地裡喜歡篤清就是了,偏要拽上我,沒羞沒臊的,真不知道羞…!」

    「合著那是我耳背聽錯了,在宣紙上寫人家權大人名兒的人想來不是和齡咯?」

    「噫…你還真說對了。」

    那是他半強迫地抓著她的手,在暮色四合的時候,一筆一劃寫就的。此時想起來,恍惚像上輩子裡的事。

    和齡不自覺吁了口氣,目光往安儂所示的方向看過去。

    宮牆一隅肆意生長著幾株重瓣的木芙蓉,好大的花苞,粉的粉,白的白,隨著舒爽的風款擺花葉。

    木芙蓉下是她熟悉的很的頎長背影。

    和齡只看了一眼就別開了眼,都應下哥哥不睬泊熹了,那麼無論他怎樣,和哪個漂亮的姑娘說話兒,這些都跟自己沒干係。

    再者說,人家儀嘉帝姬身份尊貴,同自己這樣的「泥腿子」不一樣,泊熹將來娶的人必定是對他有助力的人……和齡忍不住拿自己和儀嘉帝姬作比較,結果不忍直視。她默了默,一面催眠自己,同時又嘗到一絲微妙的酸澀。

    「不高興啦?」安儂看她一眼,開解道:「你我這樣的身份,有想法是好事,想過頭就是你的不對了,苦的還不是自己麼。」

    和齡一聽她這樣勸慰的口氣立時就炸了毛,就跟貓咪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躂起來,「誰不高興了,我高興的很!娘娘給了我新差事,多體面吶,有些人熬一輩子都沒有呢,我有什麼好怨的,」還不夠,她皺著鼻子「哼」了聲,這是告訴自己的,「我對誰有想法都不會對他。」

    看在安儂眼裡卻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她年長和齡一兩歲,又是宮裡摸爬過來的,自然更成熟老練些,當下也不拆穿她,只淡笑著道:「你臉紅什麼,不喜歡就不喜歡,當我沒說就是。」

    和齡的心情是真的不美麗了,她拽著安儂低著臉往牆邊走,恨不得融化進紅牆裡去,好叫那邊樹下濃情蜜意的兩個人注意不到她們,順帶便的連行禮也省了。

    泊熹卻不是她想的那麼遲鈍,他的視線早越過了儀嘉,模模糊糊地籠罩在牆邊那削肩水蔥兒腰的和齡身上。

    眼中像是蒙上了一層霧靄,只有她是最清晰明亮的一點。

    是呵,自從那日雨天離開,這又是好幾日不得見了。他唇線忽的繃直了,有些煩惱,目下到底不比當初在府裡日日同她相見,那時候披著「哥哥」的身份,成天被女孩兒的天真嬌憨圍繞著,想躲都躲不開。

    「大人?」

    儀嘉帝姬正絞盡腦汁與他攀談著,一抬臉卻看見泊熹沒在看自己。他很少這樣沉浸在出神裡,儀嘉正疑惑著,他卻猝然越過了她,筆直向著自己背後而去。

    她驕橫慣了,轉身一眼就掃見了和齡,心裡「咯登」一跳,條件反射就拽住了泊熹的衣袖,「你去哪裡?你為什麼總是要找那個賤婢?!」

    泊熹冷著臉停下腳步,踅身看向儀嘉帝姬時神色卻並不冷冽,他唇角甚至有春風化雨般的笑弧徐徐而出,「臣往哪裡去是臣下的自由,帝姬雖身份尊崇,卻也無權干涉。難道不是?」

    話畢,一甩袖子,再不給她任何臉色,揚長走出了木芙蓉樹冠下鋪展開的層疊花影。

    他們的動靜鬧的不小,足夠和齡和安儂聽見了。

    和齡微感詫異,她偏過頭,和熙溫軟的陽光下,他廣袖長袍向她走來,那水墨似的眉目在眼前游游弋弋,靜水流深。

    時光驀然回到那個沙漠裡騎著駱駝找到他的午後,她心口收緊,依稀感到一陣熟悉的心動。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十七姑姑扔了一顆地雷

    感謝futali扔了一顆地雷

    麼麼噠-3-~!

    結果,,還是沒說上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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