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 風滿樓 文 / 十三酥
沒一時,門外響起篤清的聲音。
他不曉得裡頭情況,只是撿了書立在門首上躊躇著沒進去,順便稟告道:「大人,英國公府的管家又來了。」
篤清被蕭家的大管家兜纏了好幾日,或請著進戲園子裡聽戲去,或茶樓雅間兒裡吃喫茶,無事獻慇勤,傻子都瞧得出他是有話要說,不過倒也耐得住性子,直到今兒才提出來。
原來這位國公府的大管家是想求個臉面,見上一見他們指揮使大人。
篤清說完話久久得不到回應,不由略抬了頭,他是知道一點的,他們大人近來更為怪癖,不願搭理人。現下想想,那時候和齡姑娘還在府裡住著時,大人他臉上笑容倒比現下來得多多了。
這大管家也真是,別人吃飯你借碗,來的不是真時候。篤清不得不在門口弄出一點聲音好引起他們大人注意。
門「霍」地開了。
「何事。」
泊熹瞥了眼篤清從草叢裡撿起來的書,臉上猶帶著尚未褪去的煩擾情緒,兩條長眉微微地攢著,忽問道:「宮裡頭有她消息沒有。」
篤清才要繼續回說那大管家的事,卻聽見大人問到了「她」。他自然曉得她是誰,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想他們大人素了這麼久,又沒有龍陽之好,現在終於也有了惦念的人。
倘若不計較和齡姑娘的身份,這算是一樁好事。但若認真計較上了,似乎又算不得是什麼好事了。
篤清想了想,略低了頭回道:「和姑娘在坤寧宮眼下過得十分愜意,皇后娘娘撥了原先在她自個兒身邊的得臉太監小福子到姑娘身邊,美其名曰侍候,不過我想著,這其中存的約莫是監視的意思。」
他說到這兒,覺得自己家大人的目光有點微妙起來,不過仍是堅持著繼續道:「…如今看來,除非是聖上,偌大的後宮裡沒人能給和姑娘找不痛快。」
泊熹的思維卻暫停在篤清最開始的話上,他面無表情地問出聲,「小福子?」
「是,是那個小福子。」
篤清感到茫然,不解其意,跟著聽見他們大人極輕地哼了聲,「———倒是見過幾回,是個面皮兒乾淨的小太監。」
篤清想不通,大人說面皮乾淨的意思就是指人家小福子公公生得不錯,卻不知冷不丁的怎生冒出這樣一句來?
他卻怎麼能知道泊熹的心思。
因同和齡接觸的多,泊熹嘴上不說,其實對和齡的小癖好瞭若指掌。她是個眼皮子淺的,舉凡男子,只要別人生得略微風騷得意些,她瞧見了,保不齊能屁顛顛跟著人家跑了,眼珠子都轉不動。
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意她身邊的一個小太監,泊熹自己心裡先膈應起來。
但轉而又自我安慰,自己不過是擔憂和齡被皇后牢牢掌控住罷了。轉念再一想,幸而和齡對蕭皇后沒有威脅,就目前而言,她尚無羽翼,皇后多看顧一些兒也好,終歸都是重視她。
篤清聳了聳眉,詢問道:「大人,那這英國公府的大管家怎麼料理……」
泊熹置若罔聞,他抬步沿著抄手遊廊踱了兩步,優哉游哉停在窗子前逗弄小黃鸝。
黃鸝鳥兒蹦達得愈加歡快了,叫聲嚦嚦嚶嚶,悅耳清脆,使人彷彿置身於天青水碧,小溪潺潺的山水之間。
假寐一般微瞇了雙眸,到這時,他才算真正鬆懈下來。
英國公府是蕭家的母家,無故絕不敢貿然尋到錦衣衛頭子府邸上來。
正常做官的,對錦衣衛和東廠這皇上信賴的兩大機構都是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
泊熹哂笑,蕭皇后到底是見過良妃的人,不同於自己十來年前還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裡,初遇上和齡時也不過覺著她眉眼間神韻同樊貴妃肖似,從未將和齡往別處聯想。
「大人?」
篤清背上發毛,今兒他們大人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子詭異,說他高興好像確實是高興的,嘴角彎著呢,可身上又裹挾著影影綽綽的落寞,顯得他面上笑容都陰影重重的。
泊熹倏爾止了笑,涼涼道:「國公爺連面兒也不敢露,我卻見他勞什子的管家。你仍去應付,也不必拐彎摸角了,叫他有事說事。」
他將手背在身後,初秋微涼的風獵獵鼓進袖襴裡,少頃,吩咐道:「倘或提及和齡身世……」
篤清忍不住抬眼睃了睃,而泊熹的臉隱沒在廊柱投射而下的巨大陰影之中,叫人瞧不清他此刻神色。
「如實告訴他們。」泊熹迎上篤清探視的眸光,唇際浮起一抹涼薄的弧度,雖然看著他,出口的話卻又似乎只是為了說給自己聽。
「讓全天下都知道和齡的身份。她是貨真價實的帝姬,是大周皇帝的……滄海遺珠。」
就這樣吧!等了這樣久,他實在膩煩了,膩煩現今與和齡不上不下的關係,便是來日她恨他惱他他也認了。
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打動起她的主意伊始,他什麼都預想過了。
*******
如此這般,有了泊熹的示意篤清心裡也就有了底,他轉頭就將消息傳遞給了英國公府的大管家,自己得了好些好處,拿出一部分請了兄弟們吃酒不在話下。
卻說那管家得了如此驚天的消息簡直一路走路也走不穩了,回府時坐的是轎子,他差點兒連轎簾子都掀不開,就是這麼緊張,如同懷裡揣了易碎的寶貝,一下轎子便風馳電掣進了國公爺書房裡,把消息湊到老爺耳朵邊上一字不落詳細說了。
國公府沒有不信的道理,錦衣衛的消息那都是切實的,何況又是自家「糾纏」了這麼些日子花費好些金銀得來的消息,想必不會出錯兒。
國公爺一時也疑心權泊熹因何自己知道消息卻不回稟皇上,莫非這其中尚有不足為外人道的麼。可他也來不及細想,轉頭就將這事兒說與自家老太太知道。
就這麼的,英國公老夫人把消息順順利利地傳進了坤寧宮裡。
葫瓢兒傳消息時敬茶的手都在抖,蕭皇后更是屏退左右,正襟危坐道:「可落實了?母親真是這麼說的?和齡果真便是淳則帝姬?!」
她一連問了三個問題,正宮皇后的儀態都顧不上了,可見有多激動,葫瓢兒支著脖子回說「是」,心裡的詫異一波一波放大。
想當初和齡進宮是經了他的手的,人是他親自過了一個又一個宮門給領進來的,原以為權大人只是想把這丫頭…不,如今是帝姬了,只是想將淳則帝姬獻給聖上,卻原來———?
葫瓢兒縮了縮脖子,細思極恐,多年的宮闈生涯讓他警醒地意識到自己必定是錯過了什麼。
然而究竟權大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實在無從得知,又一尋思,只要不衝著他們坤寧宮也就是了。
那邊廂蕭皇后早已跪在佛案前的蒲團上,雙手合十不住念叨起來,「信女蕭氏,感念觀音大士垂憐,」她的歡喜絲毫不加掩藏,磕了幾個頭深深拜下,末了眸中竟然露出了幾分癲狂之意,道:「終於叫本宮碰著了這般兒的好事,阿彌陀佛,這回定把樊氏從雲端拽下來,叫她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六宮之主…!」
粉瓣蓮花座上,觀音大士手持淨瓶,瓶中插柳。他慈眉善目俯瞰塵世,一攏煙眉在裊娜檀香裡起起落落,神色端莊而肅穆,恍若神光籠罩。
坤寧宮裡歡天喜地,景仁宮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竇貴人所居的偏殿此時一片兵荒馬亂,原因無他,伺候的宮人誰也鬧不清緣由,貴人好好兒的,不知怎的忽然又直喊肚子疼。
竇貴人因顧忌樊貴妃,故此肚子疼也並不敢聲張,她咬著牙強忍著,一直到□流出血來,裙裾逐漸的猩猩紅一片,如同浸濕在血水裡!
她自己也嚇著了,煞白了一張臉癱坐在地。
宮人見娘娘這回同前面幾遭不同,均是嚇破了膽,急三火四不是往養心殿跑去稟告皇上就是往太醫院請御醫。
此時夜幕早已降臨,景仁宮的人提著宮燈一路撒丫子在長街上狂奔,連宮規也顧不得了,不出一盞茶的工夫闔宮都知道竇貴人的肚子出了問題!
太醫院的婦科聖手張齊靈張大人是申時末依例給竇貴人請了平安脈,這才離開景仁宮不到一個時辰,萬沒料到竇貴人身邊的宮人這就找來了,急得話也說不利索,只道貴人主子渾身是血,人都坐不住了。
張大人趕忙叫底下人去請早已離宮回家的幾位同僚進宮,自己則叫小太監背上藥箱,飛快往景仁宮行去。
天色一霎兒黑得極快,夜幕較之往日彷彿更為低垂,半顆星子不見。
一座座宮殿被夜色覆蓋,各處的宮燈隨風飄搖,來往穿梭的宮人們行色匆匆,猛一抬頭,遠近處燈光忽明忽暗形如墳地鬼火,使人惴惴。
天子怒,龍顏不悅,闔宮裡風聲緊,宮人們大氣也不敢出。
竇貴人是皇帝新近瞧進眼裡的妃子,又一朝幸運懷上龍嗣,原本該母憑子貴步步高陞,然人有旦夕禍福,誰知道她突然就大出血了。
眾人心照不宣,想來,竇貴人這一胎是保不住的。
屆時怪罪起來,非但日常伺候的貼身宮人要受到責罰,便是一宮之主位貴妃娘娘也落不了好。
且依著皇上素日裡惱起來時候六親不認的性子,瞧著是非得叫東廠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不可的,要不然,竇貴人好好的懷著身子,怎麼近來就開始三天兩頭這兒痛那兒腫的。
萬事皆有源頭,總得抓個禍首出來這風波才可平息。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打賞mua~
十七姑姑扔了一顆地雷
morningycl扔了一顆地雷——
好像就是下一章了!是個重頭戲-l-
上演年度宮廷「苦情」「懸疑」「驚悚」父女認親大戲=.=
泊熹:「所以這之後我和小和齡能多一點對手戲嗎。當我寂寞空虛冷好了,呵我可是楠竹,請讓本大人多刷刷存在感,謝謝、、、╰_╯」#哥哥們太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