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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4章 荼蘼生 文 / 十三酥

    全世界一下子寂靜下來,和齡怔怔地看著哥哥,他眸子裡蘊著滿滿的疑惑,不曉得她突然的噤聲是為何。

    「沒什麼,他或許沒發現我吧。」

    她是故意這樣說的,腦子裡亂得一鍋粥一般,只有自己最清楚那一刻的感覺,泊熹他一定知道是她,那麼他是知道她知道他的秘密了。

    可是泊熹沒有露面,他不殺她滅口,也不解釋,他究竟是怎麼想的?是下不了手還是———

    和齡覺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來,她好想立刻見到他,問問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倘或能促使他放棄復仇是最好,否則以他的身份,一旦被人發現了指定沒有活路。

    想到這裡,和齡忽然後悔自己方才把泊熹的事情透露給哥哥聽了,也許她至少應該在奉勸泊熹之後,他仍一意孤行的情況下再和哥哥商量,現下這情況,難保哥哥不會說出去,他和自己不一樣,她會為泊熹守住秘密是因為她心裡有他,可是哥哥……

    和齡緊了緊身上的外袍,抬頭對盼朝道:「哥哥,你會把這件事告訴旁人麼?」她心裡慌亂,急道:「我會勸他的,他的身份他自己沒法兒選擇,興許他只是想好好生活,他沒有惡意的。」

    盼朝眸中閃過一抹幽光,他馨馨然笑了,「好,我暫時不同外人說。」

    誰知道暫時是多久?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要一想到權泊熹就有一種被黑暗裡埋伏著伺機而動的毒蛇窺視的感覺,他甚至連權泊熹對和齡的感情都產生了質疑。

    和齡因哥哥的答應才安心地呼出一口氣,忽聽他用半是玩笑的語氣道:「一下子知道了他的身份,我倒好奇權泊熹對阿淳的心意裡幾分真幾分假,你也知道,畢竟他身份特殊,若是權泊熹藏了禍心,意欲將我們姬氏置於死地,他獲得你的信任總歸沒有壞處。」

    「他不會的!」和齡咬了咬唇,卻發現自己無從辯駁,可感情這回事,外人怎麼能知道兩個人之間的情愫,哥哥也不例外。

    盼朝沒有多說,他溫和地撫了撫她的頭頂心,「好,他不會。」

    ***

    三日後。

    錦衣衛指揮使府邸。

    這時節將要邁進冬日,除了牆角一簇簇的菊花開得五顏六色鮮艷灼灼,視野裡再無值得觀賞的景致。

    發黃的楓樹葉一片接一片飄進亭子裡,侍女撩著袖管為在亭中獨酌的大人斟酒,「嘩嘩嘩」的酒水聲悅耳愜然,泊熹端起酒盞滿飲下去,喝完了,他把青花瓷的酒杯在圓石桌上敲了敲,催促道:「再滿上。」

    那侍女雖然覺得大人已經喝得太多了,但是不敢有意見,便依了他繼續一杯一杯復一杯。

    泊熹白皙的面容上顴骨微微泛起紅澤,眸中卻無半分醉意,他的辛酸和無可奈何又有誰知呢?三日前殺了密果兒,又從司禮監值房裡找出了書有他身份信息的密件,本該高枕無憂的,事實卻不盡然。

    人活著總有能制住自己的人,軟肋也好,情愛糾葛也罷,一朝受到了牽制就再也脫不開身了。

    他可以把知道自己秘密的人都解決掉,以任何殘忍的方式,然而偏生最後秘密卻被她聽了去。他知道是她,他給了她逃跑的工夫,遙遙隔著稀疏鮮翠的竹葉望著她驚慌無助的背影。

    她為何還不明白?他負盡天下人也好,卻絕不會動她一根手指頭。

    泊熹接到密報,淳則帝姬已叫御前的人停了純乾帝的藥膳,如此一來皇帝雖身子骨被掏空了,一時之間卻不會斃命。

    他不怪她和他作對,就像他願意相信她能夠客觀地理解他所這一切的緣由,身處不同的位置,自然有自己這一立場上該做的事,該堅持的原則。而支撐他活下來的信念只有一個———報仇,讓姬氏皇族得到與聞人氏同樣的下場。

    從動了情愛上她就是一個意外,此後意外不斷,現如今她竟成了他成功路上最大的阻礙!

    他也有想過,只要殺了她,目下便不會陷入這般被動的局面裡了。太子調查案子調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收到寧王府裡的消息,近兩日寧王同太子接觸頻繁,不知這裡頭有什麼花頭。

    寧王身邊卻是一早便安插了人手,一個寧王想也想不到並且永遠也不會懷疑的人。可笑他自以為將王府安排得銅牆鐵壁,怎麼曉得他連他夜裡幾時入睡都清清楚楚。

    杯子倒了,骨碌碌沿著桌沿直打轉,泊熹頭枕在手臂上看著亭外一望無際的天空,眼裡點綴著流雲楓葉,彷彿沾染上了模糊的醉意。

    篤清遠遠地跑過來,他立在亭外遲疑了一會子,咳了咳以提醒大人自己的存在。

    泊熹眉梢動了動,坐起身看他,招手道:「篤清來了,來,吃酒吃酒,這有螃蟹,要不再叫幾個粉頭?」

    「……您吃醉了。」篤清走進亭子裡,卻沒有坐下,心中暗自唏噓不已。

    大人走的這條路從來就很難很難,原本就是行差踏錯一步便要墜入萬劫不復之地的,別人復仇都是直接用武力,玩兒刺殺,只有大人潛心經營這麼許多年才得如今的成就和地位,而且分明就快成功了,只消皇帝一死,他們再同幾個熟稔的外姓藩王裡應外合,摧毀大周的統治只是時間問題。

    卻偏偏大人對淳則帝姬動了真感情,現下好了,身份都被聽到了還留著活口,任由她在宮裡頭搗亂。換做別人還不見得有能力影響皇帝的膳食,可她就是有這個能耐。

    篤清只剩下慶幸了,幸而淳則帝姬還算有良心,並不曾將大人的秘密宣諸於口,想來她也不曾告訴旁人知道吧,畢竟這是關乎大人性命之事,她要是說出去,不是明擺著要致大人於死地麼…!

    唉,大人的婚事也被狗皇帝定下了,他憑什麼?

    要定也定淳則帝姬不是,哪像現在弄得大人鬱鬱寡歡的,似乎什麼都不如意。況且,單是大人自己的婚事也就罷了,怎麼淳則帝姬也要被指給英國公蕭家了,要說大人也真是情路坎坷。

    泊熹不知道篤清在心裡把他的一切盤謀了一遭兒,一手支頤悠悠地道:「你做什麼來,是宮裡頭抑或寧王府有新消息還是怎的。」

    篤清心說都不是,往前傾了傾身回稟道:「這幾日您稱病未在宮裡露面兒,皇上倒沒有說什麼,反而是淳則帝姬鬧著說要往城外香山上看楓樹林去,這請求委實突然,起初皇上並不同意,不想帝姬倒倔強的很,軟磨硬泡之下硬是叫皇上准了她的請求。」

    泊熹臉上神色突然不那麼輕佻了,他將侍女揮退,抿了口酒啟唇道:「是以,皇上是要我親自護衛麼。」

    說這話時他半垂著眼睫,黑魆魆的眸子裡掠過萬千思緒,篤清只看見他驀然冷沉下來的面色,躊躇著說是,「依屬下看這是帝姬想大人了,想和您說說話兒……帝姬知道您的事有幾日了,目前看來應該不曾向人提及,可她,畢竟是個隱患。」

    篤清是一心為泊熹著想的,他把心一橫,死就死了,直言不諱道:「大人不該再沉溺下去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您的果決在她身上怎麼都不適用了?依屬下之見,不若趁著這一回香山之行把帝姬殺———」

    殺了。

    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自泊熹袖中飛出,「蹭」地沿著篤清的面頰釘入他身後的紅木柱裡,他面色慘白,只覺臉上涼涼的,伸手一摸全是血。

    那匕首再向下幾寸即可取他性命,而今不過是在他臉頰上擦過去,以作警示。

    泊熹起身踱至篤清面前,他微揚著下巴,眼角向上飛,神色睥睨道:「今日你這話,我權作不曾聽見。希望不會有第二次。」

    報仇重要,和齡也重要,如若二者不可得兼,最後他甚而因此喪命,那也是自己咎由自取。

    他早便為自己每一個決定作下承受後果的準備。

    「是。」

    篤清低下頭,他知道如若不是自己跟隨他多年,在這樣的情形下定是活不成的。大人表面上冷酷寡淡,內裡深處卻比任何人都炙熱溫暖。他自小就背上滿身血仇,正是因沒有家人陪伴,才變得清寡不好相處,他也不懂歡樂的滋味。

    可一旦嘗到了甜頭,就不捨得放下了。

    盼著淳則帝姬是真心鍾意大人吧,既然她能帶給他快樂,就不要讓他失望。她知道大人的秘密,要是一朝洩漏出去,害了大人,到那時魚死網破便魚死網破,他拚死也會殺了她讓她下去陪葬。

    轉眼就到了和齡出宮去香山的日子,她愁眉不展的面龐因想到即將見到泊熹而露出一星的歡快。

    沒法子,誰讓他稱病不進宮呢。他不要見她,她就只能自己想法兒見他了。

    和齡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值得堅持,她也相信自己所相信的。泊熹喜歡她,她也喜歡泊熹,她不能因為知道了他的身世就懷疑他對她的心,他不善言辭,她就應該主動從那些隻言片語裡汲取出軟綿綿的情意來。

    只要見上一面說動他,海闊天空憑魚躍,要她立時放棄自己的身份也是能夠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soso和萄籐徙影的地雷!~~——!~——

    終於要見面了,感覺很久沒寫他們在一起了==我真的在寫言情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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