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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第一卷 第120章 生契闊 文 / 十三酥

    天青水碧,波光條條。畫舫在湖心隨著波紋輕晃,猶如一尾小魚兒。

    泊熹重新易容後又變作了皇宮裡頭眾人認定的平廣王的面孔,和齡看著他這模樣直在心裡納罕,連她都不能夠一下子將他認出來,何況是別人呢。

    泊熹竟然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回到京城,且還風風光光地進宮面聖不叫人發現,他也太能耐了!

    她一度灰了心,滿以為他不會再回來,勉強自己想著只要他人在這人世間某個所在平平安安活下來就成,沒成想泊熹給她這樣的驚喜———他完全放棄執著於國仇家恨,這回出現,似乎只是為了她一個人。

    和齡心裡千滋百味,坐在船頭盯著泊熹撐船,天上的流雲像移動的,空氣中帶著馥郁的花香氣息,這樣歲月安好,泊熹撐著船,她真希望他們能就這樣划著船,劃著劃著一不小心就出了皇宮,從此天高皇帝遠,再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將彼此打散……

    船靠了岸,微風陣陣,泊熹放下船篙,回身道:「還在發呆瞧什麼?該上去了。」

    「我瞧你呀!」和齡笑瞇瞇地跑到他跟前,仰著面孔凝視他,陶陶然道:「我怎麼瞧你都瞧不夠,就怕自己現在在做一個很真實的夢呢,不過我聽人說做夢的人一般性都意識不到自己在做夢的,你說我這樣是不是就說明我不是在夢境裡?」

    本來就不是夢……

    他有點意外,不知道她這麼缺乏安全感。

    泊熹輕摟住和齡,安慰似的抱了抱便鬆開,軟語道:「這樣還覺得是夢麼?夢裡的我為什麼長得另一副面孔,莫非你夢到的其實是另一個男人。」

    和齡摸了摸耳朵,「我就是說說而已嘛。」想了想,擔心起來,就嘟囔著問道:「最近我能天天都看見你麼?你也知道這幾個藩王此番來京是做什麼來的,尤其是泊熹你,這回萬不要再招蜂引蝶了。」

    這話是怎麼說,他何曾招蜂引蝶過,他是兜搭什麼小姐被她撞見過還是怎麼?

    泊熹沒回話保持沉默,他卻怎麼曉得和齡已然擔憂到儀嘉頭上去了。她想到儀嘉帝姬先前一心撲在泊熹身上,那時候想泊熹都想瘋魔了,連帶著對她的態度也不見好,是以今次要是被她知道平廣王的真實身份就是泊熹,難保她不會又跟自己過不去。

    和齡伸臂把往前走的泊熹一攔,滿臉寫著蠻不講理,「我這跟你說話呢,怎麼都不理我的?噯,回頭你要是在哪裡偶然遇見儀嘉了,可千萬不要睬她,也不能對她笑,更不要和她說話,最好一見面便繞道兒走,反正,嗯,臭著臉就成!」

    這還沒成親呢,管家婆的味道就出來了,泊熹挑高了眉峰,假裝自己沒聽清,嗯嗯啊啊地應付了過去。和齡也不好哄,她其實是見著他太高興了,整個人都特別亢奮,圍著他不停地嘀嘀咕咕指手畫腳,聽得他頭都暈了。

    兩人就這麼一頭說,一頭走出了御花園。

    到了外邊沒有那麼些樹木作為遮掩,人也顯得多起來,和齡只好規規矩矩地走在泊熹身側,直把他送到了養心殿門首。

    她不忘提醒他,小聲道:「你進去吧,明兒要是還進宮就叫人給我遞消息呀。」

    察覺到和齡的不捨之意,泊熹抿了抿唇。他也想和她多說會兒話,不過眼下情況不允許,且他畢竟長她許多歲,表達的方式便顯得內斂。

    泊熹撫了撫和齡紅潤的臉龐,莞爾輕笑,繾綣的情義都凝在這一抹笑靨之中。他踅過身大步踏進門內,其他幾位王爺早已經回來,此時正聚攏在偏殿內等著皇帝回來好一同告辭過後再出宮。

    和齡看著泊熹的背影完全消失,這才若有所思地把視線調回近前來,許是她適才太過專注,這才發現柑橘公公正看著自己,顯見的是才打外邊回來,眼神怪異的很,好像她臉上有什麼髒東西似的。

    「公公這是在瞧什麼?」和齡習慣性地笑了笑,忘記自己此時此刻穿的是一身宮女的服飾,別人不看她才是奇怪。

    柑橘公公也不點出來,只道:「殿下剛兒又是在瞧誰,老奴雖年老眼花,但也不至於不能從適才那背影辨認出來那是誰,」他其實挺詫異的,「您不會是同平廣王一道兒過來的吧?」

    和齡條件反射就要抵賴,話才到嘴邊一尋思又覺得不對,橫豎柑橘公公是御前的人,有什麼風吹草動也多是他把消息傳遞上去,何如便叫他按他所想的都告訴父皇去,也免得她自己再另動腦筋。

    而且上一回父皇之所以賜婚的時候先是考慮將儀嘉和泊熹湊在一塊兒,多少也是早便將儀嘉的心思看在眼裡不忍她失望,這回她先露出心儀平廣王的意思,父皇必然先入為主也覺得該滿足她。這麼的,不管之後儀嘉再撒嬌提出喜歡平廣王,父皇都不能昧著良心滿足她了。

    和齡一臉被發現的無措和尷尬,卻擺了擺手,越抹越黑地解釋開來,「我瞧公公真是老眼昏花瞧不清人了,我怎麼會是和平廣王一道兒從御花園回來的,我是一個人過來的,本是要來給父皇請安,這不是見裡頭已經有人了,我正要回去了,嗐,也真是白走這一遭兒,來的不湊巧啊。」

    柑橘公公納悶地把拂塵從左邊臂彎換到右邊臂彎,道:「老奴可不曾提起過御花園…這可是帝姬自己個兒說的……」

    老柑橘搖了搖頭,心說淳則帝姬到底只是個年輕輕的小姑娘,一焦急起來說話都漏洞百出的,他在宮裡頭當差,自是不好否定她的話,想了想,倒也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便告退了。

    這一去十有八.九便要將她的事稟告與皇上的。

    和齡略感得意,哼著曲子便往回走,也不顧自己這身穿著了,步態很是瀟灑,彷彿她才撿著了錢包。

    沒一時,她突然就瞧見了儀嘉帝姬,素來講究排場的儀嘉這回身後卻和她似的一個宮人也沒跟著,和齡正覺得古怪吶,瞇眼一瞧就被她看見了蕭澤。

    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怎的湊在一塊兒了,他們在說什麼?抱著這樣的想法,和齡扭過身讓開他們,不辭辛苦地走向了另一條回宮的遠路。

    孰料儀嘉帝姬眼尖,她倒也不是認出了和齡,只是正巧需要一個宮人,老遠就叫住了她。和齡心知在喚自己,腳下竟不停,反而走得更快,惹得儀嘉怒道:「你是哪個宮的宮女,我叫你你聾了?!」

    蕭澤眼仁一聚,登時歡喜起來,撥開儀嘉帝姬就跑了過去,邊跑邊喊道:「怎麼就穿成這樣式了,叫我險些兒沒認出來!」

    他是男人,腿長速度快,三步並作兩步就把和齡攔在了路中央,她回頭望望,紅牆黃瓦裡儀嘉正叉著腰往這裡探看,氣勢洶洶不減當年。

    又轉頭看回來,神色疏離地打量著蕭澤,想叫他知難而退。

    蕭澤自動忽略她見到他的反應,逕自笑道:「那晚上我吃醉了酒,酒醒卻不曾見著你…我分明記得先前看見了你的,咱們還說話了,卻不知是怎麼回事……」

    和齡不解,他吃醉了酒後後來自然是被人送回府去了,酒醒過來還能見到她那才驚悚吧。她覺得無法交流,指指後頭走過來的儀嘉道:「你們繼續,我就是個路過的。」

    轉眼儀嘉就過來了,她現如今發現自己看見蕭澤和淳則說話就渾身不得勁,這感覺類似於當初看見權大人和淳則在一起時那樣———

    酸得很。

    儀嘉是打那天晚上和齡的一句話,才隱約意識到自己約莫是對蕭澤有好感。

    他兩個年幼時也是經常見面的,只是見了面三回裡頭兩回在吵嘴,過往從未往男女情愛上聯想,如今看來倒是她自己遲鈍了。

    儀嘉也不似往常似的捉住和齡一點小錯就不放,她忽視了她的穿著,譏諷的話是對蕭澤說的,「跟我說幾句話就臉紅脖子粗,見著你心上人了怎麼就變了臉?蒼蠅碰見有縫隙的蛋,臭味相投。」

    蕭澤立馬擰起了兩道劍眉,不悅道:「你若是回回同我說話能換個語氣,我也不至於和你一個姑娘家嗆聲,顯得我小氣。」

    「切,好像你不小氣似的。」儀嘉哼道。

    他們就你來我往唇槍舌劍起來,外人插不進嘴。和齡摸了摸後腦勺,得,她還是趁機走吧,瞧他們兩個小夫妻倆似的,還吵嘴了呢,不若直接男婚女嫁罷。

    和齡默默地退離了他們的視野,果然蕭澤也沒再追過來,她吁出一口氣,心下倒是敞亮開來。只是覺得女人果然善變,儀嘉先前多喜歡泊熹啊,又轉念一想,只覺儀嘉不知道平廣王就是泊熹真是太好了。

    轉過一道彎,迎面已然坤寧宮了,和齡一摸自己身上這身衣裳,便把適才昂首挺胸的模樣收了起來,低著頭小碎步往前。

    不妨儀嘉追了上來,她把和齡拉住了,竟是笑臉滿面,「淳則妹妹回宮啊,可巧,我正要去給皇后娘娘請安問好呢!」

    和齡心下腹誹:你倒是去啊,你拽著我說你要去見皇后娘娘,你當我傻是怎麼的?便回以一笑,道:「姐姐先請,先請。你瞧我身上這身實在不適宜見娘娘的……」

    儀嘉帝姬完全換了個人一樣,態度熱絡而親切,「不礙事,咱們一道兒走一小會兒路就成。」

    她清楚是蕭澤一心要求娶淳則,只是不曉得淳則對蕭澤有沒有意思,若是有,她和他定是不能夠了。

    懷著探口風的心思,兩人說不幾句話話題就會扯到蕭澤身上來的,和齡低眉斂目在儀嘉邊上貓進了坤寧宮,守門的宮人只道是儀嘉帝姬的宮女,便也未有多留意。

    儀嘉勉強地扯了一會兒閒篇,這才言歸正傳道:「說起來,英國公府委實是不錯的,畢竟是皇后娘娘的母家麼,阿淳妹妹深得娘娘喜愛,蕭澤的心意也那麼明晃晃的,卻不知你對他,當真半點想頭也沒有麼———?」

    和齡乜了眼儀嘉,她就知道她突然變得這樣好的態度是為了蕭澤,果然就打聽起來了。這樣的發展也真是正中心窩,和齡輕咳一聲,正色道:「你我是姐妹,有些話我也就不拐彎摸角兒了,姐姐想想,喜歡一個人是能夠輕易就更改的麼,人最重要是要瞧清楚自己真正喜歡的是誰。」

    她說著,想到了第一眼見到的泊熹,那時候他身上都是血口子,嚇人得緊,她卻不覺得怕,就這麼將一個陌生男子帶回家去了,其實也是冒著風險的。倘若泊熹是個歹人,農夫和蛇的故事不就是變成他們了麼,也就不會有後來那些事。

    「我心裡裝著權泊熹,別人家世人才再好,那也和我沒干係了。」

    這「別人」指代的便是蕭澤,和齡微微笑著望向儀嘉,「姐姐當初口口聲聲愛慕泊熹,如今呢,依舊如此麼?」

    儀嘉臉上一紅,轉過臉道:「昔日權大人處處皆比別人強,我心生仰慕也是尋常。只是……」她終究沒有放下戒心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與她,忖了忖,卻是道:「他如今不知身在何處是生是死,你還是要等著他?」

    她後來也看出來,若論深情,自己是及不上淳則的。從去年秋日她聽說了權泊熹了無音訊,整個人都蔫蔫兒的,自己雖也很是不快了一段時日,可時過境遷也是很快就想開了,究竟也只有她讓她瞧見了頗有形單影隻之感,是以後來她才不與她處處爭鋒,兩個人也算是能平和地說說話兒了。

    走到岔路口,她們要分開了,便都停了下來。

    和齡彎著嘴角,對著亮閃閃的日光瞇了瞇眼睛,容光瀲灩無匹,儀嘉怔了怔神,忽聽她語意含糊地道:「沒有永恆的等待……我現下,已然遇見他了。」

    儀嘉顯然沒聽懂她這意思,然而再要細問,她卻已經作別走遠了。

    和齡很久都沒這麼開心了,嘴裡又哼起了小曲兒,一路回到住處,不想院子裡卻靜悄悄的。她跨過門檻,沿著抄手遊廊向明間走,安儂倏地端著雕漆托盤打明間裡出來,一看見她稍一愣,隨即小跑過來,急道:「您怎麼才回來,寧王殿下都等了好一時了———!」

    安儂邊說邊不待和齡發問,推搡著她往寢屋去換回帝姬常服,哪想兩人才走了幾步寧王的聲音就從背後傳將過來,「阿淳既回來了,怎麼還有躲著不見人的道理?」

    「哥哥……」

    和齡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她這一身實在說不過去,低著頭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一面也疑心哥哥的來意。

    盼朝斜了安儂一眼,她便識相地端著托盤退下去,和齡覺得不對勁,心裡敲起了鼓,湊過去笑微微道:「哥哥要來怎的不事先知會一句,也省的在這兒空等這樣久的,多耽誤工夫啊……」

    他不和她繞彎彎,直截了當問道:「去哪兒了?」

    和齡眨了眨眼,「最近天氣多好呀,我原本想去釣魚呢!」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她力圖把表情做得極為真摯,還捲了卷垂在胸前的一縷長髮,看著怪乖巧的,嬌嬌俏俏地嘟囔道:「真沒去哪兒呀,就一個人在外頭走了走。」

    「是、麼?」

    作者有話要說:

    和齡你不要以為盼盼哥對你不上心,他知道的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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