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一卷 第122章 千千結 文 / 十三酥
不覺已是三日過去,這一日下起了雨,天空壓得低低的,彷彿抬臉間就壓在人面上,雲翳中蓄滿了水,沾濕的海綿一般,篤清在廊廡下站了一會兒,還是沒聽見屋裡有任何動靜,不由轉過身努力朝窗口斜開的縫隙裡張望。
念繡把宮裡來的人恭敬地送走,這才腳步略顯急躁地小跑進來,人站在院中,張口便道:「王爺呢,門怎麼還關著?」
篤清抬手「噓」了聲,跑下去小聲道:「吵什麼,我出來時王爺說要想事情,你別打擾到他!」
她怎麼敢呢,何況目下也不是她敢不敢的問題吧?安儂急得又往外望了望,「這怎麼辦呢,人家幾位王爺一聽見宮裡邊傳召立時就出門去了,咱們王爺倒好,老神在在的,」她覷了他一眼,「我問你,王爺進宮後是不是見過淳則帝姬了?現下是什麼程度了,還有……王爺真的不打算趁著此次大好的機會扭轉敗局麼?」
現如今是多好的局面,過去那個前朝皇太孫不翼而飛,取而代之是如今人人敬畏的平廣王,誰還敢對平廣王不敬麼,且王爺手握重兵,老王妃早便不頂用了,這整個封地文州誰做主不是顯而易見的,要是———
「都這時候了,你還敢說這樣的話…!」篤清猛地打斷了安儂的遐想,提醒她道:「你不要打錯了主意,王爺要是真處心積慮報仇,真會用這等法子麼?哦,冒著風險進京,誰不知這是來給皇帝相看駙馬的,就為這?與帝姬成親後再利用帝姬麼,我昔日總以為你懂王爺,現如今才知道是自己想錯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啊,我也是為王爺著想,淳則帝姬有什麼好,哪裡值當王爺放棄那麼多……」說是這麼說,她語氣裡的氣勢卻弱了下去,想了想,問道:「你是不是把寧王進宮的事匯報進去了?」
泊熹昔日在京城的勢力盤根錯節,如今時隔半年回來並不至就兩眼一摸黑了,不止京中,便是皇宮大內他也有門道獲悉消息。
篤清聽念繡這麼問知道她是什麼意思,面上浮現出些許憂慮,道:「也不曉得寧王究竟是什麼打算,他前天就該收到消息了,遲遲不見動作,倒叫人摸不準他的想法。」
那日帝姬邀王爺翌日見面,王爺怎麼會預料不到他們第二日見面會有諸多不妥之處呢?卻還是應下了淳則帝姬,可見他心裡將她看的比什麼都重要,甚至都不惜冒著被寧王懷疑的風險。
目下最要緊的,就是寧王的態度了。
即便他們早便做好萬全的脫身準備,但這仍不失為一場豪賭。
念繡也是這般想法,定了一會子,她在篤清後背上推了推,「王爺視你為親信,這種時候也只有你去把王爺叫出來了,我卻不敢的。」
也是,畢竟是皇帝召見,他們心中沒有敬畏之意也罷,面子上總得做足了。
這天氣要下雨卻不下的,陰沉沉一片,篤清有些吃不準,抬腳走到門首,試探地道:「王爺,宮裡頭傳召,您別是忘了這茬兒……」
室內。
泊熹雙腿交疊著,仰面躺在支摘窗下的長榻上,篤清的聲音傳將進來,他眉梢動了動,按按眉心坐起身道:「進來。」
篤清趕忙兒推門而入,到了窗邊才是看見他,做了一禮,垂眸道:「才剛念繡說其他幾位王爺忙著進宮去了,您是什麼打算———?」
泊熹脫下外袍掛在屏風上,走到屏風內,再出來時換了一身進宮面聖的朝服,臉上也變了一副模樣。
他傾身向著銅鏡裡的人影張望,拍了拍袖擺,曼聲道:「你們只盼望我同那幾個一同入宮,好不惹人注意……」一面說著,一面在匣子裡取出玉冠往自己頭上戴,「三日未曾進宮,前兩回一回是晚宴,一回是賞玩,那麼這最後一回,駙馬人選自然便要塵埃落定。」
篤清幫著王爺整理衣擺,不由心想:原來是這樣,想來王爺並不急著進宮是因經了三日,目下已經瞧清寧王的意思了吧。也是,沒的等這麼幾日還一丁點動作也沒有的,顯見的是默認了。
照這麼說,其他三位王爺同平廣王比起來便更沒有絲毫競爭力了,唯一的英國公府,聽到風聲,似乎也受到今上施加的壓力正在被迫妥協之中。
如此天時地利人和,還有什麼不得償所願?
***
泊熹進宮的時候另三位王爺正等候在養心殿裡,他倒是每回都來的最晚,卻又能將時間恰恰掐在皇帝宣見之前,這點也是叫人暗自服氣。
幾個人裡,慶王同泊熹稍微熟稔些,見他來了,他便笑著湊過去,矮聲道:「我有個小道消息,不知江兄有沒有興致?」
泊熹眉目流轉,唇際飄出一縷若有似無的笑,不著痕跡拉開了距離以防止慶王的呼吸噴在自己臉上。
「願聞其詳。」
這慶王呆了一呆,輕咳一聲才是道:「是了,江兄必然不曾聽說的,本王亦是偶然得知。你可曉得皇后蕭氏的母家———英國公府蕭氏,他們原先竟是把主意動到了淳則帝姬身上……」
不知為何,他說到這裡舔了舔唇,想起什麼旖旎風光也似,突的話鋒一轉,「說起來,我昨日單獨進宮了一遭兒,不意在太后娘娘的儲秀宮門首上撞見個小仙女兒一般的人物,瞧著是穿著帝姬的服制,眉目如畫,比我家中姬妾不知美上多少,要是能……誒嘿,我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那就是皇上傳聞中失而復得的淳則帝姬。」
他邊說邊嘖嘖有聲,摸了摸下巴,「因太后娘娘同我母親沾些親故,我才能旁敲側擊掃聽出來,原來咱們皇上並不屬意將淳則帝姬許給蕭家,反是儀嘉帝姬呢!」
泊熹的臉色在聽見和齡從慶王嘴裡說出來時便如鍋底一般陰黑,他摩挲著指尖,「哦?」了一聲,笑微微道:「儀嘉帝姬已是定下了麼,那王爺預備如何,這是想做另一個駙馬爺了?」
慶王暢快地笑出聲來,露出個不合身份的猥瑣表情,擠擠眼睛道:「江兄這是不曾見著那位帝姬,她昨兒遠遠瞧見我不知是將我認作了誰,滿面陶陶然———被她瞧上一眼,我酥到現下呢,你要是見了一準兒也要起心思的,絕不是現在這般無所謂的態度。」
他話裡大有你們不感興趣我樂得如此的意思,泊熹沒忍住,冷笑了聲,轉過身不再搭理他了,鬧得慶王摸了摸後腦勺,還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說的平廣王不痛快了。
說話間,柑橘公公一臉笑容地出來傳話,「皇上讓進去呢,王爺們都進來說話吧。」
泊熹走在最後,不期然的變通柑橘公公一同落在了人後,老柑橘用餘光掃了這平廣王好幾眼,更加確定自己那一日不曾看錯,同淳則帝姬在門首上說話的就是平廣王江離!
其實他早把這個發現稟報上去了,便那時候瞧錯了,那人並不是平廣王,這會兒也只好一錯到底了。
泊熹往日與柑橘公公交往甚多,這老柑橘是個太監堆裡的人精,泊熹哪怕在純乾帝跟前也不這樣謹慎,此時走路的步態,唇角的弧度都是控制得恰如其分,萬不透出一星往日身為指揮使時的影子。
不一時就進了書房,前腳剛進去,後腳外頭就響起「辟里啪啦」的雨點子聲,同時有小宮監尖細的嗓音道:「王爺這會兒怎麼來了,奴婢給您拿傘,幾位王爺才剛進去……」
皇帝指了指門口,柑橘公公忙跨步出去看,不一時進來道:「皇上,是寧王殿下到了。」
「可說有什麼要緊事麼,」皇帝的手指在龍椅上輕點著,不待底下回話,斷然道:「叫他候著吧!」
其他幾位王爺面上神色都不變,唯有泊熹抬眸往外看了看,似乎漫不經心的,卻又不是漫不經心。慶王低聲對他咕噥道:「江兄有所不知,寧王卻是淳則帝姬嫡親親的哥哥———」
他的後話被泊熹的臭臉噎了回去。
皇帝在書案後靜坐了會兒,並不急於開口,看叫他們等的差不多了,方不緊不慢開口道明瞭中心思想,儀嘉的事也就一帶而過了,既然不與他們相干,也便沒必要言明。
雖說一開始叫他們來大家心知肚明都是要為儀嘉帝姬選駙馬的,自然了,幾位藩王的態度由始至終也不見多麼積極,除了偶然見到淳則帝姬的慶王,另兩個一直都神遊天外一般,估計內心裡還盼望著不要被選上。
畢竟娶皇帝的女兒於他們這樣的身份而言不見得是多大的好事,除非帝姬有一副傾國傾城之貌,否則為了這一朵花放棄整片花海,如何使得?
皇帝又說了一長串的話,最後點著平廣王道:「你,暫且留下,朕有話與你說。」
另三個都斜眼看過去,他們甫一來京裡風頭就全是江離的,遠道而來這一次倒像是全程湊份子走過場,不免早就暗自咂出味兒來,橫豎不管是哪位帝姬招駙馬,約莫著,平廣王都是跑不掉了。
特別是慶王,他打昨日起是真心有了爭一爭的想頭,不想看目下這情勢,他竟是連表現一下自己的機會都沒有了,不免鬱鬱地睃了平廣王一眼,自語道:「還是這小子艷福不淺,若是我能得到帝姬,又不知是怎樣日日消受的光景。」
孰料泊熹耳力驚人,他的音色寒津津的,讓人脊樑骨一陣發涼,「慶王爺說話仔細著,別叫皇上聽了去。您這些話,豈非對帝姬大不敬?」
這慶王實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人,他條件反射往龍椅上的男人看了一眼,忙閉口不語,腳下匆匆隨著另兩位王爺退將下去。
走至外間一眼便見著了淳則帝姬的親哥哥寧王,慶王有心上前攀談,一想又覺得沒意思,既然帝姬輪不著自己,還去白費這份心思做什麼呢?就負手大步離去了。
盼朝見單單沒有權泊熹的身影,便知父皇的決定。
這委實是意料之中的,四人中屬「平廣王」最為出挑,又得妹妹青眼,不選他,卻選誰呢?
平心而論,除去身世,連他都快挑不出權泊熹的錯處來了。淳則這樣的性子,也就在權泊熹跟前貓兒似的千依百順,自古一物降一物,她認定了他,他這個做哥哥的絕沒有一再阻攔的道理,若然如此,他成什麼人了。
大殿外的雨聲裡驀的夾進宮人們請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這下雨天的,還有人來這樣勤快?
盼朝狐疑地看過去,正見著和齡把黃櫨傘收起交給門口的宮人,她連個宮人也未曾帶,裙角沉甸甸濡濕一片,顯然是一路跑著過來的。
他有點不高興,不就是權泊熹來一趟宮裡,用得著這樣麼?怎麼他這個做哥哥的上趕著去看望她還要受她的猜忌和「冷眼」,權泊熹就不同了,真真女大不中留,再留下去要成仇。
和齡唬了一跳,沒料到哥哥會像個門神似的杵在門口,她好容易沒咋咋呼呼出來,撫了撫胸口笑道:「哥哥怎的也在,真好!這一說又是幾日沒見到哥哥了。」
他在她臉上捏了捏,佯作不知她的來意,「阿淳是知道我在,特為來看我的,對是不對?」
和齡抿著唇,忙改口道:「是,是是是,給父皇請安是一方面,當然了,主要還是因為哥哥在。」她有點無奈,心說自己這哥哥也真是,明知道自己可能只是來給父皇請安的,還非要她把話拗過來,他才開心,真像個小孩子。
這裡兄妹兩個說著話,泊熹就從裡面出來了,他面色常年沒多大變化,叫人單從面部表情猜不出適才他和皇上的談話內容。
泊熹的目光從寧王身上掃過去,不可控制地停在和齡微咬著下唇的面容上,她也看著他,兩人對視一眼,心虛似的,均是飛快地移開視線。
盼朝還能怎麼辦,他只好假裝自己是個瞎子,看不出妹妹眼睛裡迸發出的神采。
泊熹在他們跟前停下,先後見了禮,優雅笑道:「皇上喚王爺進內說話。」盼朝緊盯著他的眼睛,泊熹也不退讓。
有些事,他們二人間是心照不宣的。盼朝表現的和泊熹一樣有禮周到,點點頭越過他,到底是走了。
他這一走,和齡的表情立時就活泛開來,他們不能同時出去,和齡打了個手勢暗示自己在外面等他,就先行一步。
泊熹搖搖頭,跨步行出大殿,沾著水汽的風迎面吹在臉上,但覺身心舒暢。宮人呵著腰奉上傘具,他不叫人跟著,逕自打起傘走入淋漓的雨中。
*****
畫舫在湖心悠蕩,湖面上小魚兒都露出水面來,裹挾著一叢一叢水草起舞飛揚似的。
和齡半蹲著身子擠裙裾上的水,雨打濕了面頰,順著下巴的弧度流到了頸窩裡,她拭了拭,整個人正處於毫無防備的時候,不妨泊熹放下船篙後突然把傘扔下,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和齡雙腳離地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喊,他就抱著她轉起了圈圈,他難得這樣歡暢,累得喘著氣道:「再沒有更叫我高興的,方纔你父皇已是明言要將你許給我,短則今秋,慢則明年便可完婚的———」
她應該也是高興,高興得卻有些頭暈目眩,緊緊摟著泊熹的脖子,心臟怦怦跳,生怕自己會被他甩進水裡餵魚去。
幸好泊熹很快就將她穩穩當當地放下來,他站得仍是筆筆直,和齡卻吃醉了酒似的歪七扭八靠在了一邊,她晃晃腦袋從胸前取出那枚羊脂玉戒指出來,「這個…這個是你那一日落下的,可巧我撿著了,喏,物歸原主。」
泊熹就著紅繩拿在掌心裡看了看,玉上還帶著她的體溫,須臾,他放在唇邊親了親,復將它放回了她領口裡。
「做什麼,你不要了麼?」
和齡抹了把臉上的水,不大理解,一時還以為是自己撿到的這個不是他的,正游離在尷尬與不尷尬之間,忽聽他道:「……我的便是和齡的。」
「你的是我的?」和齡喃喃重複了一遍,自覺領悟力超群,抿著嘴無聲笑起來,接著在他心口上一捶,不無羞澀道:「成,你的是我的,那我就是你的———」
泊熹尋思了下,「是這話。」
船艙裡有和齡叫安儂準備好的吃食,現在正是用午膳的時候,她自己沒用飯,估摸著他也沒有,便從食盒裡把飯菜一碟一碟拿出來擺在楠木圓桌上。
吃著米飯,她想起了當初在沙斗子和他一處用飯的場景,她那時候是不大吃米飯的,為了他還特地到集上換了半袋米糧回來煮飯給他吃。
「泊熹,我其實一直想問你來著。」
和齡放下烏木筷子,一手支頤望著坐在對面的他,滿面好奇道:「當初我給你準備了醬肉,肉湯,你卻只盯著那碗白米飯吃,你是不是…真的不吃肉呀?」
吃,肉?
他的視線在她面上遊走,忽而揚唇笑道:「別動。」
和齡很聽話,瞪圓了眼睛馬上就一動不動了,他修長的食指伸到她唇角,居然沾上一粒晶瑩的米粒。
和齡微窘地撇了撇嘴,辯解道:「我平時吃飯不這樣的,是因為…因為邊和你說話吃飯不專心來著……」
她總是有很多理由,無止境的小囉嗦,卻讓人放不下也拋不開,更是捨不得。
泊熹看著指尖那粒米,慢慢把它送進自己嘴裡。他心情很好,漆黑的眼眸中暈滿了笑意,回復她道:「是,我吃素。不過別的葷…可以例外。」
作者有話要說:和齡:「聽不懂暗示啊,不懂不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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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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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躺平~_(:3へ∠)_——
正文部分到這裡就正式完結了再寫也寫不出什麼花來了對不對其實番外我也很迷茫,完全不知道要不要寫,如果寫的話寫點啥=-,=生娃嗎,泊熹和妹子的寶寶→_→什麼屬性2333
還是看你們的意見再說……
ps,新文我有了新的想法,原來的文案會改動,請不要嫌棄_(:3へ∠)_
戳有新文的,唉,太晚了我連做代碼按鈕的精力都喪失了=-=《夫妻日常》→,預計開文時間為八月底吧,歡迎捧場王們來捧個場子*_*
那就晚安吧!
就讓我做一個安靜的禿瓢
摸摸大~
差點忘了,專欄裡還有個今天下午寫的3000字短篇,竹子精,額,怎麼打出來很弱的樣子,不勉強安利你們看了,隨意隨意~~
真捨不得,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