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37婉儀 文 / 茴笙
「周安麼?」顧雲羨指尖撫過冰涼的披帛,上面並蒂蓮的圖案栩栩如生,「那他有沒有講清楚,那個人主使的人是誰?」
莊令儀壓低了聲音,「周御史在奏疏裡點明了。他直接把矛頭指向左相周世燾。」
「果然。」顧雲羨輕輕一笑,「周安與周世燾雖說是同姓,卻一貫不對盤。他此番彈劾他,並不稀奇。」
頓了頓,又道,「他怎麼說的?」
「周御史說,寧王當年在煜都時就與左相過從甚密,前往封地之後兩人也一直保持著聯繫。此番寧王突然回京獻馬,動機本就惹人懷疑,再發生驚馬一事,一切便不言而喻了。他還拿出了兩封寧王與左相的書信,作為二人關係密切的證據。」
說完這些,莊令儀蹙眉,「所以,此事當真是寧王所為?」
顧雲羨看著她,沒有說話。
莊令儀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把心頭的想法說出來:「姐姐不覺得這事的發展有些詭異麼?昨日驚馬之事一出,臣妾原以為和貞婕妤有關係,是她故意為之,來博得陛下憐惜。可今晨聽大正宮那邊的消息,寧王竟是差不多已被定了罪。不僅如此,現在還扯到了左相身上。」眉頭蹙得更緊,「難不成,貞婕妤當真是是無辜受累?」
「從現在的局勢來看,差不多就是這樣。」顧雲羨淡淡道,「但你我心知肚明,不可能這麼簡單。」
景馥姝若真是隨便騎個馬便撞上別人的圈套,那她的運氣也太好了。但若說此事和她有關也不通,在御馬上動手腳,她一個連協理六宮之權都沒有的婕妤怎麼可能辦到?
想到這兒,顧雲羨忽然心念一動。協理六宮,她怎麼忘記了,這正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可以去打擊她想打擊的,以及,得到她想得到的.
莊令儀與柔婉儀邢氏同住吹寧宮,顧雲羨陪她回宮時,正好看到柔婉儀帶著乳母侍女在外面玩耍。皇三子被乳母抱在懷中,和煦的陽光照到他臉上,惹得他開心大笑。
柔婉儀體態恢復了不少,只有臉頰還是有些圓潤。此刻坐在一旁看著兒子,眼中全是盈盈的笑意。
一轉頭看見迎面而來的她們,柔婉儀笑容微斂,起身行禮,「臣妾參見元婕妤娘娘,娘娘大安。」又朝莊令儀一福,「見過令儀姐姐。」
「妹妹別多禮了。」顧雲羨笑道。
莊令儀也是微笑:「元婕妤娘娘難得過來一次,妹妹如不嫌棄,可願意到拾翠殿來飲杯茶,我們姐妹說說閒話。」
柔婉儀只猶豫了一瞬,便含笑道:「姐姐相邀,妹妹固不敢辭。」.
莊令儀為人刻板,平生沒什麼旁的愛好,唯愛好茶。是以拾翠殿存了不少珍稀的茶葉,全是陛下給的賞賜。
柔婉儀飲了一口「蒙頂石花」,笑道:「姐姐這裡的茶果然是極好的,這石花可是上品啊。」
莊令儀笑道:「我便知道妹妹是個識貨的,才願意拿出來跟妹妹分享。換了旁人我可不一定捨得。」
顧雲羨挑眉,「怪不得以前每回過來,都不見繁素你拿什麼好茶招呼我,原來竟是覺得我不識貨?」
莊令儀一愣,苦笑道:「姐姐可別打趣臣妾了。您的茶藝是太后娘娘親自教授,又自幼品好茶,臣妾豈敢覺得姐姐您不識貨?」
顧雲羨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本宮諒你也不敢。」
柔婉儀看她們二人說笑,有些發怔,許久才道:「臣妾竟不知,娘娘您原是這樣的……」
顧雲羨看向她。
柔婉儀似乎掙扎了一會兒,忽然站起來,「去年臘月,娘娘曾在梅園以身保護臣妾,臣妾分娩當日,也是勞煩娘娘照應。多番回護之恩,臣妾沒齒難忘!」說著便要跪下。
顧雲羨一把拉住她,「方纔在外面已經跪過了,這會兒就別跪了。你生產完不久,要當心身子。」
柔婉儀卻只是搖頭,「不,娘娘,您讓臣妾給你行完這個禮吧。臣妾心裡實在……」
顧雲羨看著她一臉掩飾不住的愧色,心中瞭然。從前她追隨貞婕妤,恐怕也多多少少參與過算計她的事情。如今她與貞婕妤失和,自己又對她有恩,以她那般淺的心思,心裡怕是愧疚得很。
讓她跪了恐怕她心裡就舒服了,可她不能讓她心裡舒服。
這愧疚該用在更要緊的地方,而不是在這裡磕個頭就折算了。
想到這兒,她更加堅定地托住她的身子,正色道:「本宮雖今非昔比,可到底當過妹妹的主母,當日照拂妹妹,不過是盡到本分而已。妹妹再要多說,本宮便要當妹妹看我不起了。」
柔婉儀被她的口吻嚇住,不敢再跪,握了帕子擦拭臉上的淚痕,默然無語。
顧雲羨看她慢慢平靜下來,柔聲道,「昨日馬場風波,妹妹也在場。當時情況太過混亂,本宮來不及詢問,也不知妹妹是否受到驚嚇?」
「臣妾還好。」柔婉儀低聲道,「倒是貞婕妤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恐怕嚇得不輕。不過……」
顧雲羨不動聲色,「不過什麼?」
柔婉儀抿唇,「也不是什麼秘密的事情,告訴娘娘也不打緊。臣妾從前曾偶然聽貞婕妤娘娘身邊的宮娥談起,說婕妤娘娘與陛下初見,便是上巳節踏青,陛下救下了險些墜馬娘娘。」
果然。顧雲羨在心裡輕歎一聲。她的猜測果然沒錯,昨日的事當真與他們的初見有關。如此看來,皇帝極有可能因為此事牽動舊情,對景馥姝憐愛如昔。
柔婉儀顯然也是這麼想,「所以臣妾覺得,貞婕妤娘娘雖然受了驚嚇,但此事興許能讓陛下想起從前的事情,對娘娘再度恩寵……」
顧雲羨見她一壁說話一壁偷覷她的神情,心中一奇,又回想她話中的意思,立刻反應過來。
她淡笑道:「再度恩寵?陛下一直都寵愛著貞婕妤,不曾厭棄,何來『再度』一說?」
柔婉儀見她接話,心中大喜,語速也快了幾分,「娘娘何必裝糊塗,您明白臣妾的意思。如今貞婕妤的恩寵早不如從前了,陛下最喜歡的,分明是娘娘您……」
「柔婉儀。」顧雲羨忽然冷了聲音,「請慎言。」
柔婉儀呆住,愣愣地看著她。
「陛下乃有道明君,自然明白恩寵均分的道理,對六宮姐妹都是一樣的。不存在喜歡誰、不喜歡一說。」她神情淡淡,「本宮不希望再聽到有人在背後這麼議論君王。」
柔婉儀囁嚅道:「臣妾……臣妾明白了。」
顧雲羨打量她片刻,放緩了語氣,「不過,本宮明白你想說什麼。」
柔婉儀抬頭。
顧雲羨神情溫和,「妹妹一貫與貞婕妤交好,貞婕妤受寵,對妹妹來說也是件好事啊。怎麼妹妹看上去竟十分擔憂?」
柔婉儀垂眸,似乎不知道怎麼解釋。
「說起來,妹妹生產那夜,後宮竟無一個主位宮嬪,倒真是稀奇。太醫署早交代下來,妹妹生產之期便是那幾日,宮中定是要留人的。縱是陛下興致高昂,一時疏忽了,也該有人提醒才對。」顧雲羨彷彿忽然想起來什麼,困惑道,「貞婕妤與妹妹這麼好,她應該記得妹妹那幾日便妊娠期滿,怎會由著陛下把人都帶走了?」
諸位宮嬪們會都不在,根本是皇帝為了封她為婕妤,而刻意為之。但這些柔婉儀並不知道,她正好可以用這個來挑撥她與貞婕妤,徹底打破她們之間已經支離破碎的關係。
柔婉儀聞言渾身一顫,苦笑連連,「她?她怎會記得我幾時生產。我看在她心裡,巴不得我這個孩子生不下來才是!」
這話說得有些惡狠狠,完全不是她一貫溫柔乖順的樣子。看來在她心中,對景馥姝的積怨已深,絕非一日兩日。
也許從梅園之事開始,她便知道景馥姝對她的孩子,心存加害之心。
柔婉儀忽然下定了決心般,眼神沉毅,「娘娘,臣妾知道娘娘與貞婕妤不同。儘管宮裡對您有許多不好的傳聞,但臣妾相信那些都是別人惡意編排出來的。」懇切地看著她,「您是個心善的。從您願意保護臣妾的孩子開始,臣妾便知道您是個心善的。」
她再次跪下,這一回,顧雲羨沒攔住她。
「實不相瞞,臣妾如今已不敢再跟隨貞婕妤了。臣妾這些日子一直害怕,怕不知哪一日便被她給取了性命,然後我的兒子便成為沒娘的孩子,誰都能上來踐踏、加害!臣妾一想到這個,就怕得整夜都睡不著。」柔婉儀泣不成聲,「娘娘,臣妾如今在宮中,也只敢信您一個了。臣妾知道過去我有許多冒犯之處,求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寬宥臣妾!」
顧雲羨冷眼看著這個跪地哭泣的女子,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上一世,她是因為害死了她的孩子而被處死。這一回,她躲過了那個劫難,她也順利地生下孩子。她們都是倖存下來的人,景馥姝是她們共同的仇人。
也許這便是,她們的緣分。
她慢慢蹲□子,握住她的手。柔婉儀驚喜地看著她,臉上淚痕未乾。她直視她的眼睛,慢慢道:「本宮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又何談寬宥呢?本宮知道,你本性純善,從前只是被人騙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