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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38算計 文 / 茴笙

    當天下午,關在大正宮處理了大半日朝事的皇帝,收到了含章殿送來的小匣子。大正宮規矩,陛下在做正事的時候,後宮的消息如非特別重要,一律不許打擾。所以宦官將小匣子送進來的時候,東西已經送來了一個時辰。

    皇帝跪坐在案幾後,看著呂川從小黃門手中接過匣子,再小心地把它放到他面前。

    檀木所製,幽香隱約,匣子上還有精美的雕紋。

    從看到匣子時,他就大概猜到了是什麼,卻沒說話,只是動作隨意地伸手將其打開。

    是一對香囊。

    一個明黃,一個雪白,上面以細密高妙的針法繡著並蒂雙生的蓮花,旁邊是娟秀的一行小字,「水月精魂同結願,風花情性合相思」。他眼光毒辣,認出白的那個,正是中秋次日,他在含章殿見過的花樣。

    這是她承諾過的回禮,拖了這麼些日子,他還當她忘了,誰知今日竟這麼突然地送了過來。

    面上還是沒什麼表情,心中卻有一種奇怪的情緒慢慢滋生。彷彿年幼時,母后承諾說會親手給他做芙蓉糕,卻總是因為太忙而一拖再拖。他心中分明掛念得緊,卻憋著一口氣不去提醒,到後來滿心悲哀地認為她肯定已經不記得了。誰知道某天一覺醒來,就看到母后坐在榻前,面前的案几上,端端放著他思念已久的東西。見他醒了,母后一壁看手中的竹簡,一壁輕描淡寫道:「今早得空,就去廚下給你做了。漱過口就過來吃吧。」

    那一刻的歡喜,即使多年之後他還清楚地記得。

    看著手裡的香囊,他心中好笑。自己這是怎麼了?不過一對香囊,居然聯想到那麼遠去了。

    真是越來越魔怔了.

    當天晚上,皇帝沒有意外地去了含章殿。

    顧雲羨立在殿門口等他。微風中,她衣袂飄飄,頭髮也被吹得有些凌亂,然而她全不在意,面上的笑意十分柔和。皇帝遠遠看著她,又想起香囊上繡著的「相思」二字,心裡的某根弦忽的一動。

    廚下準備了許多冬日進補的吃食,皇帝還是一貫的好胃口,難得的是顧雲羨也用了不少。看著她被熱氣熏得微紅的臉頰,皇帝笑道:「朕看你最近氣色好了許多,不像從前那樣虛弱了。」

    「臣妾的身子一貫就好。」顧雲羨笑睨他,「是陛下自己把臣妾想得太嬌弱了。」

    她說話時神情嬌俏,眼波流轉,皇帝只覺得彷彿有艷光從她眸中瀉出,讓他看得目眩神迷。

    不自覺的,他上身微傾,右手撫上她的臉頰。顧雲羨感覺到他專注的眼神,臉頰微紅,「陛下……」

    聲音微弱,如同小貓的叫聲。

    他覺得喉頭發緊,手順著下去,覆上她的眼睛,遮住那讓他迷亂的源頭。

    顧雲羨正在困惑,他卻又忽然把手移開。凝視她許久,他無奈地歎口氣,彷彿認命。

    大掌捧住她的臉,額頭相觸。兩人的目光交纏,他喃喃道:「長眉連娟,微睇綿藐,色授魂與,心愉一側。1」

    色授魂與,心愉一側。

    她這麼看著他,他真是歡喜,竟捨不得不看.

    這個季節煜都還不算多冷,是以宮中並未開始燒地龍。含章殿東殿的床上鋪了又厚又暖的被褥,顧雲羨靠在皇帝的懷中,半分也不覺得冷。她枕著他的手臂,他的手順勢把玩她烏青的髮絲,兩個人都有些懶洋洋的,低聲說著閒話,不時低笑一聲。

    說著說著,話題以一種十分自然的方式,轉到了昨日馬場的風波上。

    「也不知那些馴馬師是怎麼辦事的,竟會出這麼大的紕漏!」顧雲羨神色憂慮,「臣妾現在想來真是後怕,若陛下真的上了那匹馬,又或是陛下沒有接住貞妹妹……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皇帝安撫地拍拍她的肩,「不是什麼事都沒有麼?你就別自己嚇自己了。」

    「臣妾是覺得不安心。」她蹙眉,「連御馬都能被人動手腳,也不知如今內廷的戒備懈怠到什麼地步了……」

    她語聲忽住。

    皇帝想了想,「竹央前陣子打理後宮,做得也算有模有樣,朕還當她是個可靠的。誰知如今她加上月娘兩個人,卻讓底下人疏懶成這樣了。」

    「陛下誤會了,臣妾方纔的話不是在指責毓淑儀和明充儀……」她解釋道。

    「沒關係,你便是指責她們也沒什麼。」他淡淡道,「這事兒本是她們辦得不好。」

    顧雲羨想了想,換了個話題:「陛下今日可去看了貞妹妹?她還好麼?」

    皇帝漫不經心地笑,「朕忙了一整天,晚上就來了你這裡,哪有空去看她。」

    顧雲羨心中早已猜到,面色卻沒露出分毫,「陛下這麼說,倒是臣妾的不是了。」

    他饒有興致地低頭看她,瞅了一會兒重重點頭,「可不就是你的錯嘛!你若是不送來那對香囊,朕興許便看她去了。」

    她自然知道。之所以選在進入送去香囊,為了就是不讓他去看景馥姝。不然若是景馥姝跟他哭訴幾句,談談舊情,他一憐惜,還不知會怎樣呢!

    要搶人,卻又不能做得太直白,實在是考驗水平。她正在發愁,就發現香囊做得差不多了,這才找到個借口。

    「臣妾又不是故意的。」她道,「香囊今日做好了,臣妾便立刻送去了,哪裡知道會因此害得陛下不去看貞妹妹?」

    提到香囊,他立刻來了興趣,悠悠道:「『水月精魂同結願,風花情性合相思。』不知雲娘你結的是什麼願,思的又是何人呢?」

    她不理他。

    知她生性羞澀,他很體貼地沒有繼續逗她,伸臂將她攬到自己胸口,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對了,那香囊裡用的是什麼香料?聞著甚是清新。」

    「是臣妾自己配著玩兒的。」

    他把她摟得更緊,「可朕還是喜歡你身上的味道。」聲音含含糊糊,「不過你換了熏香麼?朕覺得好像變了一些。」

    「是,臣妾換了一味香。」

    「為什麼要換?原來的就很好。」

    她沒有接話。

    他鬆開她一點,仔細打量她的表情。卻見她緊抿雙唇,一言不發。

    「怎麼了?」

    她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才道:「也沒什麼。六尚局說臣妾慣用的那味香,裡面有種香料沒有了,所以讓臣妾換一種。」

    他面色微變,沉默了一會兒,「誰吩咐的。」

    她不語。

    但並不需要她說,他也知道。這種刻意刁難的命令,只能是月娘下的。這段時間他也略有耳聞,月娘得了協理六宮的權力之後,由著自己的性子打壓了好些個與她關係不好的宮嬪。

    前朝事忙,他懶得過問,想著她多少也知道分寸,不會做過頭。但這會兒,看到雲娘被她刁難得連喜歡的熏香都不能用,再想到馬場的事,心裡忽然一陣鬱怒。

    他恐怕當真太放縱她了。

    見他眼中隱有怒意,顧雲羨心下微奇。

    他竟當真惱了?

    六尚局讓她換用別的香確實是姜月嫦的命令。因這不過是件小事,她懶得和她計較,便沒去爭論。她慣用的香含章殿還存了一些,她便暫時用著之前的,所以他一直沒有發覺。

    今日想到宮權,她忽然覺得這是個可以利用的點,便命人換了新的香,再找個由頭引出這件事。

    然而換熏香終究只是件小事,她本不期望他能因此多麼生氣,只打算用它來推波助瀾。之前明裡暗裡譴責毓淑儀和明充儀治宮不力的話才是重點。

    但現在看來,似乎這件事的效果比她預期的要好.

    四更的時候皇帝起身準備上朝,她眠淺,被他的動作一驚便醒了。他見狀朝她微微一笑,「你繼續睡吧。」

    她裹在月白色的被褥中,只露出面孔和一頭青絲,聞言想了想,認同地點頭,「那臣妾繼續睡了。」言罷,真的翻了個身,不再看他。

    他失笑.

    說是這麼說,然而皇帝走了之後不久,顧雲羨便起身了。辰時剛過,前朝便傳來消息,說陛下駁回了周安的奏疏,稱驚馬一事寧王已經招認,系其一人所為,與左相無干。

    周世燾叩謝了皇帝的信任,卻道自己最近舊疾復發,又諸多不利流言纏身,請陛下准允他告病回家,休養一段日子。

    皇帝多番寬慰,他卻執意如此,最後皇帝發了火,直接宣佈退朝,此事改日再議。

    而對於寧王如何處置,皇帝並未發話.

    「姐姐怎麼看?」莊令儀在早膳之後來到含章殿,殷切地詢問顧雲羨的想法。

    「這事兒拖不了多久,就在這幾日,就會有結果了。」顧雲羨蹙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陛下心中似乎有什麼打算。」

    「陛下的打算?」莊令儀奇道,「難不成驚馬一事,陛下一早便知道?」

    「不,不會。」顧雲羨搖頭,「我覺得他一開始並不知道,只是後來順水推舟,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但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莊令儀被她說得莫名其妙,不知該如何接話,索性沉默。

    顧雲羨自己想了一會兒,沒想出結果,只得放棄。

    想到目前更緊迫的另一件事,她問道:「柔婉儀那邊怎麼樣了?」

    「姐姐放心,她如今正恨不得跟您表個忠心,好讓您庇佑她免受貞婕妤的迫害呢。今次一定會盡心盡力。」

    「那就好。」顧雲羨淡淡道,「能不能助我順利得到宮權,就看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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