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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43情事 文 / 茴笙

    毓淑儀的身影消失之後,皇帝抬眸,看向那個施施然靜立的倩影,淡靜溫雅,如一道最美的柔光。

    「過來磨墨。」他隨口吩咐,低下頭專心看折子。

    他的口氣與方才和毓淑儀說話時大相逕庭,太過隨意,倒讓顧雲羨生出一種錯覺,彷彿兩人是親密無間的新婚夫妻。

    猶豫一瞬,她站到書桌前,素手拿起了一段硃砂,慢條斯理地磨了起來。

    端硯石質堅實,潤滑細膩,用其研墨不僅發墨快,研出之墨更是細滑,書寫流暢。此刻烏黑的硯台中,慢慢流淌出殷紅的硃砂,如離人的心頭血一般,看得人莫名心驚。

    顧雲羨手下動作未停,思緒卻有些飄忽。

    她想起前幾日,阿瓷困惑地問她:「小姐為何要幫毓淑儀脫困?我們何不索性趁這個機會,將她的宮權也奪了,這樣後宮就與從前一樣了,全聽小姐一個人的!」

    這樣天真的話語,讓她只能無奈搖頭,「你呀,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歎口氣,「凡事不能做得太絕,不然只會把原本能夠共存的人,徹底推到敵對面去。我最大的仇人只有景馥姝一個,想要除掉她,便不能給自己過多樹敵。」

    如今這宮中,莊令儀與柔婉儀都已是她的人,定美人是景馥姝的擁躉,難以爭取。至於姜月嫦,她們倆差不多也算是仇深似海,沒有半點結盟的可能。所以,她最需要下功夫的,就是毓淑儀。

    沈竹央這人,表面上八面玲瓏,暗地裡卻心高氣傲,且疑心病極重。她是不會輕易答應與自己合作的。顧雲羨此番費盡心思,也只能迫她答應不與自己為敵,後面要做的,還有很多。

    皇帝鼻端嗅到一股非蘭非麝的幽香,是來自她袖口的清韻。想到她就站在身側,溫柔地為他研磨,一雙清亮的眼眸注視著自己,心中便說不出的愉快。

    幼時讀書,看到「紅|袖添香」一詞,總覺得字裡行間都透出一股難言的風流雅致,心中亦曾嚮往。可後來自己看書時,卻總嫌妾妃侍候在側太過礙眼,只得作罷。

    如今時隔多年,他沒料到居然真的能體會一番書中的情致。伊人相伴,原是這樣的令人心神愉悅。他甚至覺得,只要她永遠陪在他身旁,他便能做成所有的事情。

    眼光往旁邊瞥了瞥,正好看到她纖細柔白的指尖,捏著一截殷紅的硃砂。強烈的顏色對比,竟顯出幾分魅惑來。

    他覺得自己肯定魔怔了,一雙手也能看出魅惑,心中還如同有千萬隻螞蟻爬過,壓抑不住的躁動。

    想抬頭去看看她,卻又忽然起了一絲較勁的心思:要是他一直不說話,她會不會先叫他?

    面前是雪白的紙張,上面一字一句,談論的皆是關係這個國家運勢的第一要務。可他卻覺得自己的注意力越來越難以集中,那些字慢慢散開,他從中間看到了一張雪荷般素淨柔美的臉。

    他猛地抬頭,看向身側。她眼眸低垂,無意識地研著硃砂,神智卻早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他忽然感覺到一陣窒悶。

    她在想什麼?他因為她的靠近而心猿意馬,而她明明在他的身邊,卻想著別的事情。

    他以為是紅|袖添香、兩情繾綣,誰知那添香的紅|袖卻心不在焉、不以為意。

    他方纔的情動,不過是自作多情。

    太久沒聽到翻動折子的聲音,她猛地驚醒,這才發覺他居然已抬起了頭,默默地看著她,一雙黑眸裡殊無情緒。

    「陛下?」她輕聲喚道。

    他看了她一會兒,自顧自低下了頭,繼續看折子。

    她心中困惑,不知自己哪裡惹到了他,也不敢隨意開口。

    書房內一時安靜得有些可怕。

    與方纔的安靜不同,此刻的安靜,是一種連空氣都凝滯的感覺。讓人一置身其中,便察覺出不對勁。

    呂川侍立在另一側,見情況不好,不住朝顧雲羨使眼色。顧雲羨與他目光相接,也不知哪來的靈感,竟一下明白過來。

    「陛下,臣妾最近跟尚食局的宮人學著做了一道點心,陛下可要嘗一嘗?」

    皇帝認真地翻完手裡的折子,留了長長的一句批示,這才抬起頭,面無表情,「那就嘗嘗吧。」

    點心是在含章殿做好的,裝在食盒中,由采葭一路提過來。此刻聽到吩咐,呂川忙從采葭手中接過食盒,仔細嘗過之後,才呈到了皇帝面前。

    雪白的細瓷小盤,上面擺放著八塊黃澄澄的糕點。他夾起一塊放入嘴中,軟糯甘甜,一口咬下去,還有微微的酸和苦,卻是回味無窮。

    「這道點心原本是以糯米、酸果再混以白糖等多種調料製成,臣妾吃過之後覺得甚是可口,就想學著給陛下做一做。後來在真的動手時,突發奇想,加了一點用銀杏水泡過的薏米,夾在最裡面,所以咬到最後會有一絲苦澀。」顧雲羨微笑道,「臣妾給它取名『千里嬋娟』,陛下覺得如何?」

    「『千里嬋娟』?」他淡淡道,「有什麼說法麼?」

    顧雲羨道:「陛下看這糕點,圓圓黃黃的,難道不像中秋之夜的月亮麼?」聲音帶上一絲悵惘,「中秋之夜,該是閤家團圓的日子,然而總有人天涯分散,難得相聚。所以,這糕點有甜,有酸,還有苦。五味俱全,正是眾生之態。」

    皇帝聞言微訝,抬眸看向她。卻見她眼神恍惚,帶著無邊的思念。

    「你又在思念母后了?」他握住她的手。

    「嗯。」她頷首,「做這道點心的時候,一直在想。」

    他看著她微蹙的眉頭,腦中閃過一句「輕顰雙黛螺」,適才的不快一瞬間煙消雲散。

    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別難過了,有朕陪著你呢。」

    「可陛下您也不能總陪著臣妾。」她趴在他胸口,語聲低幽,「今年是臣妾自打十三歲入宮以來,第一次沒有與姑母共度中秋。」

    他聽出她話語中的悲切,心底也是一陣難過。中秋那晚,他礙於局勢,不好對她太過親密,所以沒有去含章殿。然而當他坐在大正宮中,看著盈月高懸,心中又何嘗不黯然失落。

    也許那晚,他們兩人該待在一塊才對。管什麼旁人的目光、抑或是前朝的局勢,他只想和她一起,懷念他們共同的親人,彼此依偎。

    「方纔臣妾給陛下研硃砂時,想到帶來的點心,一時走了神,又記起了從前在椒房殿,伺候姑母筆墨的事情。」顧雲羨幽幽道,「當真是恍如隔世。」

    他聽到她的話,覺得心中的陰霾被如同一隻手撥開,豁然開朗。原來是這樣。她不過是憶起了母后。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兩個人靠在一起,慢慢用完了一碟點心,顧雲羨又命采葭奉上她做的湯,皇帝很給面子地用了小半碗。

    顧雲羨見他心情轉好,暗暗鬆了口氣。

    時辰已晚,呂川低聲詢問是否安置。皇帝回首,剛好看到顧雲羨微笑的側臉。立在燈畔,顯得鬢如黑鴉,唇紅齒白,十分誘人。

    他想起適才看到的那一幕,纖纖柔荑執硃砂,分外妖嬈。

    「安置吧。」他這麼說著,幾步上前對顧雲羨道,「朕忽然想看你寫字了,替朕寫一首詩吧。」

    「現在麼?」他不是已經吩咐了要安置麼?

    「一首詩而已,費不了多少工夫。」

    她想想也是,立到書桌前,他笑著地立在一旁,像模像樣地替她研磨。

    提起紫毫,在硯台裡一舔,「陛下要什麼詩?」

    「唔,就寫《會真詩三十韻》吧。」

    她的手猛地僵住。

    「怎麼了?」他笑得不懷好意。

    「陛下……」她抬頭看著他,咬唇。

    他被她的動作搞得心神一顫,慢慢走過去,從身後擁住他,「怎麼,不願意寫?」

    「臣妾不會。」

    「撒謊。」他低笑,「你肯定會。」

    見她不語,他握住她的手,「若真不會,朕便教你寫吧。」

    紫毫在紙上遊走,一字一句,訴說一個香艷無比的故事,「微月透簾櫳,螢光度碧空。遙天初縹緲,低樹漸蔥蘢……」

    《會真詩三十韻》是唐代詩人元稹的作品,講述了張生在井桐庭竹聲中遇一美人,二人一見鍾情,繼而交頸合歡的故事。全詩用詞大膽,描寫了交頸合歡時的美人姿態,被時人斥為「淫言媒語」。這是被正統讀書人厭棄的詩句,然而皇帝幼年讀到時,卻覺得十分有趣。風流才子偶遇仙子,一夜|歡好。這是男人嚮往的艷遇,他也不例外。

    之所以想起這首詩,是因為他忽然覺得,和原來的雲娘比起來,如今這個處處都讓他著迷的女人,當真如上天賜給他的神女一般。

    白衣如雪,踩著月光翩然而來,只為獵取他的神魂。

    詩逐漸寫到後面,顧雲羨的臉頰也越來越紅,手顫個不停,幾番差點把筆給扔了。然而皇帝雖姿態閒適,手卻攥得緊緊的,不容她退卻。

    「……戲調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蟬影動,回步玉塵蒙。轉面流花雪,登床抱綺叢。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眉黛羞頻聚,唇朱暖更融。氣清蘭蕊馥,膚潤玉肌豐。」

    她忽然掙開他,臉頰通紅,雙手抵在他胸前,低著頭不敢看他。

    「怎麼不寫了?」他道,一開口才發覺自己聲音已有些沙啞。

    她喘著氣,不說話。

    他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撫過她的額頭、臉頰、下頷,最後按上她嫣紅的唇,「不想寫就算了。」

    他一把抱起她,就朝東殿走去。

    「轉面流花雪,登床抱綺叢。」

    他把她丟在寬大的床榻上。

    「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眉黛羞頻聚,唇朱暖更融。氣清蘭蕊馥,膚潤玉肌豐。」

    他一點點解開她齊胸襦裙的帶子,褪下她雪白的抹胸。女子的肌膚瑩白如玉,上面有嫣紅柔嫩的花蕊,讓人見著就心生愛憐。

    他的手指撫過她身上每一寸肌膚,帶著撩撥,逼得她發出膩人的呻|吟。

    顧雲羨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條蛇,一條中了雄黃的蛇,只能不斷扭動著身子,以求擺脫那股燥熱。

    他本想慢慢來,卻被她的動作弄得把持不住,喘了一口粗氣,便強硬地進入她的體內。

    她修長的雙腿環在他的腰側,隨著他的動作上下起伏。她歡愛之時一貫害羞,總是閉著眼睛不敢看他。從前他一貫是隨她去,今日卻不知怎麼了,非逼著她睜眼。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面龐英俊無比,上面還有細密的汗珠。一雙勾人的眼睛直直地瞅著她,裡面是毫不掩飾的挑逗和征服。

    這個男人就是這樣,平時已是不管不顧的性子,動情之時就更是放肆。光他的目光,就已經讓她臉紅心跳、不知所措。

    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不住往後縮,想躲起來。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來勁,掐住她的腰橫衝直撞,還一聲接一聲地在她耳邊念著那「淫言媒語」,聲音裡滿是男子情動時的沙啞:「……無力慵移腕,多嬌愛斂躬。汗光珠點點,發亂綠鬆鬆。方喜千年會,俄聞五夜窮。留連時有限,繾綣意難終。」

    「陛下,求您不要再說了……」她終於受不住,哭泣著求饒。他被她的哭聲刺激,情緒亢奮到了極點,抱緊她悶哼一聲,身子慢慢軟了下來。

    她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任由他抱著自己。他撫過她的臉頰,一陣濡濕,也不知是淚還是汗。

    她剛才哭得太狠,時不時還抽泣一聲。他聽得既心疼,又要命的心癢難耐,忍不住想再來一次。

    腦中閃過自己方才念的那句詩:「方喜千年會,俄聞五夜窮。留連時有恨,繾綣意難終。」

    留連時有恨,繾綣意難終。

    想到再過兩個時辰,他便要鬆開她去上朝,他忽然前所未有地領悟了這句話。

    原來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人,會讓你深恨良宵短。惟願永遠和她一起,再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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