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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44失控 文 / 茴笙

    十一月過完,便又到了闔宮籌備新年的時候。

    煜都連下了三天的雪,整個皇宮銀裝素裹,彷彿一夜之間變成瑤台仙闕。

    因知顧雲羨素來畏寒,含章殿內地龍燒得極旺,暖融融的如在春日。尚服局特意為她多制了一批冬衣,由司衣司的李司衣親自送來。顧雲羨半臥在貴妃榻上,聽李司衣恭順而討好道:「這些裳服是司衣司對貴姬娘娘的一點心意,還望娘娘笑納。」

    她懶懶一笑,「諸位有心了。采葭,收起來吧。」

    李司衣沒料到她會這麼爽快接受,喜出望外,磕了個頭,「娘娘能接受,真是我司衣司上下的福氣!」

    顧雲羨示意她起來,又寒暄了兩句,李司衣這才開口告辭。顧雲羨點點頭,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對了,秦司衣近來可好?」

    李司衣一愣,還是答道:「前陣子感染了風寒,還在休養,是以近來司衣司的大小事務都是奴婢在操持。」

    「噢,原來如此。」顧雲羨瞭然。

    李司衣離去之後,阿瓷奉給她一盞熱茶。顧雲羨接過卻沒有喝,眸色沉沉,暗帶思量。

    尚服局的人都知道,秦司衣從前是她的人,前陣子她初得宮權,還曾主動要來叩拜她,只是她為了避人耳目,所以拒絕了。

    可今日尚服局來給她送孝敬禮,這樣大好的一個機會,她為何不曾與李司衣一起過來?

    難道是形勢不容她來討好自己這個舊主?

    看來如今在司衣司,她的處境很是艱難。所謂感染風寒,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還未可知。

    「小姐,臘八粥已經備好了,可要請莊令儀和柔婉儀二位娘子過來一起用?」

    她一愣,「臘八粥?」

    是了,今日是臘八。她竟然忘記了。

    含章殿內還是溫暖如春,她卻開始覺得冷。

    她從前便不喜歡冬天,如今更是討厭。這樣寒冷的天氣,總讓她忍不住想起去年,想起破敗荒涼的靜生閣,她被困在那裡,度過了此生最寒冷的一個冬天。

    「參見陛下!」

    外面忽然傳來的聲響讓她一驚,連忙迎出去。皇帝身披墨色大氅,由宮人簇擁著,步入殿內。

    「你這裡地龍燒得真夠旺的,也不怕熱著?」他脫下大氅,露出裡面褐色常服。

    顧雲羨還沉浸在方纔的思緒中,有些勉強地笑道:「臣妾素來畏寒,陛下又不是不知道。」

    他沒發覺她的異樣,拉了她的手籠在掌中。顧雲羨只覺得他手掌沁涼,如玉石一般,不由道:「陛下要暖手不會去拿個湯婆,倒來折騰臣妾。」

    他挑眉笑,「朕就握一小會兒,雲娘何必如此小氣?」

    顧雲羨無奈,只得由他握著,「陛下怎麼這會兒過來了,不用批折子麼?」

    周世燾致仕之後,由原吏部尚書徐慶華接任了左相之位。新官上任,自然會有大量的人員替換,前朝如今正忙成一團。

    他不該這麼清閒啊。

    「今日臘八,朕專程過來陪你喝臘八粥。」皇帝笑著彈了下她的額頭,「喝完就走。」.

    「臘八節」的說法最初源自佛門。相傳臘月初八是佛陀成道紀念日,佛教稱其為「法寶節」,民間俗稱「臘八節」。老百姓在臘月初八吃臘八粥,用以慶祝豐收、祭祀先人。

    各地因為地域物產的不同,臘八粥也分為許多類。煜都盛行的臘八粥乃是用黃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紅豇豆、去皮棗泥等,合水煮熟,外用染紅桃仁、杏仁、松子及白糖、紅糖,以作點染。

    顧雲羨陪著他坐在食案後,面前是兩隻晶瑩剔透的玉碗,裡面盛著的熱騰騰的臘八粥,粉白相間,顏色十分可愛。

    皇帝端起一碗,嘗了一勺,讚道:「軟糯可口,你這裡的掌饌手藝不錯。」

    顧雲羨笑笑,也端起了碗。

    一口粥喝進去,她覺得喉嚨彷彿卡住了一般。腦袋不受控制地回憶起上一世,也是臘月初八,她跪在靜生閣冰涼的磚地上,定定地注視著門口,等著呂川給他帶來皇帝的回復。

    然後呂川回來了,告訴她他不願意見她,即使是最後一面。

    她沒機會喝到那一年的臘八粥,有的,僅僅是一杯穿腸毒酒。

    玉碗猛地擱上桌案的聲音。

    皇帝回頭,卻見顧雲羨雙唇緊抿,看著前方一言不發。

    「怎麼了?」他蹙眉,心頭浮起一絲不安。

    她轉頭,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著他。冷而清冽,彷彿從來不認識他這個人。

    彷彿,還有刻骨的恨意。

    他一瞬間心驚。

    不待他反應過來,她已清醒,忙道:「臣妾御前失儀,還請陛下恕罪。」

    他沒說話,只是凝神細看她。面前的女子眉眼低垂、恭順柔美,是他端靜溫婉的雲娘。

    沒什麼異樣,一切都很正常。()彷彿方纔的冷厲,不過是他的錯覺。

    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隨之而來的是壓抑不住的煩躁。

    「怎麼了?」他淡淡道。

    聽到他的口氣她就暗道糟糕。自己今日也不知怎麼了,太沉不住氣,老是想起上一世的事情。剛剛更是怨怒難平,險些情緒失控。

    也許,是這個日子太過特殊,勾起了她腦中最不堪的回憶。

    「臣妾……臣妾這幾日身子不適,精神有些恍惚,所以適才才會如此失態。」她輕聲道。

    不能每一次都拿太后當借口,說多了就沒有作用了。

    「不適?」他語氣中冷意未減,「太醫看過了麼?怎麼說?」

    「冬日倦怠,再加上略感風寒,不過是小毛病,將養些日子便是了。」

    他頷首:「既然如此,你好好歇著吧。朕回了。」

    她本欲送他到宮門,然而還未出殿,他便淡淡道:「身子不好,就別出去吹風了。」她只得立在殿門口,看著他帶著浩浩蕩蕩的隨扈,逐漸走出她的視線。

    采葭將簾子放下來,關切道:「娘娘別站著風口,當心凍著。」

    她腦袋僵成一塊,慢慢走回殿內。

    「采葭,我剛才是不是很失態?」

    采葭猶豫了一瞬,「娘娘突然放下碗,像是在發火一般,動靜是有點大……」

    「他生氣了?」

    「奴婢看陛下的臉色,很不好。」頓了頓,「娘娘是怎麼了,怎麼會……」

    「是我的錯……」

    是她沒有控制好自己,才會犯下這樣低級的錯誤。

    不過不要緊,還可以挽回。只要她以後小心,就一定能夠挽回.

    從含章殿出來之後,皇帝便一直沒有說話。

    轎輦內十分暖和,他閉目沉思,五官線條英鋌而蠱惑。

    他覺得自己這段日子有些不對勁。

    今日他本該在驪霄殿與徐慶華議事的,可看到外面細雪紛飛,竟忽然起了念頭,命徐慶華在那裡等著,自己坐著轎輦走了老遠的路,只為到含章殿陪她喝一碗臘八粥。

    這樣費盡心思、博美一笑的事情,他從前也做過。但這段時間,實在不是做這些事的時候。

    尤其不該當著徐慶華這樣做。

    徐慶華是他新任命的左相,表面上是北黨的人,暗地裡卻效忠於他多年。

    前陣子寧王搞出御馬驚駕一事,他雖不知到底是誰在背後主使,卻順水推舟利用這件事,將火引到周世燾身上去。

    先是崔朔的彈劾,如今更是被指涉嫌弒君,周世燾果然忍不住,提出要告病回家。

    對周世燾來說,這已經是一種認輸。

    然而這種程度的勝利與他的期待相差甚遠,所以一直壓著沒有准許。

    接下來的時間,他一面不動聲色地引導御史彈劾周世燾,一面用太過明顯的偏袒態度去激發更多人對他的不滿。徐慶華也聽從他的吩咐,在北黨內部散佈消息,離間他的黨羽。最終逼得周世燾不得不改口表示,要告老還鄉。

    一代權臣就此落馬,他大獲全勝。

    壓抑隱忍了這麼多年,他終於用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掃清面前的障礙,朝他的理想靠近。

    這應該是他最意氣風發的時候才對。

    可為什麼,他現在竟會這麼失落。

    眼前又閃現她冷如冰針的目光,讓他的心鈍鈍的一痛。

    深吸口氣,他終於明白自己的失落不豫,源自何處了。

    他想起她攬鏡梳妝的倩影,想起她提筆寫詩的風姿,想起她的輕顰淺笑、嬌聲軟語。

    幼時讀書,先生曾一本正經地勸誡他:「女色惑人,多少君王都因此而毀了一世英名。殿下需得謹記才是。」

    當時他只覺得好笑。這世上的女子固然美麗而令人愉快,可堂堂男兒,豈會真的被一個女人控制住情緒,喜怒哀樂都由她掌控?

    若真如此,那這個男人也恁地無用了。

    可是就在片刻前,他忽然察覺,自己正在朝那個危險的方向走去。

    他如今委實太在意她了。

    更可怕的是,他的在意,似乎並沒有得到同等的回報。

    耳邊遙遙傳來悅耳的琵琶聲,他睜開眼睛,眼前是明皇龍紋的帷幕。

    呂川聽到轎內的聲音,忙湊上去問道:「陛下有何吩咐?」

    「停轎。」

    十六人抬的轎輦慢慢落地,宮人掀開帷幕,皇帝躬身而出,立在轎前一言不發。

    「陛下,天寒地凍的,當心身子!徐大人還在驪霄殿裡候著,您還是快些過去吧。」

    皇帝不語,呂川還要再說,卻見他一抬手,阻止了他的話。呂川微驚,這才發覺皇帝的目光直直地看著某個方向,神情難測。

    「陛下,您這是……」

    皇帝忽地提步,睬也不睬他便徑直朝前走去。他們此刻已到了御花園附近,轉了兩個彎便看到冰湖之畔,一個素衣女子背對著他們,正撥弄著手裡的琵琶。

    呂川瞭然,原來他是循著琵琶聲過來的。

    今日天光晦暗,御花園內也陰沉沉的,素衣女子連斗篷也沒穿,懷抱琵琶,只有一個窈窕的背影,卻彷彿一道柔光,照亮了週遭的一切。

    琵琶聲時快時慢,內藏無限情思,如泣如訴、如怨如慕,令人聞之惻然。

    皇帝面無表情,只慢慢朝她走近,最終在她身後三步之處停了下來。

    一曲畢,素衣女子慢慢轉身,看著皇帝,沉默不語。

    「阿姝。」他開口,「你怎麼在這裡?」

    貞婕妤輕聲道:「臣妾最近一直在這裡,觀景、聽風,有時候彈彈琵琶。」微微一笑,「該臣妾問陛下,怎麼會在這裡?」

    他微提唇角,「聽到你的琵琶聲,就過來了。」

    她「噢」了一聲,有些落寞,「陛下還記得臣妾的琵琶聲?」

    「自然。」他微笑道,「朕此生還從未聽過,比你的琵琶聲更悅耳的聲音,自然不能忘。」

    她低下頭,沒有說話。

    他看出她神情有異,柔聲道:「怎麼了,不高興?」

    「不,不是。」她抬頭,眼中隱有濕意,「臣妾是高興。陛下還記得臣妾的琵琶聲,這真好。即使將來有一天,陛下忘記了臣妾這個人,好歹還記得臣妾彈過的曲子。光是這樣想想,臣妾也覺得不枉此生了。」

    細雪紛飛,她素衣輕鬟,比漫天的雪花還要乾淨。而她看向他的眼眸那麼清亮,如同春日裡第一縷晨光,裡面的感情誠摯而深沉。他忽然記起幾年前,他在上巳節那天,接住了那個從馬上跌落的身影。那時候她窩在他懷中,渾身輕顫,似受驚的小鹿。

    「說什麼傻話呢?」他脫下墨色大氅,披到她身上,「你是朕的愛妃,朕怎麼會忘了你?」

    她微微一笑,一滴淚順著臉頰滑落。

    他終於伸手,將她摟入懷中。

    他知道,她應該是故意等在這裡,故意在這個時候彈琵琶,引誘他過來。

    但那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愛慕與依戀是真的。而他,也不會因為她,失去理智。

    她是安全的。

    懷中的女子溫柔地靠著他,小手環抱住他的腰,他的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滑過那雙冷冷的眼眸,

    輕輕歎口氣,他閉上眼睛。

    明明是軟玉溫香在懷,心底的陰霾卻怎麼也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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