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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65 文 / 茴笙

    顧雲羨直到回到含章殿時,心中仍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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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今晚真是太大意了,居然會當著眾人的面彈出那樣的曲子來。雖然事後在崔朔的幫助下掩飾過去了,卻不知皇帝那邊究竟是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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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嘉獎了崔朔,卻對自己不置一詞。這樣的區別對待讓她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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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慶安殿回寢宮的時候,她本想進自己的轎輦,卻被皇帝一把攥住手。在她遲疑之際,他已將她拉近了明黃帳幔的御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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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轎身寬敞,即使坐兩個人也絲毫不顯擁擠。她有心想說點什麼,然而看到他一坐進去就閉目沉思,整張臉都寫著「不想說話」四個大字,也就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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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章殿宮人沒料到今夜皇帝會駕幸,更沒料到顧雲羨會從御輦上下來,一個個都有些無措,還是采葭笑著提醒了一聲,「都愣著做什麼,去給陛下和娘娘準備洗漱用具。」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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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瓷泡了茶,顧雲羨捧了一杯,與他相對而坐。見皇帝還是不說話,她也不敢貿然開口。今夜的意外太多了,她還是謹慎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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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想著,她垂眸看著瓷盞裡清亮的茶湯,眼神逐漸變得飄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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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隔著一張案幾,瞅著她心不在焉的模樣,眼神幽深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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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今日是中秋佳節,朕還不曾送你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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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她猛地清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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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重複道:「朕說,朕要送你一份中秋節禮。你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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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又願意搭理她了,想了想,謹慎道:「臣妾沒什麼特別想要的,陛下看著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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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笑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聲音裡有難以察覺的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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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此時,何進抱著一張瑤琴進來,行了個禮,「陛下,臣把『綠猗』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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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猗』?」顧雲羨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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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解釋:「就是你今晚彈奏時用的那張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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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雲羨回憶起那悠揚清淑的琴聲,不由道:「這倒是張極好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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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自然。這『綠猗』是在孝宗朝時由當時最著名的斫琴師製作而成,後來孝宗皇帝將它賜給了自己的嫡親侄女、未來的兒媳婦。」見顧雲羨看著他,微微一笑,「對,也就是後來的貞淑皇后。這琴已有近一百年的歷史,是張實實在在的古琴。貞淑皇后駕崩之後,就一直收藏在宮中,不曾轉交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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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雲羨頷首表示明白,然後在心思揣測他說這麼多是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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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把這張琴送給你,好不好?」皇帝看著顧雲羨,明亮的燭光裡,他眼神溫軟,「朕記得你從前說過,很羨慕貞淑皇后。這是她的琴,你應該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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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口氣太溫柔,讓顧雲羨一時愣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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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一路都冷若冰霜,轉頭卻送她這樣的禮物,這轉變也太大了,讓人不知如何去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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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你不喜歡?」見她不答,他挑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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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臣妾很喜歡。」她忙道,語氣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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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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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張琴。所以即使送琴的人是他,也擋不住她發自內心地覺得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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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進將『綠猗』放在她面前,她低頭仔細打量,琴身是幽幽的綠色,上面裝飾的珠玉在燭光裡泛著熒熒的光,彷彿一管沾了雨珠的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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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覺得這琴很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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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氣質清雅,能彈出天籟之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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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1」她低聲念道,「這名字取得真是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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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慢悠悠地念完下一句,「雲娘這話在誇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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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這首《淇奧》歌頌的是德容出眾的男子。而她方才念這首詩時,腦海中想的竟是那個與她幾乎沒什麼關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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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嫣紅的雙唇抿出一個微笑,「自然是在誇琴了。陛下真是細心太過,臣妾隨便念首詩也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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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神情不變,只低笑道:「是啊,朕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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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的口氣有些古怪,她莫名地覺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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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乎沒有發覺她的不安,猶自微笑道:「對了,朕宮宴上說了要跟你請教琴曲。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雲娘可願為朕彈奏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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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頷首,「陛下想聽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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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了想,「就彈《淇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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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愣了一瞬,便微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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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纖指撥動琴弦,清麗的琴聲流瀉而出,講述了那個活在傳說裡的絕世美男子:「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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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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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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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聲未完,琴弦卻忽地斷掉。她指尖一痛,忍不住蹙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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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把捉過她的手,仔細察看。卻見她原本白嫩的指頭微微發紅,應該是被琴弦給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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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忍不住道:「怎麼不小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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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恕罪。」顧雲羨道,「臣妾可能是今夜有點累了,才會心神不定之下,把琴弦弄斷了。陛下如果仍想聽曲,不如換一張琴,臣妾重新彈給你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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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真是諸事不順!從來不知道彈個琴也能搞出這麼多事來,早知道當年就不學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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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見她眼含期待地看著自己,似乎擔心他一怒之下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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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有些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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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默良久,忽地輕歎一口氣,「你很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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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雲羨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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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朕身邊待著,你很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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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雲羨沒料到他會突然有此一問,呆呆地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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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動作溫柔,「那時候,你說你羨慕貞淑皇后,是因為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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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起那一夜,她在大正宮為他彈奏《隨長風》,然後輕聲細語地對他訴說自己從那支曲子裡看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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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她與中宗皇帝心有靈犀……」她順著他的問題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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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所以會羨慕他人,是因為覺得他們擁有我們沒有的東西。你羨慕貞淑皇后,是因為你覺得,你與朕,並不是她與中宗皇帝那樣,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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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呆呆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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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底發出一聲無力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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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問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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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打從聽到她的琴聲那刻起,他的心情就沒辦法平復。他可以說服自己相信她與崔朔沒有瓜葛,卻無法釋懷自己親耳聽到的那一段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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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那樣的演奏方法只是在效仿江夫人。崔朔和徐慶華都相信這個說法,他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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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曲子裡的怨憤與不甘太強烈了,強烈到讓她後面的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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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嗎?很早之前,他就發現了許多蛛絲馬跡,許多疑惑。他不願深究,一一在心中給了解釋,可是今夜在聽到她的琴聲後,卻再也沒辦法自欺欺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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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並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喜悅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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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雲羨只覺得自己脊背發寒,手掌裡連冷汗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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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袋裡只剩下一個想法: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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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以前總作出對他深情不悔的模樣,只要他對她好,就什麼都不計較。可是經過今晚,他看出了她心中其實還藏著不甘,藏著怨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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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會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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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真的追究起來,欺君大罪,她不用等景馥姝死,就要先去見太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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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要像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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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裡忽然湧出淚來,她苦笑一聲,低聲道:「陛下是怎麼想的?覺得臣妾騙了您麼?」聲音裡滿是悲傷無奈,「是,臣妾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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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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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能有什麼?這宮裡有這麼多人在算計,有這麼多的陷阱,每一步都可能死無葬身之地。終日惶恐,這樣的日子臣妾從前當皇后的時候就遭夠了。可那時候臣妾好歹還有身份的庇佑,如今卻勢弱與人,處境不知危險多少倍。您讓臣妾怎麼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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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默然半晌,「可是,你如今有朕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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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因為陛下您願意護著臣妾,那些人才更恨臣妾!」她道,「陛下愛重臣妾是臣妾的福分,卻也是六宮見妒的源頭。臣妾必須時時刻刻都打起精神,才不會被人算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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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著她許久,苦笑三聲,「朕以為朕對你好,你是歡喜的。卻原來,你當這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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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臣妾是害怕那些人算計我,卻從未將陛下的寵愛當成麻煩。如果臣妾真的這樣想,當初就不會再次回到陛□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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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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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眼眸含淚,定定地看著他,「陛下不是問臣妾羨慕貞淑皇后什麼嗎?臣妾告訴您吧。臣妾最羨慕的,是中宗皇帝對她的一片心。陛下您也知道,中宗皇帝為了拔出世家,籌謀數十年。費了多次大的心血,最終卻只是將溫氏趕回了本家,不曾傷過溫氏族人的性命。比起來,萬氏的下場就要淒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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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雲羨口中的萬氏,乃是僅次於溫氏的大晉第二世家,在中宗朝時被舉家查抄。族長和諸位族老共二十七人被斬於獨柳樹刑場,數千族人發配蜀中,永世不得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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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相對比,不難看出中宗皇帝心中,到底顧念著與貞淑皇后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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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宗皇帝盡了最大可能去保護貞淑皇后和她的家族,這才是讓臣妾羨慕的。因為臣妾不知道,如果將來有一天,臣妾也遇到危險,陛下您會不會這麼對我。是,您如今是喜歡我,可也許再過幾年,您就喜歡別人了。到那時,如果臣妾再犯了什麼錯,或被您以為臣妾犯了什麼錯……臣妾不知道我會是什麼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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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神淡淡,唇邊隱有自嘲的笑容,「原來你一直都是這樣想的……」聲音低幽,「你根本就沒有相信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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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讓我怎麼相信!」顧雲羨忽然崩潰,以袖掩面,「您後宮有那麼多的美人,只要您喜歡,這全天下的女子都是你的。可對於臣妾來說,您就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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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哽咽道:「陛下,阿雲只是個小女人,沒有什麼野心,也沒有什麼抱負。阿雲和全天下絕大多數女子一樣,把夫君放在心裡的第一位。家族也好,自身的性命也好,通通都排在後面。可我的夫君身邊有太多的女人了。我每天都在害怕,害怕他會喜歡上別人,害怕他不再看我一眼。我就這樣怕著,擔憂著,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苦笑一聲,「我其實不喜歡你去看別的女人,一點都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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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是做戲,然而說著說著,忽然感受到一種深切的悲哀。這些都是她上一世最真切的想法。那時候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心上,供上神龕,誰都比不過。她從來沒有這樣毫無保留地去愛一個人,以至於把自己變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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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她這一生最不顧一切的一段感情,賠上了她一條命。多年之後的今天,又被她用來保命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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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她用來欺騙這個曾經被她視作一切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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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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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著泣不成聲的她,心裡的抑鬱不知為何慢慢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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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撫上她烏黑的長髮,他的聲音裡帶上一絲隱忍,「那你之前為何不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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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陛下選新人入宮時,臣妾就已經說過了。只是那時候臣妾作出一副玩笑的神情,所以陛下也沒想到臣妾其實是認真的。」聲音低了一點,「臣妾也不敢讓陛下知道。女子妒忌犯了七出之條,從前陛下不喜歡臣妾,就是因為臣妾性子太不能容人了。所以臣妾不敢再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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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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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慢慢摟住她,將她擁入懷中。她的身子柔軟,在微微發抖,讓他的心也跟著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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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害怕。朕向你承諾,會護著你,一直護著你。」他慢慢道,語氣裡有自己也沒察覺的鄭重,「朕如果說,我不會變得不喜歡你,你恐怕也不會相信。那麼朕告訴你,即使將來有一天,真如你所說,朕不再喜歡你了,也不會對你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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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麼說著,卻開始懷疑,他真的會有對她厭棄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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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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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這樣難懂,無論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都如霧裡看花一樣,怎麼也弄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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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好像此刻,他仍然不能完全相信她說的話,可他已不想再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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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吸口氣,他告訴自己,就這樣吧。她給了他一個理由,一個他可以拿來說服自己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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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他就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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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相信她最後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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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雲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皇帝已經離開了,滿屋子的宮人都跪在地上給她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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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蹙眉,慢吞吞道:「你們搞什麼?大早上的,喜從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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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葭笑吟吟道:「陛下上朝前留下旨意,晉娘娘為從二品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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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措不及防,愣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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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中奉承道:「娘娘晉為充容之後,就與明充儀、泠充媛就是一樣的品級了!雖然充容在次序上比前兩個差一點,但娘娘比她們多了協理六宮之權,完全可以壓到她們頭上了。以後這宮裡也就只有毓淑儀娘娘可以與您一較高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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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是這樣的油嘴滑舌,采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那邊卻笑嘻嘻地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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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他一樣不知收斂的還有阿瓷,「奴婢適才問了柳尚宮,聽她說這樣的事以前還沒有過呢!這回六宮的人都知道誰才是陛下心尖兒上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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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雲羨震驚之下,顧不上去管兩個嘴不把門的宮人,思緒轉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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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冊封貴姬不過半年,宮中規矩,正三品及以上,若非有什麼特別大的喜事發生,是不會晉封這般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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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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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海中忽然想起他昨夜的話,「朕向你承諾,會護著你,一直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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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這是他在兌現承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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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他不會疏遠她,六宮對她的嫉恨就不會消失。那麼他便只能一步步抬高她的身份,給她更多的可以自保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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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破釜沉舟說出來的的那番話當真這般管用?竟讓他為了她做到了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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