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89 文 / 茴笙
景馥姝聞言一顫,「陛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皇帝淡淡一笑,「把他帶上來。」
這回被帶上來的人是一個宦官。兩個侍衛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上來,一鬆手他便軟倒在地上,似乎一點力氣都沒有。朱紅的地衣上,他滿身血污,十指血跡斑斑,兩眼腫脹,睜都睜不開。
景馥姝在看到他之後,一貫從容的眼神裡第一次閃現了慌亂。
「你可認識這個人?」皇帝看著她,平靜問道。
景馥姝抿唇,「認識。」
「哦?怎麼認識的?」皇帝微笑。
「此人是殿內省的主事之一,名喚李和。臣妾見過他幾回。」景馥姝道。
「見過幾回而已?」皇帝挑眉,「真這麼簡單?」
見景馥姝不語,他笑笑,「阿姝你說你只見過他幾回,那為何昨夜慎刑司審問之後,這賤奴會招供說,他兩年前便得了你的恩惠,此後一直暗中為你辦事。其中鬧得最厲害的一件事,便是在永嘉二年臘月初一那天,去梅園製造冰地,致使身懷有孕的柔婉儀摔倒……」
今日所有的話加在一起,也不如皇帝這一句話造成的震驚大。六宮嬪妃面面相覷,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還是身為當事人的柔婉儀先猶豫著問了出來,「可是陛下……不是說潑水的宦官,是那個被賜死的阿木嗎?」
皇帝的眼神從景馥姝身上轉移到柔婉儀身上,寒意消退了一些,變得溫和,「那只是我們都被騙了而已。」
景馥姝察覺了他眼神的變化,心中又是一陣刺痛。
以前每一次,他都是看向別人時眼神冷淡,卻會對著自己露出溫柔。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溫柔再也不對她展露?他面對她時,眼神裡只有冷漠和疏離,就連那個懦弱無能的柔婉儀也比她得到更多的體貼。
沒有感受到面前女人心中的波瀾,皇帝轉頭看著顧雲羨,淡淡道:「還是你來解釋吧。這些事情朕多想一下,心裡都不舒服。」
顧雲羨一愣,打量他一瞬方點點頭,「諾。」
她視線轉向殿內,平靜道:「既然陛下讓本宮來解釋,那諸位便聽我說吧。這婢子適才說的話,是她昨夜最初的供詞。然而在繼續問了半個時辰之後,她又說出了一些別的東西。」眼神中隱有精光,「她說,那個阿木不過是貞貴姬臨時弄出來的替死鬼,為的便是把一切事情栽贓給薄寶林,讓自己脫身。不知道諸位還不記不記得,薄寶林在被拖出長信殿之前,曾說過一句話?」
諸位宮嬪中屬毓淑儀記憶力過人,連貞貴姬兩年前戴過的髮釵都記得,更何況薄瑾柔最後說的那句話?
黛眉微蹙,她凝神思索片刻,很快想了起來。
那個時候,薄瑾柔慌張地跟太后辯解。她說:「臣妾也沒有見過這個人,當初臣妾不是找他辦的那件事情……」
她的眼睛猛地睜大。
其餘人見到她的反應,都困惑地看著她。明充儀正想開口詢問她是否想起了什麼,卻聽到對面柔婉儀低聲道:「薄寶林說,當初她不是找的阿木來辦這件事。」
明充儀一愣,「哦對,本宮差點忘了。此事與邢妹妹息息相關,妹妹自然記得清楚。」
柔婉儀低著頭,沒有說話。
「對,就是這句話。」顧雲羨道,「可惜當時薄寶林已被賜了死罪,又語無倫次,我們便都當她這是在胡言亂語。誰知道,她說的竟是真的。」
看向玉柳,她慢慢道:「當時幫薄寶林在梅園動手腳的人,確實是李和,不是阿木。李和很早之前就是貞貴姬的人,然而薄寶林並不知道這一點。貞貴姬不願意暴露自己和李和的關係,便引導薄寶林去買通了他,假裝自己並沒參與。估計是因為這個李和十分能幹、且受她信任吧,所以後來事情敗露,貞貴姬便想辦法扔了個替死鬼出去,保住了李和。
「貞貴姬本以為玉柳不知道這事,但她沒想到的事,雖然玉柳當時不曾去跟李和接洽,卻無意間得知了那個宦官的姓名。要知道,薄寶林的馭下之術並不怎麼高明,她身邊的人不一定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其實本宮揣測,貞貴姬之所以沒殺掉玉柳,除了不想引人注意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她覺得以玉柳知道的那點內|幕,如果哪天她真的跑去告發,也不一定扳得倒她。但如果玉柳死了,她的朋友代替她去告發,事情就變得麻煩了。殺人滅口,豈不坐實了罪狀?在這種情況下,她選擇了隱忍不發。
「玉柳心裡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她不敢告訴貞貴姬自己其實知曉這麼多東西。本以為很快就能熬出宮了,誰知薄寶林陰魂不散,逼得她冒險跑去梅園祭拜她,卻教本宮與陛下撞上了。幾番審問之下,她只好供出了李和這個名字。」
顧雲羨說到這裡,稍微頓了頓,給了大家一點理解的時間,「本宮派人一查,才知道這李和兩年前在梅園做事,如今卻已調到殿內省當主事,陞遷得很快。把他從住所提來之後,照例便是審問。他倒還忠心,一開始什麼也沒說。陛下不耐煩了,便發話送去了慎刑司,過了三道大刑之後,就什麼也招了。」
說完這些,她看向景馥姝,「貞妹妹,適才我說的那些,你可有什麼要否認的?」
景馥姝還沒回答,李和卻掙扎著朝她爬去,一邊爬還一邊說,「娘娘,小人對不起您!小人沒有扛過去,把您給供出來了!陛下已經看到了您給小人的密信,他什麼都知道了……您還是承認了吧!」
景馥姝渾身僵硬如石頭,一動不動。從剛才顧雲羨的話一字一句傳入她耳中起,她就無法控制住自己雙手的顫抖。等到她終於說完,她的臉上已經連一絲血色都沒有了。
喉頭似乎有血湧上來,她不想再去看那不爭氣的狗東西一眼,只呆呆地看著皇帝,艱難道:「所以,剛才那婢子說的那番話,其實……是個圈套?」
皇帝的神情依舊是溫和的,只是眼神中的冷意任誰也能感覺出來,「阿姝你如果一定要這麼理解,便當它是一個圈套吧。朕本可以直接把這個罪奴拉到堂上與你對峙,然而不知怎的,竟臨時起了好奇,想看看在證據不足的情況,阿姝你是否能靠著一張利嘴,舌燦蓮花,唬得朕相信你……」
唇邊揚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不錯。當真是不錯。如果不是事先見到這罪奴,聽了他的招供,朕差點就要被你騙住了。阿姝你……真的是很有本事。」
景馥姝原本是跪在他的面前,聽完這句話,忽然雙腿一軟,整個人無力支撐了一般,癱坐在地衣上。
顧雲羨看著她空洞的眼神,以一種沒人能察覺地弧度,揚了揚唇角。
她早就知道,拉攏了定美人,一定會有極大的收穫。
當定美人告訴她,兩年前幫景馥姝在梅園動手腳的人不是阿木,而是另有其人時,她便敏銳地意識到,這可以佈置出一個大局。
這殿內恐怕只有她與景馥姝心裡明白,她當初之所以捨阿木而保李和,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為李和忠心能幹,而是因為阿木是周王府出身。
那時候,顧雲羨和太后清楚地認識到要這麼快除掉景馥姝不可能,所以決定先給薄瑾柔定了罪,好讓顧雲羨得一個保護皇裔的功勞。
於是她們找到了梅園的阿木,讓他偽裝成在梅樹下潑水的人,告發薄瑾柔。
然而她們沒想到的是,阿木表面上被她們收買,實際上卻是景馥姝安排給她們的人。他的目的,正是在關鍵時刻把她自己拖下水,讓陛下以為顧雲羨和太后又在算計她。好在自己在最後關頭清醒過來,出面為景馥姝求情,這才躲過一劫。
但這些事情她不能讓皇帝知道。如果皇帝知道景馥姝當初這麼給她們下套,同時也一定會明白她與太后當初是如何算計的景馥姝。她不能讓他知道這件事,所以她為景馥姝棄阿木而保李和編出了一個別的理由。
阿木和薄瑾柔都被處死之後,梅園的事情也在很多人心中揭過了。只有她仍心有不甘,一直在暗中調查,想弄明白當初做這件事的人究竟是誰。然而線索寥寥,她費了很多功夫也沒能查出些什麼。
不久前,她終於與定美人達成盟約。為了表示效忠於她的誠意,定美人告訴了她此事,同時還跟她透漏了凌安宮宮女玉柳的事情。
雖然定美人沒說,但顧雲羨可以猜到,這些事情絕對不是貞貴姬告訴給定美人的,而是定美人在不動聲色下查探出來的。她一貫聰明,怎會不給自己爭取更多自保的籌碼。
顧雲羨隨後找到了玉柳,一通威逼利誘,迫使她答應陪自己演這麼一場戲。
於是昨天晚上,她當著皇帝的面提起梅園的梅花。她知道,皇帝一定會主動提出帶她去看。這樣當他們到了那裡,看到祭拜薄寶林的宮女之後,皇帝也不會覺得這一切是她有心安排。
之後的一切就全在計劃中。
玉柳怎麼可能知道李和?這一套說辭全是她教給她的,這樣才能最大程度讓把自己和定美人都置身事外。
在皇帝確信了景馥姝的罪行,當即就想提她來問話的時候,也是她旁敲側擊、不露痕跡地引導了他的想法。她讓他決定弄出這麼一出試探景馥姝,從而看穿她是如何善於偽飾、滿口謊言的一個人。
徹底毀掉景馥姝在皇帝心中溫柔純善的形象,才是她這場大戲的最終目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感覺這是全文最繞的一個大局,我寫起來的時候特別擔心大家看不明白,於是都盡量解釋得清楚一些。主要是因為這還涉及了二十來萬字前面的薄瑾柔的事情,我擔心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_(:3∠)_
為了防止有些妹紙忘記了,阿笙這裡再解釋一下哈!薄瑾柔落罪的時候,景馥姝不是也設了一個連環局咩?
她把阿木安排給太后和顧雲羨,讓她們用阿木來算計自己。然後在阿木被拖出去處死的時候,對著自己喊了一聲:「貞婕妤救我!」太后以為阿木和貞婕妤由什麼勾當,一激動就追問下去,阿木就說他是周王府出身的。太后本身就很膈應周王妃這件事情,於是立刻理智有些喪失,開始質疑說景馥姝和阿木有勾結……是顧雲羨在最關鍵的時候反應過來,覺得這肯定是景馥姝的陷阱,就是把自己敗在受害者的位置,讓皇帝覺得太后和顧雲羨都不放過她。顧雲羨及時阻止了太后繼續問下去,反而幫景馥姝求情。果然緊接著,阿木就承認說自己和景馥姝沒關係,就是以前見過。
恩,這就是景馥姝為毛要找阿木出來頂罪,而不讓李和來的原因。
以後不會有這麼繞的局了,大家放心哈!然後雲娘後招無窮,阿笙會一氣呵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