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長白鬼歌 楔子 行軍日記 文 / 宋前

    更新時間：2012-06-23

    1950年6月17日。大雨。

    長白山八卦嶺。

    剛剛被瓢潑般的雨水沖洗過的原始森林，更加的泥濘不堪。繁茂的草葉上趴著密密麻麻的叫不出名字的小蟲子，讓人一看就說不出的不舒服。整個叢林裡靜的要命，連隻鳥的叫聲都沒有。

    李三山一翻身從樹上跳了下來，踩的枯枝爛葉「咯吱」一聲，抖抖早已濕透的雨布，暗自咒罵了一聲，奶奶的，早知這麼大的雨，就回隊伍裡躲進帳篷了。真是倒霉催的，老天爺的臉說變就變，隨隨便便飄來一朵烏雲，就下這麼大的雨。

    一陣陰風吹過，渾身濕透的李三山不禁打了個哆嗦，急忙嘬起嘴學了幾聲鳥叫，從腰間抽出兩把解腕尖刀，在樹下隨便刻了幾下。隨後站起身來，雙刀交替刺進樹幹，兩腳用力一蹬，「噌噌噌」幾下再次爬上樹去，靜靜的等待後面的兄弟跟上來。

    然而，幾分鐘過後，後續部隊沒來，西北邊的方向卻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鳥鳴，在死一般寂靜的森林裡顯得格外突兀。

    李三山一聽，心中暗道不好。

    這種鳥鳴聲是125師偵察連特有的暗號，學的是南美州的一種白頂唐納雀，首先國內並沒有這種鳥。其次，選它是因為這種鳥大多聲帶發育不完全，即使湊巧遇到兩隻移民來的，也未必會叫，這就在某種程度上避免了執行任務的時候因巧合而出現的差錯。

    也就是說，在這長白山的深山老林裡，肯定沒有這種鳥，而剛才那陣鳥鳴聲，難道這裡有敵特搗亂？

    他來不及細想，連忙翻身從樹上下來，同時用暗號通知後面的隊伍呆在原地，一邊慢慢的往回走，一邊警惕的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雨後的叢林，越發的泥濘不堪，青黑色的水坑裡，看似都是枯枝落葉，仔細一看，裡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螞蟥水蜱子之類的小吸血鬼。雖然李三山的小腿上早已綁好了厚厚的布帶，不過見到還是難免有些噁心，因此只能小心翼翼的避開有水的地方。

    如此一來，便更加的拖延了時間，原本只有五六分鐘的路程，李三山卻足足走了近十分鐘。在雨後的泥濘裡行走過的人都知道，因為並不清楚下一步會不會滑倒，腿上的肌肉都是繃緊了的。待到到達地點的時候，李三山的腿已經酸的有些麻木了。

    不過眼前的一幕，卻是讓他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讓他最為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後面的隊伍早已不在原地了。

    李三山很是疑惑，地上的痕跡顯示，部隊在此停留後，便奔著西北的方向去了。難道他們沒有聽到自己的暗號？心想不管怎樣，還是追上他們再說。西北方的那陣鳥鳴聲到底是什麼情況誰也不知道，不過肯定不會是一群大屁股美國妞在那跳著脫衣舞等著。

    想著，他最後看了一眼營地旁自己做的標記，那是一棵深灰色的巨樹，整個樹幹如同一對年輕的情侶互相依偎著一般，而就在「男人」的腳趾上，有著幾道深深的刻痕。

    然後他就追著隊伍行進的痕跡，一邊用手撥著擋在前方的枝條，一邊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追趕。

    雨後的樹葉上佈滿了水珠，又濕又滑，每撥開一條樹枝都免不了來一場小小的淋浴。並且稍不注意，臉上便被彈回的枝條狠狠的抽出一條血道子。

    李三山心裡鬱悶的要死，自己暗號打了好幾次，居然還能出現這樣的錯誤。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一聲槍響，李三山條件反射般的原地臥倒，拽過背上的美式湯姆森，警惕的看著槍響的方向，同時前方再次響起了槍聲，一槍接著一槍，中間有著短暫的間隔，前後一共響了八槍。

    聽著槍聲的距離明顯不是針對自己，而且一般這樣的槍聲，就說明不是什麼緊急情況，更像是一種警告，因為如果是遇到敵人或者什麼危險情況，槍聲一定是急促而密集的。雖然不知道什麼情況，不過至少說明了隊伍就在自己前方不遠處。

    又趴著聽了一會，發現沒什麼情況了，李三山這才站起，抹了一把身上的污泥，繼續撥著樹枝朝前走去。

    就在撥開一叢繁密的枝條後，前方突然露出了一片小小的空地。

    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不禁輕「啊」了一聲，只見空地上整整齊齊的躺著十個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正是他從外面一路帶進來的十個人。

    李三山有些慌了，難道都死了？剛才的槍聲是打他們的？那還少兩槍呢。

    他悄悄的往前挪了挪，輕輕的叫了聲「隊長！」

    然而對方卻一點反映都沒有，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他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下四周的情況，確定周圍沒有敵人之後，準備出去看看他們到底怎麼了，同時心中暗暗祈禱可別都死了。

    可是就在他轉過頭的瞬間，卻是嚇了一跳。

    眼前的十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站了起來，正直勾勾的看著他，臉上滿是疑惑的神情。

    「山子，你他娘的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呢？」隊長趙建國皺著眉頭問道。

    這下可把他問愣了，心說老子還沒問你們在這幹什麼呢。剛要開口，卻見趙建國臉色突然一變，抬起手指著他大吼：「山子，你背後那是他娘的什麼東西！」

    李三山心中一驚，幾乎本能的向前竄出兩步，抓起槍就想對著剛才的地方來一梭子，可奇怪的是，後面卻什麼都沒有。

    這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

    「哈哈，看把咱們的偵察兵嚇的!」

    「隊長，要是把老李嚇壞了，你他娘的探路去吧。」

    眾人轟然的笑聲中，李三山卻憤怒了起來，這幫人又是偏離路線又是不明槍聲的，還有心思拿自己開涮。猛地回過頭來就想罵娘，可是笑聲卻突然詭異的停了下來，眼前的十個人又整齊的躺在地上，彷彿剛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李三山愣了愣，以為這群孫子又他媽躺下耍自己，壓抑的憤怒砰然爆發了，幾步衝到眾人身前，就想挨個把他們踢起來。

    可是到了近前，李三山的心卻如同掉進的冰窖裡一般，背上驚起一層冷汗，伸出的腳愣是沒能踢下去。

    眼前這根本就是十個死人，每個人都是額頭中槍，鮮血流的到處都是，已然死的不能再死了。可是這又是怎麼回事？剛才還是活生生的十個人，怎麼能在自己轉身回頭的瞬間全部死掉呢？

    難道剛才的都是幻覺？只是自己面對著十具屍體表演了半天？李三山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的臉，很疼。

    那一刻，李三山心裡壓抑的要命，腦袋裡瞬間轉過無數個想法。

    不管剛才的事是怎麼回事，單說從聽到的槍聲來看，他們並沒有遭遇很激烈的戰鬥，聽起來更像是這群人站成一排，讓人家一槍一槍打過來的，而且還少了兩槍。

    可是這就說不通了，十個身經百戰的老兵，究竟什麼樣的情況能讓他們完全失去反抗能力呢？

    空蕩蕩的叢林裡，一種強烈的被遺棄感瞬間包圍了李三山，方圓不知道多少裡的深山老林，人跡罕至，如今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就算自己遇到什麼意外死在哪了，恐怕幾十年後都沒人知道。

    再看看這些躺在地上再也醒不過來的老兵們，哪個不是拎著命拼了七八年的漢子，小日本和老蔣沒能打倒他們，卻在這裡糊里糊塗的丟了命，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

    敵人！想到這個詞，李三山突然驚出一身冷汗，急忙抓起衝鋒鎗轉過身向後面警惕的看了看，這一看不由一愣，只見這片空地的周圍，都是那種葉子寬大，深灰色的樹幹如同依偎著的情侶般的巨樹。

    可是還沒來得及細看，身後卻突然傳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聲，接著後腦便遭到一記重擊，眼前也逐漸的黑了起來，就在意識殘留前的最後一刻，李三山拚命的轉過頭向後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讓他一生都難以釋懷。

    已經有些模糊了的視野中，早已死去多時的趙建國正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額頭上的傷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