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長白鬼歌 第001章 季園 文 / 宋前
更新時間:2012-06-23
就在我打算繼續看下去的時候,一隻乾枯的老手卻突然按住了我。
我抬起頭打量了一下這位,只見其上身穿著一件髒兮兮的破夾克,下身居然套著一條傑克遜風格的西褲,這打扮,別提有多寒酸了。
「怎麼樣,小伙子。」老頭滿臉堆笑的看著我。「我是老海介紹來的,東西你也看了,能當多少,給行個價吧!」
我一聽對方提到了老海,不禁暗想,這孫子可是半年多沒往這介紹人了,還以為縱慾過度死在哪個小野雞的床上了呢,不過現如今看來,倒是還健在。
再看老頭一臉賊笑的樣子本就對他沒什麼好印象。不過既然對方提到了老海,我也只能賣賣老海的面子。於是半玩笑半擠兌的說:「我說老先生,您就算是嫁姑娘也得讓我知道個生辰八字,相貌美醜吧?就這麼本破日記,到我手裡還沒熱乎呢,你急什麼啊?」
「哎呦,小伙子,話可不能這麼說,我這東西一沒鑲金二沒年份的,當的就是個內容。」夾克佬脾氣倒是好的很,一點也不惱,仍是笑嘻嘻的,「再說我這姑娘您還沒決定要呢,這都摸了半天了。」
「哦?當的是內容。看來您是找錯婆家了,出門左轉一直走有家出版社,估計這東西在那能談個好價錢。」
說著,我最後看了一眼日記,確實是建國初期的東西,暗紅色的皮質封皮磨損的很厲害,上面還有偉人的側臉浮雕像,正上方四個燙金大字「人民領袖」。
「說實話,就這麼本六十年前的破日記,現在最多也就值一百塊錢,還是我看著偉大領袖的面子上多給的。至於裡面的內容,看起來倒像是本不錯的小說,閒著沒事拿來解悶還是不錯的。連日記帶內容給您二百塊錢,已經仁至義盡了,我看您還是去出版社看看為好。」
夾克佬聽完搖了搖頭,伸手接回日記,拿出一塊紅布仔細包好,小心翼翼的揣了起來,長歎了一聲。
「我只聽說季園有幾個行家,本以為能有識貨的,看來真是來錯地方了,我還是去出版社看看吧。」
說著轉身就走,不過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牌,很正式的遞給我道:「如果您這裡有見識廣的人,麻煩您通報一聲,有興趣可以再聯繫我。」
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心裡暗罵一聲,老傢伙,一看就是個江湖騙子,隨便拿點什麼都想來換個高價,臨走還罵我沒見識。
這個老海,介紹的人就沒一個靠譜的,拿著本破日記,搞的跟葵花寶典似的。
對方留下的名片我也沒心思看,隨手丟在了桌上。
我這裡是家典當行,就是早些時候所謂的當鋪,可能有些人壓根就不知道現在還有這個行業,其實那是你沒細心的觀察過。加之當鋪一般也都不在鬧市正街上,畢竟只要廣告打的出去,有需要的人自然會登門而來。
店舖全名叫「季園典當行」,是我家裡的二叔開的。
2006年的秋天,我像很多大學生一樣,無奈的面對著畢業即失業的尷尬,在家迷茫了整整半年,每天聽著老爺子的長吁短歎。
父親是學歷史的,在省博物館工作,也是師大歷史系的客座教授,眼看著就到了退休的年齡,除了偶爾去單位做做報告,或是去學校搞個講座之類的,倒也清閒的很。
不過這一清閒,我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老爺子總是喜歡沒事就給我講講歷史,比如哪個多麼年輕就當了宰相,誰誰誰十幾歲就是朝中大員,然後看著我,長歎一聲,恨鐵不成鋼啊。
每當這時候,我都會照照鏡子,心說怎麼看都是個標準的小伙子,明明就不是鐵,恨的哪門子鋼呢。
不過最後在我還是呆不下去了,就隨著二叔來當鋪學做生意了。因為我大學時學的是物理,算不上是科班出身,又沒什麼經驗,但是二叔礙著面子還是讓我當了個沒什麼實權的經理。
現今社會,經理多如牛毛,我打心底裡也沒在乎當不當什麼經理,反正就依我和二叔的關係,待遇倒是差不了我的。
季園是一家隱式當鋪,就在哈爾濱南崗的一棟複式居民樓裡,幾乎沒有門面和牌匾。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有一定的逃稅嫌疑,當二叔用一種近乎看白癡一樣的眼神,把一大摞證件之類的東西摔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才打消了心裡的顧慮,安心的接受了牛毛經理一職,並且一幹就是兩年多。
其實現在的當鋪和以前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鋪子裡幾乎見不到櫃檯高築,比如季園的一樓大堂裡就擺著幾張價值不菲的皮質沙發,中間放著一張茶几,上面有著全套的茶藝設施。
談生意的時候就坐在沙發上喝著茶,平易近人的很。雖然再也不喊「蟲吃鼠咬,光板沒毛」那一套了,不過綜合費和利息加起來近乎銀行利率的四倍就說明了:以前是粗聲粗氣的賺黑心錢,而現在,不過是換張和藹的笑臉罷了。
我正想著,隨手拿起桌上的名片,一看就笑了。
這名片簡直和人一樣寒酸,粗糙的紙片上只印著陳景中經理和聯繫方式,心說果不其然,又是根牛毛。
這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拿起來一看,原來是二叔。
接通後,裡面立馬傳來一片嘈雜,滋滋啦啦的電流聲中,二叔的聲音伴著背景音樂「自由飛翔」,很有節奏的傳來,一聽就知道又在哪個地下室的ktv鬼混呢。
「小宋同志,聽說你他娘的又把老子的客人趕跑了?」
我聽了不禁一樂,心說二叔這本事又長了,能掐會算啊,隨口答道:「二叔,其實咱倆沒有血緣關係是吧?你應該複姓個諸葛什麼的吧。」
不料二叔聽了這話,卻明顯的頓了半天,片刻後氣急敗壞的喊道「老子姓個屁諸葛,是老海那王八蛋給我打電話了。剛才來了個什麼貨色?」
我一時間沒明白這貨色指的是人還是東西,就說是個夾克佬拿來本「767行動」的破日記。
「什麼溜稀?我這邊聽不清楚,你大聲點!」二叔有點聲嘶力竭的意思。
「767!」我沒好氣的喊道,接著對面又是一陣嘈雜,然後便靜了下來,像是二叔從包房出來了。
「你去看看那人走遠沒,要是沒走遠把他叫回來。」二叔的語調終於恢復了正常,「老海說那東西裡有玄機,等我回去看看。」
說完就匆匆的掛了電話。
雖然我不知道有什麼玄機,不過也只好照做,心說幸好夾克佬留了張名片,按著名片上的聯繫方式打了過去,告訴他有見識的人回來了。
等了大約不到五分鐘,讓我驚訝的是二叔居然先回來的。這附近並沒有ktv,並且現在又是下班時間,按照這個時候本市的路況來說,我真的越來越懷疑他有點半仙的意思了。
二叔一進屋,劈頭就問:「孫貓子又他娘的參加婚禮去了?老海介紹的人不是一向由他打理嗎?」
我想了想,今天早晨孫貓子出去的時候確實跟我說他妹妹結婚,他去參加婚禮了,就點了點頭。
孫貓子是季園的另一個牛毛經理,因為臉長的非常像貓,所以外號孫貓子。但是一般人可不敢這麼叫,讓他聽見非打起來不可。此外他還懂點占卜之類的東西,倒是特喜歡別人叫他孫大仙,不過我怎麼都覺得這稱呼還不如孫貓子呢。
孫貓子主要負責古玩鑒定之類的事情,而一般老海介紹來的人又大多是質押或者出售古玩的,所以都是由他來接待。
這年頭凡是有點本事的人,都有點怪癖,孫貓子的怪癖就是,一個月能上半個月的班就不錯了,重點是,他每次請假的理由都是妹妹結婚,他去參加婚禮,常年如此。
正說著,二叔撥通了孫貓子的電話,就說了一句:「孫貓子,十分鐘之內不給老子滾回來,老子叫人把你妹妹都他媽弄到深山老林裡去。」
過了一會,夾克佬也夾著破紅布包回來了,一進門就看到了二叔,急忙拱了拱手諂笑道:「原來二爺在,這回我就放心了。唉!現在的年輕人,本事學不到多少,心氣兒倒是高的很啊!」
說著還瞄了我一眼,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搖了搖頭。
二叔微微點了點頭,說了句,幸會,就領著破夾克往樓上去了。
走了幾步又回頭大聲衝我說,大侄子,等會孫貓子回來你兜頭給我澆一盆涼水再讓他上來!
我還沒明白什麼意思,二叔已經上樓去了,不想夾克佬卻趕忙衝我拱了拱手道:「原來是小掌櫃,失敬失敬!」
我一愣,心裡不禁一暖,原來老狐狸給我找場子呢這是。
說來也怪,大概不到五分鐘的樣子,孫貓子也搖搖晃晃的回來了,滿身的酒氣,臉紅的像某種動物的屁股似的,還衝我擠了擠眼睛。
這時我才明白了二叔上樓前說的話,真想兜頭澆他一盆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