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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79)、人以群分 文 / 掃雪尋硯

-    雁山上養了一群鴉,群鴉之主實是一奇人,只是在做了青川王的老師後,就過起了隱居生活。然而他只是身淡出俗世,心裡對世間這十多年來發生的種種事端,掌握得一清二楚。

    隱居說到底都是為了伺機而動,趁人所不備掌握先機。這說得好聽點叫隱士謀策,不過,以雁山隱居養鴉的這位近幾年做過的事來衡量,他更恰當的說,只能算是陰謀家。

    但只要有青川王的倚重,似乎戴什麼頭銜,對他而言都只是小節罷了。

    在聽了青川王一番長敘後,一直只是蹲在地上,端著一碟粟米喂烏鴉的墨袍鴉人終於站起身,偏頭看過來,淡淡地道:「一直以來,我從未反對你重用那個跨江而來的宋德,但我亦不時在提醒你,對於此人,必須慎用。可就前幾天發生的事看來,你終究是疏忽了。」

    墨袍鴉人身材很高,站起來竟高出了青川王半頭,但整個人的氣質並不能蓋過青川王。這也是因為鴉人的身材,實在是太瘦了,他的脊背站得越直,看起來就越像一根晾衣桿,他的臉更是瘦出了刻薄之相。

    饒是如此,體格魁梧、手握重兵的青川王,對他這位手無縛雞之力、面貌森然的「老師」仍舊敬重有加。

    在得了老師面無表情的回應後,青川王只是微微點頭,似是在認同這句頗有指責意味的話,又似是在表達一種認錯的態度。在老師的告誡面前一意孤行、犯下錯誤的學生,正認真的承認自己的失誤。

    但青川王的身份,不只是墨袍鴉人的學生,他有著更重要的另一重身份。

    身為青川之主,認識自己的處事失誤,只是日常諸多事務中可算微不足道的一件罷了。他本可以忽略掉,直接對這失誤採取補救行動,但他卻特意拿出半天時間。來找他的老師敘事認錯,除了因為他尊重老師,還因為對於這件事,他實際上尚未拿定。

    雁山憑其高。是青川流域重巒疊嶂中翹首。山中多見鬼斧神鑿似怪石群,林密如織,荊棘縱橫。從半山腰開始,地氣極重,常年氤氳著形如雲實似霧淡白水汽。宛若天柱般雁山,春來秋往雁群經過時,常成群那峭崖上作片刻停歇,隨後振翅齊飛時,浩浩蕩蕩宛若天景,雁山因而得名。

    青川流域因山多水豐。即便不擴耕大面積田地,其自身野生物產也極為豐富。幾十年前,這一代百姓生活來源,大多都是半農半獵,而捕獵地點又以雁山險、貴。

    登上雁山路很難走。有時待過了農忙,獵戶們上山時就會發現,原來好不容易走出來路已然被瘋狂生長荊條與灌木掩去痕跡。沒有明晰路徑,要登山會耗去多時間,而且不慎踏入懸崖風險也大。但如果能登上雁山半腰處,獵殺大雁這活兒就會變得很容易。

    大雁喜高飛,能站平地上射下雁來獵戶。若非天資過人,那便是特意苦練過十年以上臂力和准心老獵戶。青川流域獵戶,多半還是耕農出身,沒有這麼好身手,但他們偶爾也能獵得大雁,到集市上賣個好價錢。全仰仗於雁山之高。

    只要登上去,尋常獵戶便等於站了巨人肩頭。臂力不夠、弓箭不佳,對於獵雁之事,都不再是大困擾。青川流域獵戶們,有一年經驗以上。大多都雁山有過一次獵雁經驗,這也算是青川流域,憑天地靈氣,賜予當地百姓獨一份優待吧!

    但像這樣全民獵雁地方生活特色,卻八年前突然消失得乾乾淨淨。

    一個人要養成某種習慣,大約只需要幾個月。而一個地域要形成某種風尚,無論是醜是善。少也得幾十年光景,同理,要消抹掉這種全民習好,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流寇禍亂川州。已不是十幾年光景能概括事情了,但使得散游雁山上獵戶數消失原因,只八年前青川王城正式動工開建那一天。

    早些年前朝川州軍還未解散時,青川流域流寇時不時大行搶掠之事,但總體而言,流寇群只是零散幾個寨子、幫會之類,趁朝局動亂皇帝沒空管他們這邊時發點橫財。而當川州軍突然一夜之間不明原因解散,青川流域匪寇沒了後一道束縛,眾匪寨短暫時間裡互相傾軋過後,便漸漸聚攏成一股頗為強硬勢力。

    把持著這股勢力。是一個姓魏中年男人。

    匪首魏無償或利誘招攬、或強霸侵佔青川流域二十多個寨子之後,將這些寨子裡流匪重編整,並自號「青川王」,以己為領首。八年前,青川王又不知以何種途徑。收買了南昭一名不世出土木工程大師,開始雁山下獵雁坡裂土鑿石,修築高城。

    魏無償自封青川王,他要修城池,自然得稱為王城。而花了三年時間,王城初步完工時,魏無償又憑自己私立威名為倚仗。將王城四周百里以內地域劃分出來,賜名青都。他身份,儼然上升至與皇帝比肩位置。

    魏無償此人,拋開他搶匪身份和為禍鄉里惡劣行跡,客觀說來,還是頗有幾分能耐。

    且不說他軟硬兼用。成功佔了那麼多同道寨子,就說他這擰麻繩攬勢力、以及修城池囤積實力諸多作為,同為匪首,他覺悟就比他同行不知要高出多少階。

    匪類有習性,魏無償都有。除了淫,燒殺搶掠他不知做了多少。青川流域山多路少,不止一處匪寨還保存著原始聲威形態,不論智謀,只論功績,這功績當然都是靠搶來。

    但魏無償雖然身為其中一員,卻很早就有屬於自己、截然不同於旁人計劃。

    ……

    ……

    葉諾諾完全料想不到,今天與父親一席談話,會出現這麼多轉折。

    第一,父親並沒有如他說氣話那般,將他傳說中收藏巨型蜈蚣標本『展示』給她看,否則她真地不知道自己這會兒是不是已經被嚇得三魂丟了兩魂,晚上鐵定是沒法不做噩夢了。

    第二,父親居然輕輕鬆鬆就同意了她不用去女學,這真是天大喜訊啊!管不去女學交換條件是。她以後要跟著父親學醫了,但她還是覺得很開心。

    後一條大事件,則是與父親願意繼續教她醫術之事緊密相連,那就是父親說他很可能將要離開太醫局。不…不是很可能。而是確定事。父親不打算留太醫局了,他準備辭職並搬離京都,即便皇帝不同意,他也會硬磕到底。

    太醫局有九位御醫,不存缺人情況,所以皇帝那邊態度應該不會向那個糟糕方向發展吧?

    雖然葉正名對女兒提及此事、以及事態後續可能發展時,解釋得似很明瞭,但他幾處關鍵位置上還是做了含蓄處理。

    而對於葉諾諾而言,父親這一決定實有些令她感覺駭然。管她知道以父親本領,不存說不太醫局述職就會生活不下去情況。並且她一直以來也時常反感,父親每天都有大部分時間耗太醫局,都沒有空陪她……可是一旦想到要離開,她又會有些不捨。

    這種不捨情緒實際上沒有太多實質性原因,大抵是由她這座都城八年生活習慣。對週遭環境潛意識裡養成依賴感所致。

    有一些植物對地質有很強依賴性,哪怕移栽手續再小心謹慎,也會導致其元氣大傷,甚至存活失敗。而世上也有很大一部分人有如花草接地氣一樣情緒慣性,例如睡覺認床,例如容易搬家後變得寡言抑鬱。人年紀越小,心智越不成熟時。這種表現普遍。

    葉諾諾此時大抵就是處這種狀態了。想她平時無比頑皮,一副無所畏懼樣子,但她終究不過是個孩子。

    她很就又想到。這一次父親準備辭職事,同時將會牽扯到搬家之事,這樣一來,自己將要捨棄很多朋友呢!

    葉諾諾朋友並不多。但都是誠意之交。這樣朋友與面熟之交比較起來,後者損失十個對心緒造成衝擊,也是及不上前者失卻一個。

    公主姐姐,皇子哥哥,女學裡難得志同道合幾位姑娘。城南那一群經常湊到一起玩泥孩子……或許是潛意識裡感覺以後大家將會很少見面,甚至是幾年不見,他們身影倒變得清晰起來。

    只是,倘若為了與這些朋友長久待一起。以前生活便要全部復原。自己每天要耗那讓人心生許多厭煩情緒女學,時常見不到父親臉,哪怕去找皇宮裡那兩位皇嗣玩耍,也是不能興。並且,他二人以後也是一個要嫁人。一個要封王。

    這樣同伴生活遲早會結束,那麼自己現不捨值得麼?

    下午與父親一番交談中,話至後也提到了捨棄問題。

    父親說,一個人要長大,一路上將會陸續捨棄很多東西。這有些類似於一棵樹要長大過程,樹幹枝條要一層一層脫皮,一棵樹才能壯大;樹梢要捨棄與地面低矮花草親近。才能觸摸雲霄,接近耀眼滋養陽光。

    可葉諾諾不知道和感覺迷茫是,自己捨棄了京都裡朋友,將要跟著父親搬去何方?又算是為了求索什麼而離開呢?

    下午一番交談結束後,父親便睡去了。對於父親今天異常疲累,經歷了後院廂房裡治療過程。葉諾諾對此感同身受,所以看見父親準備休息時,還特地問了他關於照顧廂房裡那位莫姐姐事宜。

    除了午飯時間,今天葉府晚飯時間也晚了一個多時辰。然而到了晚飯時間時,葉正名就睡得沉了。葉諾諾來到父親臥房。安靜看著父親熟睡臉龐,猶豫了一下後,終決定不叫醒他。

    按照午後父親睡前吩咐,葉諾諾廚房盛了碗清粥,又配了碟素油青蔬,用食盤小心端著去了後院莫葉所廂房。

    葉府夜間活動不多,所以迴廊之間置燈也稀疏。今天晚飯實太晚了,葉諾諾端著食盤走出廚房時,天色已墨,服侍人事兒她沒有經驗,直到走入迴廊間,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應該端盞燈再出來。

    就這時,迴廊另外一頭,卻恰時亮起一盞燈。

    葉諾諾凝神細看,腳下步履未停。迴廊另一頭那盞燈也正慢慢靠近過來,使得葉諾諾很看清了那掌燈人臉。

    「小玉姐姐?」葉諾諾驚喜出聲。旋即她又眼含罪責感說道:「你怎麼不房間裡休息呢?」

    「擔心你啊。」掌燈者是下午替葉諾諾背罪,被葉正名處以家法,吃了好一頓板子丫鬟小玉。說是丫鬟,她實際上相當於葉正名精心挑選。照顧同時也是監督葉諾諾行止半個家姐。

    微頓之後,她勉強一笑,又道:「小丫已經將一切都告訴我了。」

    簡單一句話,卻使葉諾諾落下淚來。

    小玉比葉諾諾年長幾歲,因為家裡生了大變故,幾年前她便要獨自討生活。孤身弱女為求生存,要面對深沉困苦,時刻都要謹慎小心,察言觀色。歷練得多了,她心思也比同齡人玲瓏許多。所以她不難猜出此時葉諾諾是為何而落淚。

    雖然臀部和後背被木板打過地方仍火辣辣地疼,可她心裡卻泛起一絲溫暖柔和。正因為吃了太多苦,她才知道現溫飽生活何其珍貴,不僅慶幸自己能遇到葉家老爺,也時刻對自己說。要好好用心服侍這對葉家父女。從受罰那一刻起,她就沒有後悔過替葉諾諾承擔責罰,此時見葉諾諾自責落淚,她加不會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值得地方。

    人就是容易感情用事動物,弱點此,特點也此。

    「別哭了,我沒事。也不會怪你。」小玉走近葉諾諾一步,以單手掌燈。另一隻手從懷裡掏出帕子,幫葉諾諾拭了拭溢出眼外淚水,然後又說道:「咱們還是想想以後怎麼辦吧。聽說這次朝廷查什麼罪證,太醫局已經有兩名御醫受罰。也不知道老爺回家這幾天哪裡也沒有去,是不是受了什麼牽累。」

    挨了重責還擔心家主處境。葉諾諾聞言鼻子一酸,差點又開始掉眼淚。

    「唉!不提這個了,我們先去看望那位病人吧!」小玉見葉諾諾情緒不對,立即掐斷了這個話題,末了她有些挑逗意味一笑說道:「你個鬼靈精。算你運氣好,碰上這麼一個人。否則老爺家什麼都不做話,注意力全落你身上。那時就算我懇求他,你少說也得吃幾下板子。」

    葉諾諾聞言,眼中雖然還含著淚,眼角和嘴角卻是翹了起來,心中暗念道:小玉姐姐好生聰敏。什麼小心思都難逃你法眼。

    被人猜中心事,多多少少容易感覺窘迫,所以葉諾諾聽小玉說完那番話後,她未再發一言。她這樣基本上等於默認了小玉一番推測,但也沒有繼續再這個話題上推波助瀾。

    小玉本意是要替葉諾諾端托盤,她認為即便葉諾諾拿她當姐姐看待,兩人之間還是有主僕之分。所以事務輕重付諸兩人身上時,也當有別。然而葉諾諾念著她身上有傷,堅定拒絕她這份心思,只許她掌燈,終她只得作罷。

    兩人並行迴廊之間,走出了一小段路後。葉諾諾忽然開口道:「小玉姐姐,說來今天這事也是有些巧合。你以前沒見過她所以不知道,其實我帶回來那位病人,正好是上次我與公主一同掉進衛河時救了我們那人。那時我還以為她是男孩,還罵了她是趁人之危好色之徒。沒想到其實她也是女孩子呢!」

    小玉聞言側過臉來看向葉諾諾,愈漸昏沉夜色蓋不住她眼裡已升起濃厚好奇意味。然而她聽那番話後,想到一個問題卻與葉諾諾不同,這也正是她非常好奇原因。

    「好色之徒?她從水裡將你和公主救上來,還能做什麼別事?」話剛到這兒,她忽然以舌尖抵著門齒,輕輕『嘶』了一聲。這並非因為走路動作牽動背後傷痛,而是因為她又想到一事,就聽她很又說道:「我記得那天你跟我講經過時,說救你人有兩個,莫非是另外一人意圖不軌?」

    「咳……」葉諾諾連忙乾咳一聲,打斷了小玉猜測。

    哪怕那位姓莫姐姐是女孩子,現再想起那天衛河發生事,仍叫人感覺尷尬。

    管她是醫師之女,能從醫技這方面客觀分析和理解那天那個少年做法有其必要,但是,若讓其他人知道身份尊貴公主,未出閣之前就與陌生男子有了肌膚之親,被碰到還是那要命唇上一點朱,不知道這將鬧出多大動靜?

    這個話題還是不要深究下去了吧?都過去了……

    「都是誤會、誤會。生死掙扎之際,難免會有碰觸。比起救命之恩,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麼。」一聲乾咳之後,葉諾諾自然要做出一點解釋。但解釋完畢後,她又面色一冷。發狠話說道:「要真是被佔了便宜,以我性格,怎會不讓對方嘗點厲害,只會自個兒藏掖著找人傾訴掉眼淚?」

    幸好自己一不留神說漏了嘴對象是小玉,否則還真難打圓場!

    小玉果然沒有再打破砂鍋問到底,並且還十分配合打趣一聲:「誰敢惹你啊!」

    就此,這尷尬事兒便略去不再詳談。

    走進了後院安置莫葉廂房,葉諾諾還未出聲喊,略顯羸弱油燈火光映照下,平靜臥於床上人影先動了動。然後自個兒坐起身來。

    小玉進屋後,不需人吩咐便很熟絡將屋內置幾處燈台都點著了,室內空間頓時亮堂許多。

    葉諾諾將托盤擱桌上,仔細看了莫葉臉色後,她溫言問道:「莫姐姐怎麼沒有睡著呢?是不是身上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我已經好多了。也沒有再咳嗽,就是躺多了,早有些躺不下去了。」莫葉微微一笑,又道:「這次連累了葉伯父身心皆損,給你們添了大麻煩。真是太對不起你們了。」

    葉諾諾連忙搖頭說道:「你還跟我客氣呢?下午我們不是說過了麼,不用道歉,也別說太多謝謝。提到道謝。還得是我要謝你。如果之前沒有你救了我和公主。沒準現都輪不到我們家救你,因為我們家很可能已經因為公主溺亡事遭到滿門斬首了。」

    莫葉微怔,正當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時,屋內一角處,已經點好所有燈盞並擱下引火油燈走過來小玉插了句話,笑著說道:「剛才小姐還對我說。這真是一份巧緣,婢子覺得也是。我們家老爺是不嫌救治人多,小姐是不嫌交朋友少,姑娘你若不嫌棄。這一來一往,你和小姐算是成了對生死之交呢!」

    不管小玉與葉諾諾之間交情有多深。有外人時,小玉仍會把主僕身份立場標明得很清楚。

    莫葉明白了小玉這番話裡意思,也是十分認同微笑著點了點頭。並且她很還從對方走路微異姿勢裡看出了一個問題,憑其剛才所言朋友之誼,莫葉並沒有隱瞞這一猜想,直言說道:「這位姐姐似乎身體不適,也要注意多休息啊。」

    此言一出,葉諾諾臉色倏微變。

    小玉也是目色一滯,但旋即釋然了。只溫和笑道:「姑娘有份玲瓏心思,謝謝你關心。」她說罷側目又給了葉諾諾一個寬心眼色,卻使葉諾諾低下了頭。

    ……

    ……

    莫葉沒有想到自己會因為一次意外,今天、這樣環境裡認識兩個年齡相近女孩子。

    女孩與女孩之間總是能有非常多共同話題,這種相處氛圍,與她曾經還書院時。面對著那些少年們,所能收到感受是截然不同。

    至少她面對葉諾諾和小玉時,可以不必隱瞞自己女孩子家小心思,不必每說一句話之前,先要考慮扮作一個男孩時。該拿捏什麼口吻。

    這樣交流令她心神舒澈,並且還非常有趣,其實主要還是因為聊天對象,葉諾諾本身就是個很有趣人呀!

    不過,考慮到伍書晚上會過來,莫葉沒有與兩個姑娘聊太久。葉諾諾則考慮到莫葉目前還需要靜養些時日,便也沒有多逗留意思。只等莫葉喝完一碗清粥,她就與小玉一同離開了。

    葉諾諾走時,跟隨她身後小玉好習慣把房間裡燈盞全滅了。夜色漸漸深沉下來,然而莫葉雙眼適應了這種黑暗後,倒還能藉著窗外星月淡淡光輝,看清屋子裡一應事物輪廓。

    除了剛喝完粥那會兒有點倦怠外,此時莫葉已完全清醒。床上翻了幾個身依舊找不到絲毫睡意,倒使自己愈發精神,她乾脆起身下床,走到了窗邊。猶豫了一下後,她抬起手去開窗,就這時,隨著她手臂舉高,有一樣硬物從鬆弛衣襟裡側滾落,砸了地上。

    莫葉側目看向地上。開窗手則沒有停。窗戶開啟半邊後,月光映進屋內,使她看清楚了掉落地上硬物。那是一個接近於圓形,比尋常胭脂盒子還要小許多小盒子。

    蹲下身將其撿起托於掌心。盯著它看了幾眼後,莫葉很想起這東西正是伍書可以輕鬆越過數丈城樓之頂大秘密。

    伍書本來絕對不會將此物交給她,只是不湊巧,早上他於驚馬蹄下救她時,可能是因為身體驟然伸展動作過大,使他不小心將此物遺落了,恰好又讓站人群裡葉諾諾撿到,沒有還給伍書,而是交給了她。

    想到這樣小事物兜兜轉轉,後還是落入自己手中。莫葉嘴角不自覺間揚起一絲笑意。

    伍書啊伍書,你不願給我東西,卻似連天意也要授予於我呢!那我可是卻之不恭了。

    只是,這東西到底是怎麼使用呢?

    意識到這一問題,莫葉不禁又微微皺起眉頭。

    腦海裡搜刮了一遍對伍書飛簷走壁時動作印象。似乎找不到什麼他使用此物痕跡,直到她想起伍書頭下腳上滑下狼牙城時,如梭一樣交錯一起雙足似乎鉤掛於絲線一樣事物上……

    對,人那樣姿態時,是沒法安全從高空墜落,至少莫葉沒有親眼見過。或是從書本上看到過這樣身手,伍書應該就是那時使用了這隻小盒子。那麼…這盒子啟用奧秘。應該就於一根極細卻極有韌性絲線上。而既然是來自線力量,那麼一定有拉伸線頭。

    莫葉眸色一亮。將托於手心那隻小圓盒子立了起來,然後微垂目光,向它周邊看去。

    心中驚訝與驚喜情緒令她一時忘了,此時屋裡沒有點燈,僅憑窗外月光。於行走無礙,但要這麼小盒體上發現它秘密開口,憑借這點光線是不可能做到。

    而當莫葉終於意識到這一問題,站起身來正準備去找火折子點燈時,開啟窗戶外淡淡月色忽然一黯。

    伍書來了。

    他腳步很輕。哪怕安靜夜裡。也已能達到讓尋常人忽略境界,但他沒辦法完全使自己身影消失光線傳遞之間。

    管莫葉早有心理準備,知道今夜伍書又會是靜悄悄來,然而她一轉身看見如蜘蛛一樣掛窗外伍書時。她仍然差一點就驚叫出聲。面色一沉她倏時握緊了手心那枚事物。

    「果然你這裡。」

    聲音剛起,伍書身形也是晃蕩了一下,從窗外滑入屋內,並反手關上了窗戶。

    屋內頓時一暗,但瞬時又亮堂起來。伍書剛剛關過窗戶手裡多了一支火折子,點點火光映出他臉龐,就見他雙眼平直看過來。目光聚焦點則莫葉握緊而半掩身後一隻手上。

    莫葉看到伍書目光所指地方,下意識裡將那只握緊拳頭又往身後縮了縮。

    伍書白天這房間裡待了幾個時辰,對這間屋子裡一應事物陳設都已熟悉,所以他入屋後很就點亮了身邊一處燈盞,信手而至動作,彷彿他這裡住了許久似。隨後他也沒有再繼續追問莫葉手中那小盒子事。只是將另一隻手裡拎著大陶壇擱桌上,然後平靜說道:「你先等著,我去廚房找個濾具來。」

    「噢……」莫葉有些遲滯應了一聲,她看著伍書推門而出,忽然又開口道:「伍叔……」

    伍書聞聲止步。回轉過身來看向她,接著他就看見莫葉將藏身後那只拳頭挪到了身前,慢慢攤開手掌,掌心躺著那樣事物正是他傍晚找了一個時辰也未找到東西。

    見莫葉忽然如此主動將這樣剛才她還藏得極緊事物拿了出來,伍書反而質疑起來,不太相信莫葉真會那麼簡單明瞭將這東西還回來。

    他猜得不錯。

    莫葉沖伍書咧了咧嘴,笑著說道:「聲明一下,它是我撿到,可不是我從你那兒偷來哦。」待這話說完,就見她伸出另外一隻手,扯開自己那已經有點鬆垮胸前衣襟,然後握著小木盒子手以一個瀟灑角度將其扔進懷間。

    看著莫葉好整以暇重束好衣帶,伍書目色古怪了一瞬,然後他什麼也沒說,繼續以平緩步伐推開門離去。

    ……

    ……

    葉正名身為頗有資歷醫師,他家裡存著醫藥器具自然是周全。而以伍書身手之敏捷,觀察能力之細密,只要葉府有,幾乎就等於沒有他拿不到。

    伍書很就回來了,他取來濾藥器具幫助下。莫葉也能比近幾天輕鬆一些服食湯藥。不過伍書可能不知道,莫葉今晚喝藥時之所以又乖又,主要是因為她提防著伍書會不會突然出手,將那小盒子拿回去。

    管她已提前做好準備措施。故意當著伍書面將那東西放進那個尷尬所,但一想到伍書那近乎鬼魅身手,她仍會心存一些不自信。

    然而伍書並沒有如莫葉預料中那樣出手,直到他拎著空陶壇離開,看著他背影消失門外,莫葉這才可以舒了口氣。

    擁被靜坐床上,莫葉仍是睡不著。硬吞了好幾口唾沫才將口中殘留藥苦味壓下去,她再次起身下床,走到窗邊,準備打開窗戶。借一點月光再研究一下那枚小盒子奧秘。

    當她打開一扇窗。還沒有伸手到懷間去掏那小盒子時,她就看見伍書身影像是夜空中突然冒出來鬼一樣出現窗外,嚇得她差點坐倒地。

    「很晚了,早點休息。」

    如剛才來時那樣。伍書是像蜘蛛一樣掛窗口,出現莫葉眼前。他看著莫葉驚恐樣子。聲音裡卻是一派平靜。

    莫葉深吸了口氣平復了心緒,然後問道:「你怎麼還沒回去?」

    「今晚我會一直這裡。」伍書聲音微頓後又補充說道:「葉醫師擔心他白天給你用藥會與晚上你服用廖世配方劑起衝突,叮囑我看守你一晚。」

    話一說完,他便沒有再窗口多逗留,身影由下向上,消失窗口。

    眼見伍書離開路徑,莫葉不難想像他應該是去了屋頂。他這一次離開時沒有按照他習慣關上窗戶。正是要提醒她這一點。也是警示了她,今晚要聽從忠告。

    莫葉只好關上窗乖乖爬回床上,拉了被子躺好。管她仍然睡不著,但她還是強行讓自己閉上了雙眼。一片黑暗之中,她放被子下手則將那小盒子摸了出來。憑著指腹皮膚感觸,對其進行全面檢查起來。

    無黑暗之中。莫葉腦海裡自自然然出現了很多過往影像。當她想起師父開啟他那扁長匣子時手法,她忽然覺得自己可以模仿之,對這小盒子試探一番。

    但她不知道,她從剛有這個念頭開始,就低估了這小盒子構造。因為這東西乃是林杉掌握第二小組研造出成果。

    二組雖然掌握了這種物品製造技術。但這成果難點於其材料珍貴,二組全體組員搜材料也只造出兩隻,伍書擁有小盒子正是這二者之一。並且,之所以如此珍貴東西能讓伍書擁有其一,還是因為伍書將使用它發揮重要作用。這也是伍書一定要將它取回,絕對不會將其送給莫葉原因。

    就如伍書說過那樣,此物即便為莫葉所擁有,憑她現能力,也無法將它作用發揮到大。孩子玩心大。但成年人重視是物件用途價值。

    於是毫無懸念,莫葉閉著眼睛對那小盒子摸索了大半夜,後終是一無所獲,下半夜恍惚間睡去。

    坐屋頂上伍書感覺隔著一面瓦頂屋下,那種窸窸窣窣輕微響動終於安靜下去,他便伸手揭開一塊瓦片,沖屋內看去。看見莫葉安靜睡去臉龐,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從衣袖裡摸出一支小紙條從那瓦片掀開空缺處扔下。目送小紙條緩緩掉落莫葉枕旁,伍書將瓦片蓋了回去,又輕輕打了個呵欠,然後從屋頂滑下,身影消失街巷黑暗之中。

    次日清早,莫葉驚詫中醒來。

    在山寨待了幾個月,昨夜還是她第一次夢見過去的場景。

    那時,所有人都安在。那時的她雖然漸漸習慣時刻繃緊心神,但必須承認,在京都那段時光才是最悠閒的。

    如今她幾經轉折,竟成山寨一員,表面上過得與世俗無擾,青山綠水間自由自在,實則這樣的生活極其不安定。沒準明天大家就一起上了斷頭台……就像前天那樣!

    看清眼前這表面上熟悉、實則始終充斥著陌生氛圍的臥室,確定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夢,從睜眼的那一刻,真正熟悉的景象就已消散,莫葉又皺起眉頭來。

    夜近墨這個瘋子,真的準備再搶一次青川王的倉房?

    自己是該同意同往,還是趁早悄悄離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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