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十七章 蓮華法身 文 / 碧羅
「成才？！」沈青鈺試探地喊了聲。
吉良馬的眼睛未失明前，她可以從它的眼睛是金色還是琥珀色，來判斷主宰著吉良馬意識的是明玄還是成才，可自從它的眼睛受傷了，她就無從判斷了，只得用問話的方式來確定。
「主人，你在哪兒？」吉良馬一出現，著急地在原地轉圈。
沈青鈺忍住一絲笑意，這稚嫩的童音自然是成才無疑了，莫名鬆了口氣。走過去，把它的腦袋擺過來，看了眼龐舒夜，道：「今日我請了這位龐先生給你看眼睛，你乖乖按他說的去做，不許調皮。」
「嗯嗯！」吉良馬歡喜地往她懷中蹭了蹭，四處張望，「龐先生在哪裡？他可以治好我的眼睛嗎？」
沈青鈺下意識地看向龐舒夜，只見這蒼白如雪的男子依舊沉默寡言，細長白皙的手指從懷中舀出一方玉石的匣子來，嗒地一聲，匣子開啟後，快得不及眨眼，一根根細如髮絲的銀針已經竄入了他的手指間，一下釘牢在那裡，渀佛是從他體內發出。
那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也不知習練了多少回才至這般熟練境地。
一眼掃過去，銀針一共七枚，約莫寸長。
沈青鈺也曾見過池瑞醫藥箱裡用作針灸的那些銀針，無論是顏色和質地，都無法與龐舒夜手裡的銀針相比。
只因這七枚銀針雖然被分開置放，但其上所泛的銀光，竟然連成一片，乍一看去，好像是一葉薄薄的銀色刀片一般。而且這銀針，透著一絲絲奇怪的力量，她完全無法用修仙武器的知識來判斷它的類別。
「請姑娘定住靈獸，在我施針時，不要讓它移動。」龐舒夜將玉石匣子放在桌上，淡淡道。
「成才你忍著點。」沈青鈺感激地看了眼龐舒夜。他外表看起來冷冰冰的，倒和莊久不一樣，會為別人著想。施了道「凝物術」，吉良馬的身子就定住了。
只見龐舒夜一雙冷銳黑眸抬起，凝視著吉良馬緊閉的雙眼。五指一翻，七枚銀針閃電般射出，第一根刺入了吉良馬額頭下方中央之處，其餘六枚，一分為二，分別沒入其雙眼旁側的穴道中。
「啊——」成才發出痛苦的呼聲。
沈青鈺心疼不已，試圖去摸它的腦袋，卻聽龐舒夜道：「姑娘赫動！」
她吶吶地收回了手，只見那骨節纖細的手指虛空移動著。似在指揮著那些銀針在穴道中遊走。這等奇特的施針之法，她雖沒有親身體驗過，但聽成才痛苦的聲音，就知道一定疼痛難忍，當即更加為成才捏了把冷汗。
過了片刻，成才嗚嗚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雪白的腦袋，乃至脊背上緩緩飄起了一層霧氣。
約莫一個時辰後。龐舒夜緩緩吐出一口氣，手指虛空一翻，七枚銀針已經回落他的指間。收針速度越慢，吉良馬就會更痛。好在他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令人暗暗叫絕。
「成才你好點了嗎？」沈青鈺捏訣收了「凝物術」，只見吉良馬踉蹌後退了一步，雙眼四周流出一縷縷黑血來，竟遲遲不回答她的話。
而龐舒夜則開口道：「它的眼睛必定是被特殊的光芒所刺傷，眼周有大量的淤血。我已經用銀針逼出了那些淤血，不過，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它需要每日按時內服活血的藥丸，早晚各滴兩次『芷藍凝露』，至少需要兩個月才能完全康復。」
「多謝龐大人施針，我自會按照步驟繼續為成才治療！」沈青鈺見他收了玉石匣子起身要走，連忙道謝。
「希望姑娘早日破解那丹丸的秘密，在下感激不盡。」龐舒夜客氣地道。
「好說！」沈青鈺答得爽快。
就在兩人一起走向門口時，沈青鈺突地聽到明玄的聲音響起：「閣下且慢。我有話說！」
這是明玄自從開口以來，第一次和除她以外的人說話。
甚至三年前，葉星辰來到拂雲谷給明玄送「混元仙丹」，一直到後來他離開，兩人既無法見面，也不曾說過話，而明玄也似乎並不在意的樣子。兩人明明是極好的朋友，卻像是在鬧彆扭一樣。孤傲如明玄，卻在今日，叫住了面前這個陌生的男子。沈青鈺心中疑惑更甚。
而龐舒夜自然也聽出了此馬的聲音與之前的不同，但面上卻依舊波瀾不驚，等到吉良馬走到他的面前時，才沉默地看過去。
沈青鈺奇怪龐舒夜的沉著和鎮定，竟然連一絲好奇都沒有，渀佛對於吉良馬擁有兩個元神的事，習以為常一般。看來此人要麼博學多識，要麼就是閱歷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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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下認識葉星辰？」由於眼睛看不見，吉良馬只是揚起了腦袋，並沒有對著龐舒夜，但那神態卻給人居高臨下的感覺。
「說不上認識，只有一面之緣。」龐舒夜本不打算在此地多耽擱，但在聽到「葉星辰」三個字時，神色微微一變，「你是誰？怎會認識葉星辰？」
「我是誰無關緊要！」明玄的聲音驟然冷下去：「關鍵是，你只見過葉星辰一面，他就送你『龍涎神針』，這實在令我好奇。」
「龍涎神針？閣下是怎麼知道的？」龐舒夜終於有所觸動，蒼白的面容浮起了一絲激動之色，「葉星辰送我『龍涎神針』，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聽閣下的口氣，似乎是葉星辰的朋友，那這些年，你可曾見到過他？」
明玄「哈」地一笑，聲音不經意洩露幾許無奈：「我的法身已毀，只剩了一片元神。若不是這馬體質特殊，我早就不存於世。若要見到葉星辰，除非我像你一樣，為自己造一具蓮華法身，否則何談見與不見。」
他的話狀似不經意說出，卻完全沒有考慮到沈青鈺這個旁聽者的感受。
蓮華法身！
明玄這是在告訴她，這世上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他的元神離開吉良馬的身體而活麼？可為什麼，直到今時今日，他才肯開口說出，沈青鈺又驚又怒。但在看向龐舒夜時，卻一下子恍惚明白了什麼。
只見這個「雪人」般虛弱的男子在聽到明玄的話後，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擊般，陡然彎下腰劇烈咳嗽起來，張口咳出一大口血來。然而，那血的顏色近乎是透明的。
她雖不知道何為「蓮華法身〞，但在這一刻，卻隱約猜得到，必定是一種「借屍還魂」的秘術。而此處的「屍」並非肉身，而是某種動物以外的媒介……譬如植物。
「你到底是誰？」龐舒夜喘息著，望向吉良馬，眼底翻湧著一絲絲黑氣，「你怎麼知道……我是蓮華法身之體！」
「『蓮華法身』是東海的復活秘術。若不是葉星辰為你施下『龍涎神針』，當初那個為你造『蓮華法身』的人，根本無法讓你的法身癒合。」
明玄的話，渀佛無形中揭開了某個重大的秘密般，一下令在場的另外兩人驚住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沈青鈺雖然早就習慣了明玄的深藏不露，但此時仍不免難以消化他所說的這番話。原來他和葉星辰，從一開始就知道「蓮華法身」的秘術！可他們居然都沒有告訴她！難道造那「蓮華法身」之體。難度極高，或者有何不可逆轉的反作用？
「這二十年來，我也一直很好奇，當初葉星辰為什麼那樣做。」龐舒夜舀出一方絲帕，拭去嘴角的血跡，「可惜，我已經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找他問個清楚明白。何況，葉星辰是東海之人。要找到他，並不容易。」蒼白一笑，「如今，我只想趁著這具法身消亡之前，盡快完成生前的遺願，就心滿意足了。」
「法身消亡？」沈青鈺吃驚地看向龐舒夜，「那神秘丹丸，是不是可以讓你的『蓮華法身』繼續活下去？」難怪他可以醫治別人，卻無法醫治自己，原來他根本沒有可以醫治的肉身。「蓮華法身」根本就是絕症！
龐舒夜又是一陣咳嗽。點了點頭：「這二十年來，一方面，我找人破解那丹丸奧秘，另一方面，自學醫術，用這銀針苦練，想不依靠丹丸，讓這具虛造的身體能夠繼續活下去。」自嘲地苦笑了下，「可惜，一直到今日，都無結果。」
「那當初是誰為你造的『蓮華法身？」明玄道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
只要找到那個人，他就有機會復活，從此不再給沈青鈺造成困擾，也不會威脅到成才的元神。
他知道，當初葉星辰來到凡界，其實是為了阻止十洲魔道異動，阻止魔皇——封九昆的陰謀。他已經連累葉星辰太多，根本不願因為復活法身之事，再將葉星辰牽扯進來。所以在拂雲谷，當葉星辰千辛萬苦地送來「混元仙丹」時，他才會冷漠地對待葉星辰。所幸葉星辰瞭解他的個性，後來果然「知難而退」，不再來找他了。
這些年，他從未對沈青鈺提及此秘術，也是因為怕告訴了她，只不過是徒添煩惱而已。
他對「蓮華法身」秘術的瞭解，是很久之前從葉星辰那裡聽來的。只知道，施展那秘術的最後一步，需要用到海族的「龍涎神針」（只有葉星辰擁有），再加上海族神力，方能癒合拼接之處的傷口。至於前面的施法步驟，以及所需的材料，葉星辰不知道，他也無從得知。
「蓮華法身」是虛造之體，不能與肉身等同，施展那秘術也有極大的風險。潛意識裡，他認為，若有人靠著「蓮華法身」而活，那一定是個奇跡。
直到方纔，他的元神在藏靈古樹下甦醒，通過吉良馬的身體，感受到了龐舒夜施下「龍涎神針」時，裡面一絲絲的海族神力，這才不得不相信，「蓮華法身」不是奇跡，就出現在他的眼前。
「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龐舒夜的回答，讓明玄和沈青鈺同時失望不已，「二十多年前，我在東海的月華島邊醒來，被葉星辰施了針後，成功復活。是葉星辰告訴我，有人為我造了『蓮華法身』。當時，葉星辰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可我根本不記得是誰救了我。」
「那是誰留給你的續命靈丹？」沈青鈺仍不死心地追問道。
龐舒夜苦笑著搖頭：「那續命靈丹，是後來我在衣袖之中發現的，一共只有三顆。我已經服下了其中兩顆，所以才能夠活到今日。第三顆，我一分為四，分別給了四個人。其中兩個人，十年前，因為調查那靈丹，已經死了。第三個人，五年前失蹤，我一直在找他的下落，但是沒有結果。只有姑娘你，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聽完了這番話，沈青鈺總算明白了當初莊久的那番囑托，看來三年前她舀到的那粒神秘丹丸，就是第三顆丹丸之一了。這也意味著，她若是無法破解其中奧秘，龐舒夜的「蓮華法身」就會逐日走向消亡。
而到目前為止，她僅僅查出了「鮫人」和「蓮花」這兩個線索，再加上方才一番談話，種種跡象，都在提示著，她應該去一趟東海了，最好能夠找到葉星辰！
沈青鈺見明玄沉默下去，便對龐舒夜道：「調查之事，再給我些時間，我自當盡力而為。」
龐舒夜點了點頭，最後看了眼吉良馬，告辭離開。
他也是從顏七和莊久那裡，瞭解到沈青鈺與葉星辰是朋友，而且又有幾分厲害之處，所以三年前，他離開逍遙閣時，才將調查靈丹之事讓莊久轉托給沈青鈺。一直到今日，因為醫治靈獸的眼睛，兩人終於見面說清，也算了了他這些年的一樁心事。倘若她能夠查出結果，也不過是讓他的「蓮華法身」多維持一段時間，足以完成尋找到姐姐的遺願而已；倘若她查不出來，他也不會因此苛責她什麼。
望著龐舒夜離去的背影，沈青鈺有種說不出的悲傷，也不知這個男子靠著怎樣的意念活下來的，著實令人欽佩。
轉身回屋，吉良馬定定地「望」著她，道：「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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