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十九章 豬門孤獨 文 / 鳳予
朱七跟著刺芒老道行程緩慢，主要完全是因為他自己，黑風山雖然不算是什麼大山，也不為險峻，但對於一個凡人來說，想在這裡行走，是件十分困難的事。
二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話。
「我們到了。」老道停下了腳步。
「嗯？不對啊，老表，老豬的洞穴應該不是這裡吧。」
朱七與老道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黑風山最高峰的峰頂。在這之前朱七就發現路線不對，只是老道在前引路，朱七心中雖是疑慮，但也沒開口多問。
「小七，你師父在十幾年前已經坐化，正是在這裡……」刺芒老道也不去瞧他，語氣平淡。
朱七呆立當場，剛剛心中的一團疑慮與不安此時終於明朗了。果然是這樣……
「師父他……」朱七堅難的擠出了幾字，下面卻說不出來了。
刺芒老道一時也不知如何言語，輕歎一聲。他突然發覺，他一生三百多年修煉時間，都沒有今天歎息的次數多。
一陣風過，滿山的林海婀娜搖曳。落日偏斜，鳥獸歸巢。
青山如苔，殘陽似血，故人怎堪追憶當年時。
「小七。」老道打破了沉默，「在你決定閉關之時，老豬已經感覺到大限將至，他自然不會在那時告訴你。坐化之時，他很欣慰，說是生平收過七個弟子，雖然沒有驚天動地，但個個都足慰平生。七個弟子之中，更出了你這樣的異數。僅此一條，怕是整個妖界，也無人出他老豬左右了。」
「生死乃定數，無可逃，不可逆，你也無需悲傷。老豬平生五百年的元壽，修煉小成，還收了你們七個徒弟。老豬……我不如他。」
「師父他……終是沒能突破到第二大階。」
「嗯。」刺芒輕哼一聲，接著說道：「老豬的獸王境早已大圓滿，嘗試了多次突破，都未能成功。這個我也幫不上他的忙，畢竟論修為，老豬還比我高出一籌。像我們這樣偏遠的獸修，何止千萬，無人指引，無人印證。修煉都是靠自身，想要突破到妖修，是十分困難的。」
朱七不知如何言語，低垂著頭，一陣沉默。
「本不該此時告訴你，但你也算是百年獸修，歷練不可謂不多，生死之數，該看得淡些，你五師兄，離開黑風山近二十年，如今生死不知。而你三師兄……」老道在此頓了片刻，還是決定如實相告，「你三師兄，在不久前也身隕了，是那惡獸峰所為……」
「什麼！」朱七怎麼會想到，自己閉關二十年，待到出來之時，已是物是人非，不堪回首。
師門，如今，只剩下他獨自一人了。
老道見朱七情緒低落，心中也十分傷感，二人便這樣，呆立了許久。
朱七突然抬起頭，「師父……還有我六位師兄，無論生死，他們的教誨和期望，永遠支持著我繼續走下去，直到我生命的盡頭！」
朱七意識到，無論為人為妖，自己身上都承載著一份沉甸甸的精神與信念，溶於血液，烙印於靈魂之中。
很多時候，一個人的生命，並不是完全屬於自己的。
朱七望著西沉的落日，那火紅的光芒似乎直射進他的心靈，驅走了所有的迷茫，恐懼和悲傷。
…………
朱七在這黑風山頂，搭了一個簡單的草棚，一呆就是三年。之前老道曾來送過幾次食物給朱七，到了後來，朱七已經可以自己解決食物的問題。三年裡，朱七也完全適應了人身，身體也練得強壯了許多，並不像剛化形那樣弱不禁風了。
朱七並沒有再繼續修煉，原先的修煉功法已經不再合適已經身為人類的他。是否是所有的妖修功法對於人類都不適用，朱七不清楚，但他曾經嘗試修煉，卻是無法進行下去，就像是身體是水，妖修功法是火，根本無法共存，朱七隻能放棄。
還有讓朱七束手無策的是，他那一對豬牙本命法寶，也不知如何祭煉，更不知如何運用。說是法寶，其實根本沒有任何修真界中的戰鬥力。
據傳修真者在修煉到修真第二大階時，脫離凡體，由本體精氣凝化而成一本命法寶，初始成形時平凡無奇，卻有著巨大的提升潛力，是多數修真者賴以生存的最大依仗。可朱七卻在化形為凡人時，得到了這樣一個本命法寶，這異數中產生的異數，就算是頂階高修都不一定能做出解釋，朱七就更是茫無頭緒了。
唯一值得高興的是，由於本體和本命法寶與生俱來的聯通性，經過朱七多次努力嘗試，終於可以收入體內，也可隨時隨意調用。法器收入體內，是靈寶法器的一種特性，幾乎無關修為境界的高低，每一個修真者的身體，都是一件空間型法器，只是要做到入體，需要一些條件限制。
獠牙堅銳無比，倒是成了他日常中的「生活用品」，這實是一件很諷刺的事。
既便如此，這個結果讓朱七興奮了很長時間，能夠收入體內，證明這是一件完全屬於自己的法寶，透著一股玄妙。獠牙入體後，竟無任何異樣，也不知是藏在了身體裡的哪個角落，只有元神上的聯繫，觸覺是感應不到的。
至於那塊藍色的水晶，就連刺芒老道也看不出所以然。若說是珍貴的玉石，很難讓人信服自然中能有如此奇麗而詭異的產物；若說是法寶，卻絲毫感覺不出任何靈力波動，朱七的廢材獠牙，都多多少少有一絲靈氣隱動。老道唯一的感覺是：此物非凡品。兩人無奈之餘，只能等待日後解開迷團了。
朱七對水晶沒什麼太大興趣，本想留於老道。老道卻是不收，說是也許是朱七的什麼機緣，讓他帶在身邊，並叮囑不可輕易棄之。
在經過了三年之後，朱七終於意識到：不可以一直這樣繼續下去了。其中有一條重要的原因便是，朱七感覺到了現在這副身體壽元的流失。朱七已經成為一個沒有絲毫修為的凡人，凡人是會長大，衰老的。
朱七從來沒有對化形成功以後的道路，有什麼具體的規劃，但修真之途，是一定要繼續下去的。
「看來只能出山了。」這個決定，朱七思考了很久，目前的情形看來，除此以外，別無他途，「四哥啊，讓我們一起去看看那人族的世界吧。」
朱七準備了幾天的食物和清水，離開了黑風山頂的草棚。
臨走前，朱七朝天地跪了三拜，算是拜別了老豬師父和幾位師兄。他不知道，自己何時會再回來這裡。朱七有種感覺，就算是能再回來，那一定也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準備起程了吧。」這是刺芒老道見到朱七說的第一句話。
朱七心下悵然，「呃，老表……你知道了啊，那個……我還想繼續修煉，只是師父教我的功法我怎麼都煉不好了，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我想出去看看，有沒有適合我的。然後我再回來。」
刺芒盯著朱七看了好一陣子，無怒無喜。
「回來嗎？」老道低低的說道。
朱七正想回答，卻發現老道似乎不像是在問他，像是在自語。
「我送你到人界去吧，現在的你，還沒走出黑風山就進了哪個野獸的肚裡了。」朱七不知道，他在山頂呆著的這三年，老道雖不在身邊，可絲毫不敢離開山頂的控制範圍半步。
這頭朱七表示不能接受了，「老表，你可知道，這方圓幾十里地，除了你和老豬師父，還有那個不倫不類的老蛤蟆，死了老婆後變得不陰不陽的老山雞，我怕過誰？就說當年我一豬對四狗，你是沒在場啊，嘖嘖，那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妖仙止步，神鬼動容啊……」
當年？現在都什麼樣了，還提當年？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老道心裡蹦出這句人類經典詞語。換作平時，老道才懶得聽他瞎扯，幾個小屁孩子過家家，還神鬼動容。今日老道卻沒有打斷，閉上眼睛也不知神遊到哪去了。
一柱香後。
「老表，老表，你有沒在聽啊？」朱七忍不住取出清水，灌了一口下去。
「嗯，在聽。」
「哦，我以為你睡著了……」
「小七，我一直沒有問過你，也不是非得知道是什麼原因。只是想說，你到現在可有後悔？」老道所指，不言而喻。
「沒有！」朱七盯著老道，極為堅定的說道。「我不知道這是對是錯，但我沒有後悔，就算是我之前沒有成功，在天雷下死了也不會後悔。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後悔。」
「好！」老道發自內心的稱讚。
後悔，那是弱者才會做的事。若是不悔，便具有面對萬千世界的覺悟；若是後悔了，那你就一生留在黑風山上吧。這是老道內心裡真正的想法。
幾天之後，朱七跟著老道離開了黑風山。
在這裡，他從混混懵懵到開啟靈智，知冷暖，明喜怒；從一隻隻知道吃喝睡的小野豬，變成了修煉略有小成的獸修。進入了一個大家庭，師父嚴厲而慈祥，幾個師兄放蕩不羈的性格深深吸引著他。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逝者已逝，活著的人永遠要面對明天的曙光。
「師父，師兄，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