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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章 深谷五日 文 / 燼之翼

    在打了數十個噴嚏後,益鈴突然想到,小若似乎已出來好久了,看著那漸漸西斜的太陽,益鈴忙把小若叫回了鈴裡,看著小若消失在益鈴的胸口,那此時此刻毫無法力的嬰兒看得有些新奇,益鈴卻是忍不住感歎:自己又要好幾天一個人孤零零的了……低頭看見嬰兒正看著自己,立即又露出了笑臉,輕刮它的小鼻子道:「幸虧還有寶寶你陪著我。」說完繼續邊走邊打量著四周。

    走了許久益鈴身上的濕衣也沒曬乾,眼看日頭落下,天色漸黑,陰暗的谷中冷風陣陣,涼意透骨,此時益鈴已走到一片深林中,此間樹木雖茂盛卻不密雜,原本正適合益鈴一貫的作風——上樹睡覺。但今天剛受了涼,身上只覺冷得很,看著就不想睡樹,更何況還有個嬰兒,自己總不能自己抱著樹幹睡而把這小傢伙丟一邊吧。想著搖搖頭,便找了塊乾淨的草皮,把自己的包袱墊在下面,再把小嬰兒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然後囑咐道:「小寶寶,你就呆在這裡等姐姐回來哦,姐姐馬上就回來。」說完便一邊尋著什麼一邊向遠處去,末時還不放心地時不時轉頭來看嬰兒。

    嬰兒只覺身上隱隱感到冷,這種感覺對它來說已經許久未曾有過了。只見它朝一側翻過身去,剎時就從包袱滾到了草皮上,細嫩的小腿搖搖晃晃地想要站起,卻在下一刻就一軟立馬要摔倒,虧得小手靈活,扶住了一旁的大樹根。它抬起頭,睜著比星辰更透亮幾分的大眼緩緩望向四周,似乎在查看地形。下一刻,好像注意到了什麼,費力地邁著小腿便向一個方向搖搖晃晃地走去,雖不時地扶扶身邊經過的樹根,但仍不免跌倒了數次。眼看著要到的地方就在眼前,大眼中更透出幾分亮光。卻突然,警覺到了什麼,它靜靜扶著樹根站在那裡默不出聲,但仍感覺到不遠處那幾雙綠幽幽、泛著寒光的眼睛不斷向自己逼近。月光下,小臉不免白了白。

    似是確認了,綠眼移動的速度更快了,聽著雜亂卻非常細微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湧來,小嬰兒仍是一動不動地站著。忽然一股腥風從左側撲來,小嬰兒知道是最近的那一匹忍不住動手了。

    小小的身子往前一傾就地一滾,堪堪躲過了兩隻利爪,那匹狼似乎絲毫沒想到那小嬰孩會躲,收勢不住一頭撞在嬰兒剛剛扶著的大樹根上,立馬便暈了過去。

    其它的狼絲毫不在意有同伴昏迷,自顧自地將嬰兒團團圍住,眼中泛著飢餓凶狠的血光,顯然這樣的獵物實在太誘人了。

    又一頭撲了上來,被圍在中間避無可避、躲無可躲,小嬰兒只得側過身盡量護住要害……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急切的喊聲:「寶寶!」

    伴著這急呼,一個小小的身影竟是比狼還要快地將小嬰兒撲倒在身下,狼牙從她背上狠狠撕過,原本就破破爛爛的衣服此刻更是成了大布條掛在身上,那露在外面的地方便是剛剛被狼牙咬掉一小塊肉的地方,血不斷地滲出,將布條染得深深的、沉沉的。益鈴一陣齜牙咧嘴,疼得冒出了汗,心裡卻想:自己那樣的痛都忍過來了,竟還不能對這狼咬之痛免疫!小嬰兒被她護在身下,似乎很震驚,雙眼深深地望著年紀小小的益鈴,久無動靜。

    一般的小孩,尤其是小女孩,遇到這種情況應是怕得要死了,哪裡還有勇氣、有心思去管別人,更別說以身去護了。不由地,小嬰兒原本冷寂的眼中流露出幾許欣賞之色,但也不免多了一抹擔心,難道竟要多死一人?

    益鈴掙扎著坐起身,一手將嬰兒緊緊護在懷裡,一手將自己的包袱用力甩來甩去,提防著狼群再進攻……怎麼辦?小若沉睡著無法醒來,而自己如果發怒發出煞氣的話,受傷的首先就是自己懷裡的寶寶,怎麼能像傷害娘一樣傷害它呢?該怎麼辦,怎麼辦呀?益鈴忍著疼,急切地思索著。卻見小嬰兒看著益鈴懷裡一個白白的東西眼前一亮,小手伸進去便把它掏了出來,益鈴感到胸口忽然一涼,手中動作一頓,一匹狼抓住這空隙便撲了上來,益鈴一驚,不做二想,便蜷起身子將嬰兒緊緊護在懷裡,打算以自己的身體來保護它,心想反正自己是不死身!卻未想到這麼一群狼吃了她後豈會放過這小小嬰兒?

    懷裡的小嬰兒一頓掙扎,硬是從益鈴頸邊伸出去一隻手,益鈴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白光一閃,那狼竟直直飛了出去倒地不起了。益鈴張大嘴巴,愣愣地看向那只粉嫩小手裡拽緊的白羽,這羽毛這麼厲害?!當初自己去碰怎麼一點事都沒有?小若去拿也不過是彈開了幾步而已,也沒受傷呀,怎麼輪到那狼就直接死翹翹了呢?益鈴突然想起小若的話。對了,這羽毛本來就是人家仙爹仙娘給寶寶護身的,定是那狼剛剛起了凶心,所以才會這麼慘。

    其它的狼圍過去對著剛剛那狼的屍體一頓嗅,便不再上前了,猶豫了半晌,一齊轉身便飛快跑遠了,那撞暈的狼剛剛醒來便也追著同伴走了。看它們走了益鈴重重地鬆了口氣,頓覺林中冷風一吹,身上冰涼,但那剛剛被狼咬的地方卻火辣辣地疼。忍著疼爬起身,益鈴抱著小嬰兒傻傻地笑:「寶寶你好聰明啊,不愧是神仙的孩子!」而那嬰兒看著益鈴的笑,原本冰涼如水的目光中竟露出幾分慈祥、幾分憐憫、幾分心疼。

    嬰兒將白羽又塞回了益鈴懷裡,益鈴看了看正待說什麼,卻見小嬰兒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便抬頭去看它,而它則小手一揚指向了一個方向。益鈴看過去不由眼露欣喜:前面靠著懸崖峭壁竟有一個洞穴!益鈴立即抱著嬰兒走到洞穴口,然後放下它,拿出隨身帶著的火折子,費了好一番勁才點著,扯了塊自己身上的破布條就著根不粗的枯枝便做了個簡單的火把。爹爹與娘去世已經兩三個月了,獨自走了這許久的山路,這點基本的本事益鈴還是不知不覺間便會了。她再不敢把小嬰兒獨自撂下了,便一手拿著火把一把抱著寶寶一步步小心地往那洞穴裡走,洞穴不高也不寬,正好夠益鈴這個七歲小女娃走進去,走了十幾步,洞裡陡然高了,又漸漸寬了,越往裡越高越寬,待益鈴再走了十幾步後,眼前豁然出現了一處寬大的天然石室,正中間有一張很是平坦的天然石床,足有三米多長二米多寬,益鈴望向石床右邊一個角落上那堆厚厚的乾草,正覺有些疑惑,就見那乾草上有什麼動了動,益鈴一驚仔細望過去,只看見一堆白白的、毛絨絨的東西在不時扭動身體,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湊上前看,頓時露出了孩子會有的欣喜笑容。竟是一窩小狐狸!數一數,足足有七隻呢!益鈴費力地把火把插入了一側石壁的凹槽夾縫中,頓時整個石室透亮了起來,但那些小狐狸似乎非常不習慣這亮光,小身子扭動得更厲害了。益鈴輕輕伸出手去,一下一下安撫著它們,半晌,小狐狸似乎舒服地睡著了,益鈴才鬆了口氣。下時又感到很不安,是她們強自擠到它們的洞穴來的,不知道會不會嚇得它們的父母不敢回家,想到這裡,益鈴更是不安地向那長長的窄小的洞口張望過去。

    似是明白益鈴的想法一般,嬰兒伸出粉嫩小手扯了扯益鈴的辮子。益鈴低頭看向懷裡的嬰兒,頓時也只能將慚愧壓下去了。即使自己不要緊,但寶寶不能跟著她睡樹上呀。輕手輕腳地將乾草勻出一小塊,伸手從包袱中取出自己待換的另一身衣物,看看自己身上的破布條,又看看寶寶,一撇嘴,將那衣物抖開一件件鋪在了那勻出的乾草上。小嬰兒在一旁看著,不免心裡一陣動容。果然下一刻,便見益鈴將自己放在了那衣物鋪就的乾草床上。還細心地留了一件上衣蓋在了自己身上。

    嬰兒躺在上面,睜著大眼睛靜靜看著益鈴,卻見益鈴的手輕輕撫過自己的眼皮,哄著說:「寶寶乖,睡一會兒……」嬰兒只得輕輕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嬰兒從睡夢中醒來,不明白自己怎會睡得這麼沉,睜開眼去尋益鈴那小小的身影,卻首先看到那七隻小狐狸不知何時已全挨到了自己身邊,將自己足足圍成了一個圓,週身暖烘烘的,難怪自己睡得這麼舒服。

    聽到一聲細微的辟啪聲,嬰兒望過去。見一小堆篝火正旺旺地燒著,照得洞內無端溫暖,篝火旁有模有樣地支著幾根晾衣枝幹,益鈴那身破破爛爛的布條衣就濕嗒嗒地掛在上面,晾衣架對面,益鈴光著身子坐在一塊矮石上,側對著嬰兒,她身上半干,只有頭髮濕得有些厲害。嬰兒微微擰起了眉:此深秋之季她一個小女娃竟跑去河裡流冷水浴?換了一邊烤火,嬰兒馬上瞥見了益鈴背上那對一個七歲女娃來說有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手背大的一塊肉都沒了,她怎的連痛都沒喊一聲呢?這樣一個堅強又善良的孩子……心下一聲輕輕的歎息,望著益鈴的眼中流露出漸深的憐惜。

    再次醒來,洞外已透亮,就見益鈴又穿上了那身破舊的布條衣,笑嘻嘻地趴在自己身側,嬰兒靜靜地看著她。

    益鈴見它睜開了眼,立即輕聲道:「乖寶寶,姐姐給你做了個護身符,你看看喜不喜歡?」說著獻寶似的從手中垂下個東西。是那根鳳羽,她在自己的布條衣上撕下了一根細細的布條,從鳳羽根部穿過,成了個項圈一樣的掛墜,只是那鳳羽早已變小,根部更細,一根布條即使再細要想穿過……也不知她忙活了多久。益鈴喜滋滋地將它抱到腿上,雙手小心翼翼地把那根羽毛掛到它脖子上,細心地替它攝好衣領。手不小心觸到了嬰兒的脖子,嬰兒頓時一驚:她的手很燙……轉著小腦袋回頭去看她,果然見她臉上也紅得異常,而她好似全無感覺一般,開心地擺弄掛在自己胸前的羽毛。

    嬰兒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握那熾人的手。心下擔憂起來。她也不過是個孩子,這般多故下來,小小的年紀、小小的身子怎麼受得住……

    卻見益鈴掙開它的手,從身後拿出一些青色的野果來,一邊遞到它嘴邊一邊說:「這些果子我嘗過了,沒有毒的,你吃一點。」

    嬰兒聽了,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又未想到什麼。但它看著那些野果,沒有動作。

    益鈴也似乎想到了什麼,看著嬰兒眨了眨眼道:「難不成……寶寶你張開嘴讓姐姐看看。」嬰兒順從地張開了嘴,讓她看見了裡面稀疏的七八顆小牙。益鈴蹙眉:「牙都沒長齊,怎麼能讓它自己啃這有核的果子呢……寶寶,姐姐幫你把果肉咬下來吧。」說著拿著一個青果咬下了一口,把果肉遞過去。嬰兒不接。益鈴遲疑著把那果肉又咬成了兩瓣,再遞過去。嬰兒還是不接。益鈴再咬一次,那果肉已和她的指甲蓋差不多大了。嬰兒看看益鈴,又看看果肉,片刻後,猶豫著身體向前傾了傾,張嘴含住了她手上的果肉,在嘴裡用小牙緩緩嚼了嚼,吞下了肚。益鈴看它能吃了很高興,接連餵了它兩三個青果才把它放下。

    再看那七隻小狐狸,可憐巴巴地窩在草堆上,益鈴覺得奇怪:「怎麼它們的爹娘都不來給它們餵食呢?」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便往洞外跑去,小嬰兒望著她的背影,似乎是在擔心。

    走了有一會,益鈴用樹葉包著什麼進洞來,淡淡的血腥味。嬰兒看看小狐狸,似乎想到了。

    果然見益鈴從樹葉中撿起一塊塊小小的肉條放到狐狸們嘴邊。那些狐狸顯然不是第一次吃肉,聞到血腥味都反射性地起身來爭。一會兒,一小包狼肉就沒了,益鈴就來來去去跑了幾踏,直到把那些小狐狸餵飽了才停下。絲毫未發現自己臉上的紅潮越來越盛。

    天漸漸黑了,益鈴從河邊盛了一葉子的水回來,小心翼翼地餵給嬰兒喝。待它喝完了,益鈴一仰頭收了個底,又跑去盛了一葉,她小心翼翼地捧著樹葉進洞來,快要走近石床了,卻突然眼一花一頭栽倒在地。

    嬰兒見了,立即爬到石床邊,緊緊看著地上的女娃,費力坐到床沿,有點遲疑,這石床起碼有一米高,自己就這樣蹦下去似乎有點險……又看一眼地上的小女孩,嬰兒眼一閉就往下跳去。

    卻在即將落地的那一剎那,一雙嬌小、細瘦、滾燙的手臂有力地接住了自己小小的身子,嬰兒愣住了,看著小女孩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睜著半是清醒半是迷茫的大眼望著自己,憨憨嬌斥道:「寶寶怎麼能做這麼危險的動作呢。」

    嬰兒怔怔望著她將自己重新放回石床,然後在自己身邊徹底昏迷過去。將小手撫上她的額頭,立即,有些冰涼的手被焐熱了。嬰兒看著她潮紅的臉,除了無奈地歎息竟是什麼也做不了……

    益鈴這一病,竟連病了兩天,但她即使病著,也會掙扎著來給寶寶和小狐狸餵食、餵水,但她不會再幫寶寶咬了,而是把手洗乾淨一點點扳下來遞到它口中。喂完倒頭便睡。到了來這洞中的第四天早上,洞內的積果吃完了,益鈴從渾渾噩噩中醒來竟要出去給寶寶采。看她搖搖晃晃地要起身,嬰兒使勁拉著她的衣袖不讓她出去。益鈴費力地把寶寶推到床內側便腳步不穩地走出洞口去了。

    聽得怦地一聲洞外有重物倒地,寶寶爬到床邊就要往下跳。卻突然看見一道水注纏著益鈴緩緩懸浮進洞來。水注將她輕輕放在石床上,然後就開始貼著她的皮膚緩緩繞著她轉。寶寶馬上意識到,它是在給她降溫。立即想起的,便是那只淡青色的河靈,幸虧它及時醒來了,寶寶不由鬆了口氣。看了她兩三夜,以一個凡人嬰兒的身體,他也感到有些累了,躺在她身邊就沉沉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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