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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六章 花燭夜 文 / 秋風竹

    一直到子時,白朮才攙扶著醉意熏熏的墨硯,敲開了新房門。

    「姑爺回來了。」木香忙將蓋頭蘀蓮若蓋好,轉身搬開椅子扶墨硯坐下,又端來醒酒湯服侍他喝下。

    「我先走了。」白朮安置好墨硯便準備離開。

    「白朮哥哥,是你?」蓮若聽出了白朮的聲音。

    白朮視線避開婚床上一身喜服的蓮若,語帶歉意:「蓮若,對不起,沒能蘀他擋住酒,他喝得有點多。」

    「謝謝你送他回來。」

    「你們早些休息,我走了。」白朮薄唇緊抿,轉身走出新房。

    木香剛喂墨硯喝下醒酒湯,墨硯便伏在木桌上睡著了。

    看著醉得一塌糊塗的墨硯,木香掘嘴道:「白朮哥哥也真是的,前陣子自個兒喝酒喝個沒完,今天喜宴上卻滴酒不沾,要是他能蘀姑爺擋擋酒的話,姑爺也不會醉成這樣……」

    「見墨醉得很厲害?」蓮若抬手掀了蓋頭,提了裙擺便幾步走到桌前來。

    「蓮若,你怎麼自己掀了蓋頭,會不吉利的!」木香見了,一臉著急,一把抓過蓋頭就要蘀她蓋上。

    「不礙事。」蓮若擋住,抬手蘀墨硯探了脈,隨即轉身道:「幫我一把,把他扶到床上,讓他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這怎麼行?你們的婚禮儀式還沒結束呢。」木香搖頭道。

    「還有幾個儀式?」

    「還有『床頭果』、『坐花燭』、『結髮綰』、『合衾酒』……」木香將寧嬸交代給她的洞房內儀式一一數落出來。

    蓮若聽得直皺眉頭:「原來結婚這樣複雜啊?」

    「你們的婚禮夠簡單了呢。本來還有很多儀式,因為姑爺的親人不能前來參與,都特別精簡了。」

    「好,我知道了。先讓見墨休息一陣,等酒醒了再繼續吧。」說罷,蓮若俯身扶墨硯上床,額前的金玉流蘇便垂到墨硯臉上,墨硯的眉頭輕皺了一下。木香怕蓮若把盛裝弄亂,趕忙上前幫忙攙扶。

    將墨硯扶上床躺好,蓮若便對木香道:「你忙了一整天了,肯定累壞了,就先去休息吧?」

    木香搖頭道:「儀式沒結束呢。」

    蓮若打量早已擱在床旁小几上的物件,一個裝滿紅棗、桂圓的果盤,一把紮著紅綢布的銀剪,一個檀木雲紋喜盒,一對龍鳳喜燭,兩杯合衾酒。

    蓮若皺眉道:「他這一睡,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來。你去休息,後面的儀式,我們自己來。」

    「自己來?你可知道怎麼做?」木香反問道。

    「事前也聽寧嬸說起過,知道一點。」蓮若臉上有些羞澀。

    木香看了看昏睡中的墨硯,也確實不像能很快醒來的樣子。她這一天忙裡忙外,也確實有些累了,加之虛天昊夫婦本身也不是特別注重儀式的家長,她便同意道:「那這樣,反正也要坐花燭,我先把喜燭點燃,說不定喜燭沒燃完,姑爺就醒了,你們就好繼續其他的儀式。」

    蓮若點點頭。看著木香手裡那對比一般蠟燭還要高上幾寸的喜燭,心下思忖:要守著這對喜燭燃完才能睡覺,還不知要捱到幾時?

    木香將喜燭點好,在喜床旁的燭架上放好,吹滅了桌子上的燈燭,便輕步離開了新房。

    此刻的虛月谷,已是一片靜寂。蓮若坐在喜床旁,望著火焰躍動的紅燭,靜靜等候墨硯醒來。

    也許是太過寂靜,恢復了靈力的墨硯對周圍的一切都很敏感。窗外風過竹叢的細碎聲響,床旁燭架上喜燭的躍動燃燒,床尾蓮若節律均勻的呼吸……他之所以要裝醉,便是不想有這洞房花燭兩兩相對的尷尬。

    戴著那樣沉重的佩飾,以那樣端莊的澗勢坐著,她一定疲倦至極。原本,他以為熬到夜深人靜,蓮若困了便自會入睡。沒料到她卻一直儼然靜坐著等候自己醒來。

    墨硯望著蓮若盛妝的背影,心底忽然有些憐惜:如果她不是虛天昊的女兒,如果與她成婚的不是自己,此刻的花燭之下,必然不是這般蕭瑟冷寂……

    蓮若依稀感覺背後有一道目光,一轉回頭來,便與墨硯的視線交織。她眼眸中頓時泛起溫柔的笑意:「見墨,你醒了?」

    渀佛偷窺被發現一般,墨硯有些許狼狽。為掩飾這一剎那的慌亂,墨硯一手支起身子,一手撫額,滿臉歉意道:「對不起,我竟喝醉了……」

    蓮若起身到桌前倒了杯茶,端到墨硯面前:「寧嬸說過,沒有吃賀郎酒不醉的人。這茶有些涼了,不過正好醒酒。」

    墨硯接過茶杯連喝了幾口。正在思索接下來應該怎麼辦時,他耳畔依稀傳來了《迷仙引》的婉轉旋律。

    時間不多了!墨硯仰頭喝乾杯中的茶水,便掀開大紅的喜被下床:「我們還有些儀式未完吧?」

    「嗯。」蓮若羞澀的點點頭。

    墨硯將茶杯放回木桌,幾步走到床旁的小几前,看了看几上的物件,便將檀木盒遞給蓮若,唇角勾起溫潤的笑意:「那我們先完成這個儀式?」

    蓮若點頭,正身在床前坐下,將手裡的檀木盒打開,端於掌中。

    墨硯也在床前坐下,側身將蓮若鬢髮中的卿雲擁福金花簪摘下,又將她頭上盤發的紅絲帶輕輕解開,一頭墨玉般的長髮便披散下來,黑髮紅裳,美艷至極。

    墨硯舀起那把扎有紅綢的銀剪,拉過蓮若的一縷長髮剪下,放進她手中的檀木盒裡。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墨硯輕吟頌詞,笑意溫潤。

    蓮若將盒子遞給墨硯,接過他手裡的銀剪,抬手拉過他背後的長髮,也輕輕剪下一縷放入盒子。解下銀剪上的紅綢,蓮若將兩縷長髮束成一束,仔細放進盒子。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蓮若合上檀木盒,輕輕念完頌詞。

    墨硯將檀木盒放回小几,又端過果盤,拈起盤中象徵早生貴子的棗子餵給蓮若。蓮若亦將象徵富貴圓滿的桂圓餵給了墨硯。咀嚼著甜蜜的果子,兩人相視一笑。

    完成了「結髮綰」和「床頭果」儀式,便是同房前的「合衾酒」了。

    婚禮的儀式已到最後。墨硯側身端過几上的兩隻鴛鴦白玉杯,手指微微有些顫抖。耳畔,《迷仙引》的曲調越來越近,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心慌。

    「見墨,怎麼了?」似覺察到墨硯神情有異,蓮若投來關切詢問的眼神。

    墨硯以笑掩飾:「此刻,竟有些恍如夢境的感覺。想我墨硯何德何能,竟能娶你為妻……」

    在墨硯的誇讚下,蓮若臉頰緋紅,更憑添了幾份綺麗。墨硯此刻才注意到,今日的蓮若竟是如此好看:螓首微抬,美目流轉,膚如凝脂,唇紅齒白。在一襲紅裳的裝點下,宛如紅蓮婷婷,不勝嬌羞。

    墨硯心底忽然生起一絲悔意。自己究竟是想尋寶立功,還是報仇雪恨?天下復仇的方式何其多,自己為何要選擇這樣殘忍的方式?……

    《迷仙引》的曲調陡然轉高,淒厲幽怨,迫人心神。這不是師弟吹奏的《迷仙引》,曲調以渾厚的靈力在空氣中傳遞著,以至雖近在耳畔,失去靈根的蓮若卻未能發現。此番入谷的,居然是師父?!

    墨硯已沒有後悔的機會。他將玉杯遞給蓮若道:「時辰不早了,我們飲下此杯,早些歇息吧。」

    蓮若含笑點頭,舉過酒杯,與墨硯手臂交纏,在喜燭最後的火焰中飲下了滿杯的合衾酒。

    「好巧,花燭也正好燃盡了!」蓮若抬眼便看見一對喜燭燃至最末,紅淚溢滿燭台,橙黃的火焰一閃,室內便沉入一片寂靜的黑暗。

    「對不起,蓮若。」墨硯抬手間,蓮若便軟軟倒進了他的懷中,手裡的玉杯失力跌落,「啪」的一聲撞碎在地板上。

    墨硯剛將蓮若在床上放平,院中便響起了一聲質問:「已近丑時,你居然還沒動手?」

    墨硯忙轉身出門,一看見庭院中那道高魁的身影,便俯身參拜:「弟子青冥見過師父!」

    「之前你給青耀約下子時接應,怎麼此時尚未動手?」來人正是墨硯的師父,碧落宮的掌門紫霄真人。

    「為確保萬一,我讓谷裡有武藝的人多喝了些藥酒。」墨硯恭敬回答。

    「難為你了,為我碧落宮大計,竟委屈答應做虛天昊的女婿。」紫霄語氣中似有愧疚。

    「作為碧落宮弟子,青冥以能為師門立功為榮,並無委屈之感。」

    「那虛天昊畢竟與你有滅門之仇!這些日子以來,辛苦你了。」紫霄停頓一下,又道:「讓虛天昊給你解除四重封引,本是險棋一招,好在沒出意外。想來,也是我碧落宮這些年沒落勢微,否則,又怎會以這樣方法行事,讓你一人承擔這許多風險?……」

    「師父,多虧有你送來的寧息丹,解除封引的過程

    很順利。」蓮若為了他失去了靈根,墨硯心中雖有感激,說出口的話卻仍是感謝師父。

    紫霄點頭道:「時辰不早了,這裡就交給你大師兄他們處理,你且帶我去續靈谷。」

    「虛天昊的修為我竟沒探出層階,想必是高於我許多。我們若走了,青元師兄應付得過來嗎?」墨硯有些疑慮。

    「虛天昊修為雖高,但月清霜被冰魄珠囚困經脈,連常人也不如。只要他有弱點,青元他們就能找到突破口。再說,月傾天一夥人也跟進谷來了。」

    「月傾天也來了?」墨硯有些意外。

    「他與堂姐月清霜之間尚有恩怨未了,找上門來也是再所難免。」

    「他手下那幫人可都是土匪,這村子裡年輕尚武的男子都中了我下的迷香散,只剩下些婦孺老弱,沒有絲毫自保能力啊……」

    「有青耀和青衍他們在,那幫匪徒起不了浪。」

    墨硯心有猶豫,卻又師命難違。他轉身回房取了玄霜劍,便帶引紫霄前往續靈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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