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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既然厭倦了,又何必留戀 文 / 魔宴

    這個懸崖從來沒有人到達過最底部,就算是有,那也是死人。除了深度,裡面還有各種冥獸,別說是洛邪,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他也不能保證能夠安然無恙地回來。

    「我確定!」她當然知道這個時候被打下懸崖有多麼危險,她也沒有把握能夠闖過去,但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她不敢做的事情,不試一下怎麼知道行不行?

    「你……」夭辰欲言又止,頓了頓,他恢復了笑意,回答道,「好,我會在這裡等著你。」話說了一半,剩下的一般藏在了心中。

    如果等不回來,他就親自下去。

    洛邪不說話,只是淡淡地笑著,看著他凝聚幽冥之力,看著他從對面襲來,看著他逼近自己眼前。

    面對這雲淡風清的笑容,夭辰的心中滑過無法言喻的憾然,腦海中沒來得及辨明這種感覺,手中的動作已經下意識地頓了頓。

    「你……」洛邪張了張口,只是才說了一個字,一聲驚呼從另一個方向急速傳來:「非洛!」

    是夜闌夙!洛邪抬眼就看見向夭辰掠去的妖力,立刻喊出口:「快閃開!」

    夭辰明顯感覺到危險的靠近,也聽到洛邪的提醒,他卻提起唇角一笑,卻不躲也不閃,轉過身去,正面迎上夜闌夙的攻擊。

    奪目的紫紅飛旋流轉,巨大的衝撞讓夭辰不住地後退靠在了洛邪身上,干潔的衣服上鮮紅點點。一擊正中胸腔,差一點便是致命的心臟。

    「吃下!」來不及檢查夭辰的傷勢,洛邪一邊扶著夭辰,一邊連忙找出丹藥放到夭辰嘴邊。

    搖了搖頭,夭辰按著洛邪的肩膀,微微站直,卻推開了洛邪手中的丹藥,只是笑道:「小邪兒,不用賭了,這一局輸的人是我呢。」

    洛邪一怔,隨即明白了夭辰的意思。開戰的時候他沒有提出任何規則,即使有他人幫忙也不算犯規。夜闌夙的一擊讓他必敗無疑,這一戰輸的人是他。

    她可以爽朗地認輸跳崖,他也不會拖沓。

    「所以,今天要消失的是我呀……」夭辰低聲地歎著,聽不出喜悲。鬆開洛邪,他的身體搖搖欲墜。極力穩住身形,他緩緩地朝懸崖邊走去。

    「夭辰!」洛邪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叫出來,只是覺得看著那一點一點向黑暗挪動的瘦弱身軀,一絲一絲的不易察覺的心疼從心底蔓延。

    「他的心意已決,」夜闌夙拉住洛邪,雖然他沒完全弄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麼,出手有些魯莽,但作為一個旁觀者,夭辰瞳孔深處的東西他卻看得很清楚,「這是……他想要的結果。」

    洛邪瞳孔一縮,恍然間她明白了所有。她和夭辰是同一種人,同樣的驕傲,同樣的固執,同樣的將整個世界玩轉在自己手中,同樣的無心無情,藐視人間。

    他可以隨心所欲,他可以蔑視所有人,他也可以戲耍整個世界,因為……他寥無牽掛!

    洛邪很清楚,他們都經歷了太多,在生與死的縫隙中穿透,在穹蒼上看盡了生死別離,在喜怒哀樂中只剩下不變的笑臉,在繁華之中將所有的熱情埋葬。

    只是,她所遇到的讓她有了牽掛和不捨,有了要守護的東西,而夭辰所遇到的卻讓他斬斷了所有的牽扯,孑然一身。

    他沒有了掛念,他沒有任何在乎的東西,他不需要顧及什麼,在幾乎站在巔峰的實力上,他玩遍了一切,甚至將整個世界顛倒,但眸中倒映的一切卻逐漸變得蒼白。

    當世界最後一點色彩退去的時候,當生命變得空洞的時候,活著,他要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而活?

    懸崖邊上,夜半的寒風獵獵作響,少年身上的血跡宛如剎那間盛開的曼珠沙花,妖冶華艷,白得幾乎透明的面容透著令人震撼的美。

    「小邪兒,如果我從這裡跳下去的話,你會記得我麼,恩?」

    你會,記得我麼?會麼?還有人會記得我曾經的存在麼?

    不奢求什麼,只是想在自己終結之後,世界上還有記得自己的人,證明了他曾經存在過。

    洛邪張了張口,喉嚨乾澀地可怕,她出不了聲,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這本來就是夭辰想要的結果,他們的生死之戰不過是一個幌子,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她的命。把她引過來,他要的,不過是……

    「小邪兒,你不用說了,我懂了呢。這種默契,你說我們是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呢?」倏然之間,夭辰的眉睫,眼底,還有雙唇都綻放出攝人心魂的笑容,如散落那漫山遍野的星屑。

    「你……決定了?」很艱難地,洛邪終於說出了一句話,一如之前夭辰於她的猶豫不決。

    「你也不是沒有後悔麼?」夭辰漫不經心地笑著,猶然記得她要一賭時的決絕。

    洛邪沉默,心卻隱隱糾痛著。修為再高,夭辰也只是一個少年,一個比她大不了的少年,缺乏被愛,缺乏被關懷的少年,心卻比時間還要蒼老。

    「既然厭倦了,又何必留戀呢?」夭辰輕笑著,似乎在感歎,又似乎在安慰洛邪,「而且由小邪兒送我,我很高興,非常地高興……」

    他從引洛邪過來為的不過是這個,洛邪是他選中的人,有資格為他送別的人。孤獨地來到這個世界上,總不能孤獨地離去,是不是?

    「我會在這裡等你三天。」莫名其妙地,洛邪說出一句,但夭辰卻聽明白了。她等他三天,等他從斷崖底上來。

    「好,」血色盡失的臉上笑容越發地盈溢,「不過,你會失望的,小邪兒。」決心已定,他從來沒有打算能重歸,何況他已經重傷在身,即使崖底沒有猛獸,這樣的高度足以要了他的命。

    微微向後退著,夭辰的腳跟已經懸空在懸崖邊,身形有些踉蹌,伴隨著偶爾被風刮落的石子,竟讓遊走於生死鋼絲上的洛邪明白了什麼叫心驚肉跳。

    「我走了,小邪兒,記得,不要忘了我。」唇角微微勾起,那一個笑容,天地失色,照亮了那柔弱的身軀,昏暗了整個世界。

    「夭辰!」不可抑制地高呼出聲,洛邪閃身到懸崖邊,伸手想要抓住什麼。然而飄搖的衣袖最終還是從指縫中滑過,收攏的手指中,唯有淡淡的,屬於夭辰的氣息,一如之前他靠近她留下來的幽香。

    「要記得我……」夾雜在風中的歎息,洛邪低頭望去,美得令人窒息的眉眼,在風中凌亂的青絲,最終被不見底的黑暗吞噬。

    流水無暇,見之不忘。

    辰光飄渺,美人成殤。

    「夭辰……」瞳孔縮放著,一滴清淚從眼角滑出。即便夭辰於她非友非敵,心中的慟傷卻無法遏制。那是心疼,對於相同之人不同之命的心疼。

    「非洛。」夜闌夙輕輕呢喃,開了口卻不知道從何開始安慰。

    沒有回答,洛邪緩緩地滑坐在地上,雙腳放空坐在懸崖邊。雙眸緩緩地合上,待到再次睜開的時候,她面上雜聚的情感最終歸於平靜。

    「對不起,非洛。」夜闌夙在洛邪身邊坐下,將她拉進懷中。

    「你說過,這是他的選擇。」洛邪知道夜闌夙是在為他感到之時魯莽的一擊道歉。但既然夭辰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夜闌夙這個變數在不在,結果也不會更改。

    「他很傻。」靠在夜闌夙懷中,洛邪的心漸漸平復起來,語調輕似呢喃。

    夜闌夙不置可否,其實這僅僅是夭辰的抉擇,是他的意願,傻和不傻,理智不理智,這些都旁人說得清的,而且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是他想要的。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玩夠本再離開。」洛邪忽然輕笑起來,她要玩就玩得更大,玩得盡興,將五界攪得天翻地覆是少不了的,夭辰疲憊地太早。

    感覺到攬在腰間的手緊了緊,洛邪拍了拍夜闌夙的手臂,笑道:「放心,只是如果。」她有她所愛的人,她有愛她的人,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她有生存下去的意義。

    「沒有如果。」夜闌夙將洛邪禁錮在懷中,薄唇第一次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

    他愛著洛邪,但他不會以這個名義束縛她,他會讓洛邪無拘無束地遨遊穹蒼,而他會成為她的後盾。他可以放任洛邪做任何事情,即使背叛整個世界。唯獨的,他不允許洛邪從他身邊逃離,尤其是以終結的方式。

    「禍水,我還要禍害你,所以不會有如果,除非那一天你不在了。」洛邪抬起頭點了點夜闌夙的唇瓣,她完全可以想像如果她消失了,五界會給她家的禍水鬧成什麼樣子。所以為了和平的偉大事業,她就勉強地大公無私一回。

    不滿洛邪的蜻蜓點水,夜闌夙扣著她的後腦,低頭就愛那個這個吻加深。洛邪也不反抗,她知道夜闌夙在不安。閉上眼睛全然地接受,一吻極盡纏綿繾綣。

    「咳咳,尊下,這是城主大人的信函。」好半晌,等兩人戀戀不捨地分開的時候,身後才響起一個尷尬的聲音。

    洛邪轉頭一看,是滅魂城城主府的護衛,手中拿著一個信封,臉上還有可疑的紅暈。

    某人的臉皮一向不薄,在人家面前秀了恩愛仍然臉不紅心不跳,大大方方地接過信函打。拆開一看,洛邪眉梢動了動,沉聲答道:「告訴羽兒姐,我知道了。」

    「屬下遵命,城主說這件事有點蹊蹺,望尊下小心!」那護衛行了個禮,像逃一樣地跑開了,要當閃亮亮的名牌電燈泡,他實在沒那個臉皮,還不如回去收拾戰場。

    「葬魂殿出問題了,景霖老不死憋不住了,過了這三天,我們就過去。」洛邪淡淡的說道,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依然執著於那個三天之期的承諾。

    「好。」夜闌夙寵溺地揉了揉洛邪的發頂,只要是她想做的,他都可以放縱。

    懸崖上冷瑟,兩頭銀絲互相交纏,雙白相依,看那月升月落,即便懸崖的陰暗四散迴繞,山風寒冷刺骨,但只要看上那雙不分你我的純白一眼,溫暖便油然而生。

    兩人一坐就是三天,不曾挪動。洛邪仰望著天際。紫月已經是第三次爬上東方,而懸崖邊除了山風的嘶吼,空無一人,未知的結果似乎已經浮出水面。

    夜闌夙沒有開口提醒,如果洛邪想繼續等待的話,或者親自下懸崖尋找的話,他會繼續作陪。葬魂殿也好,冥界也好,都抵不過洛邪的一個願望。

    「他真的走了。」洛邪幽幽地歎了口氣,明明已經猜到了記過,在真正接受事實的時候胸口還是會痛。

    黑漆漆的懸崖底無法看清一物,洛邪微微垂眸。

    夭辰,一路安好。

    「我們偷懶的時間到此為止了。」洛邪微微一笑,她不能因此消沉太久,感歎太久,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她會記住夭辰,為他感傷,也會不負眾人的希望。

    抬了抬有點酸的雙腿,洛邪靠著夜闌夙站起身來,然而還未站穩,她突然眼前一黑,毫無徵兆地暈了過去。

    「非洛!」夜闌夙連忙將洛邪拉住,聲音有些急切,連忙探了探洛邪的情況,隆起的眉頭才有所舒展。

    三天前一戰洛邪受了些傷,沒有及時調養,加上三天不吃不喝也不睡,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幸好洛邪的身體向來不錯,只是疲勞過度,好好睡上一覺就沒問題了。

    葬魂殿確實出了事情,這裡關押著冥界最為凶悍的變異亡魂,近期產生了規模不小的暴亂。景霖忙不過來,所以冥老頭才私下傳信讓冥羽叫洛邪來幫忙。

    其實亡魂暴亂在葬魂殿是家常便飯,隔三差五就出現一次,這次剛好遇上夭辰玩上一手,景霖正和光燦鬥得歡,哪有時間處理這邊?

    等洛邪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身在葬魂殿,夜闌夙就在她身邊躺著,沒有睡著,只是閉目養神。

    眨了眨眼睛,洛邪凝視著眼前這張安然不動的面容。夜闌夙的眼睫毛很長很細密,反射著光亮在眼下灑下淡淡的陰影,讓人不由得地想像起他睜開眼眸那一刻綻放的眼嬈。

    不由自主地,洛邪伸出手,想要撫上那靜止不動的纖長。

    「非洛。」就在她的指尖幾乎觸到眉睫的尖端時,驀然一聲輕喚,一雙深邃的銀瞳撞入洛邪心間。

    洛邪臉上一紅,想暗暗調戲一下自家的禍水都能被現場抓包,真失敗!

    「美人從九天而降,難得一見,為何不給本尊笑一個?」洛邪貼到夜闌夙面前,低聲調笑。果然,調戲什麼的,還是光明正大比較好。

    看著洛邪瞳中的狡黠,夜闌夙的薄唇邊化開點點漣漪,撫上洛邪一頭長絲,聲音微微低啞:「非洛,如果點了火,你可是要負責呢。」

    剛剛睡醒不太清亮的嗓音讓洛邪心弦一顫,忽然意識到夜闌夙的意思,她繼而眼皮一跳:「我不是滅火器!」

    「難道非洛不喜歡麼?」夜闌夙明擺著不打算放過洛邪,將她拽回自己身邊,指腹或輕或重地摩擦著她的雙唇。

    臉紅是有,但很快被洛邪掩飾下去,她黑著臉笑道:「如果天氣不錯的話,地點合適的話,我心情好的話,你不是打算把我拆了再重組的話,我或許會考慮考慮。」說到最後洛邪幾乎咬牙切齒了。要真的讓夜闌夙如願以償了,等她能從床上下來,葬魂殿都被亡魂拆了。

    「如果非洛希望我更溫柔一點的話,我一定會辦得到。」夜闌夙唇角的笑意更深,映著洛邪難得憋屈的面容,眸光暗了暗。

    察覺到夜闌夙的變化,洛邪急了,連忙跳開:「闌夙,你別亂來,這裡是葬魂殿!」發情也要看地點啊!隨時跳進一隻亡魂,很煞風景的好不好!

    「非洛,我允許你出了葬魂殿再補償我……」

    我允許你出了葬魂殿再補償我……

    君王無言的霸氣,繾絹的曖昧,明明淡雅無雙,卻妖嬈不盡。

    洛邪淚奔,當初遇到夜闌夙的時候,哪裡會想到這麼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會這麼邪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就在兩人你來我往洛邪暫時落於下風的**之中,門很煞風景地響了。某人底氣不足地瞪了夜闌夙一眼,整理好著裝,起身去開門。

    「有什麼事嗎?」她來葬魂殿是恢復了原貌,否則以景霖的腦袋不難將夜非洛和她聯繫起來,景霖知道了,以冥都眼線密集的程度,大部分人都會知道。

    葬魂殿的高層都知道洛邪的身份,一踏入這個地方她就被當成主人來對待,所以洛邪只當敲門的是葬魂殿的部眾,沒有怎麼在意。

    「父親大人還算守信,真的是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啊!」洛邪的眼皮都沒抬起來,面前就傳來流口水的聲音,那話語有著說不出的猥瑣。

    洛邪一個激靈,抬頭一看,只見一個油頭粉面的男子正目光呆滯地盯著自己。見到她望過來,男子抹了嘴邊的口水一把,鹹豬手擦也不擦就像洛邪伸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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