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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望不到盡頭的前路 十八章 簡單的話 文 / 周小瑜

    更新時間:2012-09-21

    「因為恐懼,所以你逃避。」周小瑜順著劍鋒望著身下的刀郎,還有那雙被鮮血染紅的眼眸,卻是詭異的對著他笑了笑。

    刀郎竭力將脖子往後移開,卻因身後高牆的阻擋而無法動彈,他只能大睜著眼睛、嘴唇微張、身上每一寸肌膚都彷彿顫抖著,因為壓在肩頭的劍鋒已經一分又一分的向著自己脖頸間的皮膚劃了進去。他有些驚慌的閉上了眼睛,因為他想起了自己師傅殺豬時的情景,一道下去,一股帶著血沫氣泡的鮮紅便從肉豬的脖子處噴灑開來,只剩下那逐漸有氣無力時斷時續的呻吟哀號還不時響起。

    他往下嚥了口唾沫,喉結翻滾間便能觸到一絲冰涼,他心下猛地一顫然後抬起頭來:「我沒有逃避,如果你認為退卻便是逃避的話。」

    周小瑜沒有再去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後那堵苔痕密佈、漆痕斑駁而不知年歲的牆垣:「若是你師傅張屠夫來此,我想此一刻倚靠在這面牆前的是我自己,你知道為什麼嘛?」

    刀郎盡力將頭向後仰著,每一縷呼吸都拉得極長極慢,可喉管上的劍鋒卻緊緊貼住而不松半毫,他只是微微的搖著腦袋,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周小瑜,那目光惡毒而令人心悸,就像喉間的青鋒一樣散發著一股陰冷清寒。

    「因為你師父只是個屠夫。」周小瑜輕輕說著,忽然覺得頭上一涼,卻是伸出高牆一截的某棵不知名枯樹的葉子掉了下來,恰好落在周小瑜的額上,他伸手拾進掌間,只不過匆匆看了一眼便扔在了地上:「對於一個屠夫來說,他唯一且最擅長的事便是殺豬。他手上已然技近乎道的刀法,在我看來這類人只屬於那句話。」

    「哪句話?」

    「不瘋魔、不成活!」

    「你認識我師傅?」

    「偶然聽說過一次。一個瘋魔般的屠夫眼中只有待宰的刀下亡魂,而你不過是學了點皮毛便急著向世人賣弄。」周小瑜慢慢將手中的劍往前遞了一絲,看著劍尖那一抹弧線倏然切開一道細小的口子,一滴滴的鮮血從豁口處溢了出來,最終在劍刃上匯聚成一塊暗斑似的血跡。

    「你終究沒有學到你師父那種直指本心、不辨外物的專注和揮灑自如、順其自然的逍遙。」周小瑜望著他那雙由忿怒轉化為驚悸和不捨的眼眸,看著他項頸處越來越多的暗紅,卻是手腕一轉、收劍入鞘。刀郎噓的一聲直接癱坐在地上,背靠著牆根不住的大口喘著氣,他就像是從水裡面撈出來的一般渾身粘糊糊的,大病初癒般慘無人色臉上只剩下木然。

    他十分虛弱的翻著眼皮抬頭看著上面:「為什麼不殺我?」

    周小瑜愕然:「為什麼要殺你?」

    「那你我這一戰又有什麼意義?」刀郎有些不知所措的笑了起來,卻根本不知道自己笑的什麼,或許是慶幸自己的死裡逃生。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找不到答案的。」周小瑜看著他的笑臉,也輕輕的笑了起來:「他二人之間的恩怨,你就沒必要攪和了吧?」

    刀郎怔怔坐了片刻,終究緩過氣來扶著牆根站了起來:「可我還欠他一條命。」

    周小瑜幽幽的歎了一口氣,眉頭輕蹙成峰巒:「可他還欠著別人好幾條命。」

    周小瑜抬著的手往下壓了一下,看著正要開口說話的刀郎:「不要說甚麼以命換命的蠢話,你還不起。」

    「還有你的命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值錢。」

    刀郎苦笑一聲,只覺滿嘴苦澀:「有些東西,是錢不能買到的。」

    「從來就沒有生而知之的人。」周小瑜不住的嘲諷著,僵直的線條在嘴角處幻化成一抹冰涼的微笑:「似這等後天學來的無知無何言語,若是用來騙騙垂髻幼童也罷。漫說是我,只怕你自己也不信吧?」

    刀郎扶著牆面的手緩緩鬆開,膝蓋以下的小腿雖然抖個不停卻終究站定了身子,他看著面若寒冰似的周小瑜,竟是指著他哈哈大笑了起來:「從來就沒有生而知之的人,所以人們才會在後天環境中不斷去汲取和學習。而你只不過是管中窺豹略見一斑而已,便試圖用你之所想來顛覆世人的認知。現在看來,你也不過是只受傷的候鳥,所以才會在弓弦繃直的顫響中終日惶惶不安。」

    刀郎朝著未知的黑暗張開雙臂,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滿足的意味,在月光的照耀下還有一線淡淡的影子:「至少於此刻來說,銀子買不到我和他之間的手足兄弟之情。」

    「手足情深啊」周小瑜意味莫名的朝著胖子那處看了過去,卻是忍不住冷笑起來,繼而壓低聲音對著刀郎輕聲說道:「就在此時,貌似你自以為豪的兄弟之情正如昨日東流水般一去不復返了。」

    「什麼?」刀郎猛地一驚大叫出聲,他霍然睜眼抬頭向著長街的另一邊看去,只見黑黑的石街上一條被燈光拉得很長的人影正一搖一擺卻絕對迅速的往前面趕去,然後那人影陡然一個轉身,刀郎只來得及瞟上一眼那人便已然沒入了言笑晏晏的『煙熏樓』,消失不見。

    胖子啐了一口,把手上的刀在身後別緊,睜眼看了好長一段時間,知道再也看不見的時候才轉過頭朝周小瑜這邊走了過來:「哼,什麼玩意。」

    周小瑜顧頭望回刀郎,卻見他還盯著那一處轉角死死看著:「你那共生死、同進退的弟兄也不外如是。而今來看,你口中所信仰、所推崇的一切不過是你不經大腦的美好幻想罷了。你珍之若重的同生共死在這一刻卻連一個銅子都值當不了,你活著可真是悲哀啊。」

    刀郎再次向著身後的青石牆壁到了上去,他的後腦狠狠的在磚石之間砸出一聲悶響,他痛苦著掙扎著閉上了眼睛,彷彿雙眼脹痛的厲害:「他不再是他,而我還依舊是我。他可以在生與死的一瞬間選擇失信,但我不能丟失本心。說到、就要做到。這是我必須去履行的承諾。」

    「而你呢你不覺得你很可笑麼?你不過是一個深受此害便再怨恨這世上所有真性情的可憐蟲罷了。即便我快要死去,至少還有對生的希望;而你雖然還活著,不過是一個還會張嘴吃飯的行屍走肉罷了。」

    「你胡說些什麼?」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周小瑜突然大吼起來,額上青筋暴起抽動,猛然上前一把拽住刀郎的衣領,生生將他提在了半空中,看著他不住踢騰的雙腳和不斷撕扯著的雙手,周小瑜才猛然驚醒扔下他。

    「咳咳咳」刀郎捂著自己的脖子不住的吸氣,然後向上翻著眼睛咧嘴笑著:「我說你——只是一個受過傷的怨恨之徒而已。哈、哈哈、哈哈哈哈。」

    刀郎放聲大笑起來,間或夾雜著幾聲喘息和勻氣,雖然笑得痛苦不堪,就像喝水嗆住喉道一樣,臉頰處通紅一塊,但他看著周小瑜的眼神卻有種說不出的高人一等的鄙夷和蔑視。

    那笑聲猶如野鴨哀嚎編製而成的大網將周小瑜完全粘在了上面而不得脫。周小瑜有些痛苦的搖晃著自己的腦袋,一雙眼睛也變得赤紅,他伸出手摀住自己的胸膛,只感覺內心好似有燎原之火熊熊燃燒,整個身體在一瞬間變得滾燙熾人。

    「是,我怨恨這個世界。」周小瑜舔了舔乾燥枯裂的嘴唇:「我怨恨這個世界,為什麼對我有如此多的不公平;我怨恨這個世界,為什麼我所珍惜的人最終都離我而去;我怨恨這個世界,為什麼還有那麼多的美好;我怨恨這個世界,為什麼那麼多的美好之中卻沒有一件是屬於我的。我本以為那觸手可及的幸福會陪伴我走完一生,卻不想撕下虛偽的表面之後經是無窮無盡的滔天大浪」

    周小瑜說到一半,終究無力的擺了擺手:「你走吧,這個世界比你想像中的還要豬狗不如,希望你心中如火種一般的希望不會就此湮滅在以後狂風暴雨之中,這世上似你這般的人物,已經越來越少了。」

    「走吧。」周小瑜慢慢地轉過身子,緩緩的離去了。

    「謝謝。」刀郎突然喊了出來,突兀的話語在長街之上遠遠傳盪開來。

    周小瑜的背影晃了一下,然後他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謝我什麼?」

    「很簡單,謝謝你教會了我一件事情。」

    「什麼?」

    「讓我明白——承諾,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刀郎說罷扶著牆壁,顫顫巍巍向另一處街巷拐了進去,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胖子看著情緒有些失常的周小瑜,不由搭了一把手扶住了周小瑜:「為什麼要放過他?」

    「你呢?你又為何故意放走那車伕?」選了處乾淨台階,兩人都坐了下來。

    「放長線釣大魚。」胖子摸著鼻頭,故作神秘的說道。

    周小瑜呵呵一聲輕笑,忍不住在胖子肩上砸了一拳:「我不殺他,是因為他讓我明白一樣東西。」

    「什麼?」

    「腳下的路都是自己一個腳印一個腳印走出來的。」

    「沒必要抱怨那麼多。」

    「簡單來說,我還想接著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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