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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望不到盡頭的前路 二十八章 順逆一念 文 / 周小瑜

    更新時間:2012-10-01

    「之前我便與你說過」小嬋揚著下巴,笑瞇瞇的望著周小瑜:「女兒家的閨房,可不是說進就進的。」

    包裹著木炭的帷幔在火盆中燒得正旺,紅黃相間的火光呼呼地往屋頂沖了起來,足有一人來高的火苗照的四周通紅一片,陡然間一股熱浪襲來,早已濕透的衣袍開始冒出陣陣的白煙,一種懶散到讓人昏昏入睡的溫暖包裹住自己,周小瑜使勁的晃著腦袋,突然間覺得這木樓中一切物事都開始搖晃著,忽冷忽熱的腦子有些暈乎乎的。

    又是一陣寒風吹過,呼呼的火苗刺拉拉的向外亂躥,像是被無窮無盡的火光圍住了一樣,四週一片跳躍舞動不息的紅黃色亮芒,懾人的熱氣有如實質般壓了過來,一種透不過氣的窒息中發出『砰』地悶聲撞擊,向後退去的周小瑜猛地撞上了身後不遠處的一根朱紅色房柱,他往下嚥著口水,脖間喉結一滾一滾的,整個人開始發出粗重的呼吸聲。

    他感受著身後木柱中蘊藏於那鮮艷顏色之後的堅固和紮實,莫名其妙的笑了兩聲,周小瑜努力的揉著眼睛,可那女人的面孔就像那一盆永無常勢的大夥一樣,彷彿像是戴上了一張面具般,更像是隔著好幾個世紀的回眸相望,一切都是朦朦朧看不真切地,恍若身處夢中。

    外熱內冷的衣服讓他很不舒服,周小瑜忍不住伸手扯了幾下,卻發現冷得更厲害了:「沒想到此番境遇艱險、波折重重,才脫狼窩、又入虎穴,這麼說來、你這張早已織好的網是專門等著我來投的嘍?」

    小嬋負手而立,確實看著窗外的風景發著呆,幾分迷惘中是幾分惆悵,更多的卻是那十分明顯的興奮和激動:「飛羽閣的雲中君,也會說這等喪氣話麼?」

    周小瑜並不驚訝,以她能調動成隊編制的軍士來看,想來絕不是一個小小侍女的身份這麼簡單,他向後靠著的身體乾脆直接滑落在木板上,看著那霎那間爆發瘋狂後逐漸沉默的火焰,像是在感慨什麼似的幽幽歎了口氣:「漫說是我,便是邊軍中的最高統帥也只是血肉之軀而非神仙中人,只要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慾喜怒哀樂,所以說些喪氣話也在是正常不過了。」

    「我還以為似你們這等修行中人,早已是摒情棄欲的活死人了。」小嬋回頭看著火光後的周小瑜,輕聲說著:「你倒是挺特別的。」

    「經歷得多了,自然會麻木的,就像那些身經百戰的戍邊將士一樣。」周小瑜微微垂下目光,看著被身下被水淋濕的地板。

    「那你怎麼沒變得麻木呢?」小嬋歪著頭看去:「還是說那些沉浮起落的酸甜苦辣還不夠多?」

    「不」周小瑜強忍著直欲撕裂靈魂的心痛,身體開始輕微的顫抖起來,他強行摁住自己不受控制而痙攣的雙腿,這種毫無徵兆的病上一次還是雲夢大澤中發過一次,將近大半個月的相安無事之後卻又再次席捲全身。真他娘的難受啊,周小瑜摀住內裡陣陣絞疼的胸膛,緊緊弓起的手指像是要摳進去一樣死死地抓在心口,他大張著嘴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一般,絲絲縷縷的空氣艱難的在喉管間穿行,一時間他那張被火光照得通紅的面孔開始泛出不明顯的烏紫青黑的顏色,鼻孔中傳出沉重壓抑的嗡嗡聲響,然後他大聲的咳嗽起來。

    噗通一下,周小瑜直接摔倒在地,全身痙攣的不住抽搐著。

    眼前的一切都即將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最後一點光線從那依舊冒著炭火的鐵盆裡亮著,卻又是那樣的遙不可及,近在遲尺的溫暖卻給他拒之千里冰寒,彷彿只是一個瞬間整個世界從春天變換到了冬天,冷冰冰的木樓、冷冰冰的炭火、冷冰冰的木地板,還有——冷冰冰的世界。

    眼簾中連同影像都倒過來的小嬋嗤笑一聲,滿臉不屑的看著倒地的周小瑜:「看來你很不看重你雲中君的名聲啊,居然連如此鄙薄無趣的伎倆都使上了,此等行徑真讓我刮目相看,難道你們修行人士都是這幅德行麼?」

    耳邊傳來隱隱約約的嬉笑聲,那聲音時近時遠如同縈繞在林間清晨虛幻的霧氣一樣捉摸不著,周小瑜費力的睜開雙眼,虛弱的說道:「別、別站著說話不腰疼啊。」

    這劇痛就像一陣風,來得突然退得迅疾,彷彿剛才那一切只是一場幻覺,可緊扣著的手指還有額上的細汗都清晰存在。周小瑜以手撐地頭也不抬的說道:「我不曾麻木是因為我經歷得太多了,所以我更加懂得珍惜。因為珍惜,我更加明白我所需要的是什麼。」

    「你需要的是什麼我不需要知道,不過你裝瘋賣傻的本事我算是見識了。」小嬋嘖嘖有聲,確實不著痕跡的往前移了半步。

    暗紅色的炭火點染著朦朦的光團落在周小瑜緊閉著雙眼的臉上:「你若是再往前半步,我可不保證身後的劍還能留在劍鞘中。」

    忽然響起的突兀言語伴隨這一絲夜風飄了過來,小嬋還未站穩的身姿亂了一絲,去根本不在乎周小瑜的警告:「正因你經歷了那麼多,所以我猜得不差的話,現在的你所需要的是活著,還得活得好好的。」

    一臉淡漠的周小瑜略微側過頭去,將整個面部都藏進了火光找不到的暗處,然後靠著房柱輕聲呼吸著,剛才的劇痛讓他現在都覺得不太好受,沒有人能在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後可以安好完整無恙,所以他側過身子只是為了讓自己看上更安全,雖然這種沒來由的安全感是如此的沒有保障。

    「所以你自己非常清楚,即便我再上前一步兩步甚至走到你跟前,你不敢、也不能拔劍。」小嬋抬腳跨過火盆,一步一步的走到周小瑜跟前,高高在上的看著他:「因為,你還想活下去。」

    「而你明知道那一句口頭警告根本無用卻還要喊出來,這一切只說明一個問題」小嬋伸出手來指著他,冷聲說道:「色內厲荏、外強中乾、強作厲色罷了。」

    周小瑜擺著頭斜眼撩著眼前的女人,那秀麗精緻的臉蛋在這一刻看來竟是如此的可惡和痛恨,他顫抖的舉起了那只被黑甲軍士劈得皮開肉綻的的左手,卻不敢握住身後那給予他勇氣和力量的劍柄,良久之後他頹然鬆手,鼻尖也傳來重重的喘息和低吼一般慍怒。

    「你看」小嬋不遺餘力的打擊著他的自尊與自信,頗為得意的說著:「撕開這張故作兇惡的面具之後竟是連劍都不敢拔出的怯懦之徒,就像街道上那些瑟瑟發抖的乞丐,哪怕是討飯都游移不定。」

    周小瑜虛握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送,卻是絕望般的閉上了眼睛,張嘴便滿是苦楚與青澀。那女人說得不錯,對於死亡自己始終懷有恐懼,哪怕再如何悍不畏死之人在臨死之際或許都會有那麼一絲的慌亂與迷茫吧。

    「以前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不會害怕死亡的」周小瑜舔著有些乾燥枯裂的唇,幽暗的眸子無神的望著那盆炭火:「其實沒有人會在意死亡的降臨,但塵世的束縛牽掛太多太多,以至於有的時候連死都不是自己的事情了。」

    「我活著、不僅是為了我自己。」

    忽然小嬋蹲下了身子,饒有興趣的看著陰影中的周小瑜:「任你說得再如何好聽也不過是為自己的恐懼粉飾上一層華麗的外表,只是在紙糊的面子工具經不起風吹雨打日曬雨淋。」

    「就像這些裝飾用的絲綢一樣」小嬋伸出修長的細指,從地面上拾起一根絲線般的布條:「一戳、就破了。」

    「噗」的一聲,絲布被她吹得遠遠的,恰巧落進炭火之中,忽的一陣火光亮起,一道細細的黑煙瞬間升騰,再被夜風吹得不見蹤跡。

    周小瑜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近在眼前的小嬋,看似無力的雙手猛地細微抽動了一下,卻又被自己強行壓了下去:「說了這麼多,卻不讓樓下的軍士上來,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很好、看來你終於看清了這件事的本質所在。」小嬋站起身來,順手拍盡掌間灰塵,細步走到窗前,看著庭院中山一般沉默的玄甲兵士,忽而間嘻嘻笑了起來:「既然你想活,那我便給你這個機會,只是看你願不願意抓住。」

    「要知道,有些東西,只是一個失神,便永遠都會不來了。」

    似乎想到了什麼,周小瑜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然後一臉詭異的看著臨窗而立巧笑倩兮的女子:「什麼意思?」

    小嬋回過身子,看著被火光照的隱約可見的人影,說道:「臣服我、或者毀滅!」

    怎麼這麼熟悉?周小瑜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卻發現這句話竟是當日巴陵城中與柳蝶說的那番話如出一轍,不差分毫。

    「臣服我、或者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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