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望不到盡頭的前路 七十三章 血性者莫不如是 文 / 周小瑜
更新時間:2012-11-02
付三水看著半空中低頭望下來的周小瑜,突然間覺得身下這塊堅實可靠的土地也變得鬆軟散亂了。付三水吞了吞堆積在口腔中的唾沫略微偏過頭去、正要開口說話卻被周小瑜揮手打斷。
「如果你們自己身上的腳掌再向前邁出半個步子,我可不保證下一刻你們這個所謂的班長還能低聲喘息。」周小瑜緩緩抬起自己沾滿泥屑的右腳、微微在半空中停頓了片刻隨即猛然踏了下來。
砰地一聲陡然炸起一團泥花、土屑橫飛高高濺起,下一刻便在周小瑜的腳下出現了一個一尺大小的土坑,深逾半尺、坑沿處滿是細密緊湊的裂縫,一直延伸出半丈之遠。也正是這一腳,那些慢慢接近的士兵瞬間停住、不再前進。
大江以南的廣袤土地上有著數不清的丘陵森林,由於南國氣候的因素這些樹林中總是和潮濕水汽這樣的詞語掛鉤,而眼下這處武功山脈下的叢林也不列外,正是因為這種潮濕、周圍燃燒的大火開始漸漸黯了下來。
這種樹枝枯葉燃燒後的煙霧伴隨著林地中特有的腐泥爛沼的臭味混合著,逐漸攪拌成一種令人頭暈眼花的怪異氣味。周小瑜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看著那些十多名老實下來士兵,像是放下一塊大石頭一般陡然輕鬆大半。
「你是一個聰明人。」這是周小瑜第二次對付三水說這句話了,但他並沒有半分的煩悶不耐,周小瑜臉上的表情很認真、明亮的眼眸中甚至還隱約映照著火光,一眨不眨的盯著腳下的付三水。
「之前便與你說過,你和我有著共同的追求和目標,那就是活下去。」周小瑜煙霧著週身的噁心味道,皺了皺鼻子:「從這一點上來談,我覺得我們兩個之間可以好好談談,也許這才是正確的。」
付三水苦澀的笑了兩聲,頹然無力地說道:「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
「有什麼好談的麼?」周小瑜隨口接過付三水還未說完的話,然後對著他輕輕的笑了兩聲:「聽著大塊頭,我喜歡消磨別人的時間但不代表我喜歡別人浪費我的時間,如果你還是這副冥頑不靈的模樣,我想你還是早些去睡覺吧。」
這種低淺的恐嚇對於付三水來說根本起不到任何可見的作用,相反的是在周小瑜說完這句話之後開始笑出聲來。雖然他胸口鬱積的悶氣還未散盡,但他還是很興奮的笑了起來。
「我保證在我閉上眼睛之後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你一定會讓我這些兄弟手中的槍給掃成篩子。」付三水一邊咳嗽一邊長聲大笑,然後一臉通紅的喘息著。
周小瑜一腳踩在了付三水的胸口上,也就在這一刻四周的樹林中響起成片連綿的槍栓扯動聲,剎那間一排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周小瑜的身體。雖然這些軍人不曾開口說話,但他們的態度十分清晰明顯。
周小瑜一臉淡然的看著這些肅然鐵血中透著一股子悍勇的士兵,微微搖了搖腦袋:「如果換做是我,我絕對不會愚蠢到將自己老大的性命往懸崖生推。而你們、正在做的就是這麼一件愚不可及的錯誤。」
「你說了,大塊頭。」周小瑜回過頭來看著滿臉憤憤不平卻又無可奈何的付三水:「如果你真的有獻身的勇氣,想必在你到底的那瞬間便會想著和我同歸於盡,但你沒有勇氣做出那種艱難的選擇,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
「我最討厭那些虛偽的人。」周小瑜冷哼一聲,不再去看付三水、腳下不遠處是已經燒過了半截的乾枯木塊,上面還剩下一小片泛著紅光的火星,幽幽弱弱不甚清晰。
周小瑜望著那半截帶著火光的木塊幽幽說道:「我不介意用這些還在燃燒的木頭在你身體上寫幾個字,當然是在必要的時候。曾經我一直認為自己最大的優勢便是有耐心,直到後來有一個人和我說過一句話之後。」
付三水看著有些神神顛顛的周小瑜,又看了看那截離自己並不遠的暗紅色木炭,沿著口水沉聲問道:「什麼話?」
周小瑜喟然長歎一聲,復而擊掌吐氣:「那個人對我說——『你最大的缺點就是你自認為最大優點的東西。』從那以後,我便知道自己是一個沉不住氣的傢伙,特別是在一某些特殊的情境下。」
「當然我並沒興趣向你解釋那些特殊情景是什麼,但你自己要明白眼下就是我嘴裡的特殊情景之一。」周小瑜蹲下身子來伸出手在付三水的臉上輕輕拍了幾記,笑著說道:「你這張臉可夠糙的,咯得我手疼。」
付三水張了張嘴吧,卻發現自己什麼話語也說不出來,這一刻他的腦子一片空白,一片木然中他只能看著周小瑜的手掌在自己的臉上輕輕的敲打著,彷彿要將自己敲打出竅一般輕輕的拍了幾下。
周小瑜等了小會兒,發現付三水還沒有開口說話的跡象,只好朝著他聳了聳肩膀:「這就是你最後的決定麼,我十分尊重你的選擇、但我不得不的做出一些相應的舉動來,比如說在你身上寫幾個大字。「
周小瑜平靜的看著付三水,然後輕輕捻住那半截還在緩慢燃燒紅色木炭的尾部,慢慢的朝著付三水的面部點了下來。有那麼一瞬間付三水的腦海中閃現出很多的東西,原來在這生死一線的空隙中自己還有這麼多為之掛念的東西。
付三水啞著嗓子猛然搖晃著腦袋,他面部的表情集聚的變換著,或許是心悸、或許是害怕、深海還有些許的釋然和解脫,然後他看著一臉淡漠的周小瑜大聲喊叫了出來:「不要,我答應你。」
這句話怎麼這麼熟悉,周小瑜忍不住一個哆嗦差點沒能將手中燒的通紅的木塊捏住:「恭喜你在時間即將結束的最後一刻做出最聰明的抉擇,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一位聰明人,而聰明的人總是要想得更多。」
付三水很是不耐煩的別過頭去:「你這解說聰明人怕死不就得了,還整這麼多廢話幹什麼。直接周小瑜一臉欣慰的看著付三水:「既然你清楚那就不需要告訴你接下來該怎麼做了吧,你是一個聰明人。」
付三水呸了一口口水,費力從地上掙扎著站了起來:「娘的,聰明人就不是人了麼?」
「和聰明說話就是爽快。」周小瑜拊掌輕笑,倉啷一聲卻是抽搐了就不曾出鞘的黃泉劍,劍尖輕輕一抖三尺長的薄薄劍身如同水一般伸展開軀體。周小瑜舒臂伸,寸長的劍尖輕輕搭在了付三水的肩膀上。
「不要用這種眼光看著我。」周小瑜看見付三水別過頭來望著自己,開口說道:「這是必要的手段,就像你手下這群人要舉著槍才能感覺到安全一樣,雖然他們不明白有的時候只有自己這雙拳頭才能救自己。」
「你是話嘮嘛?」付三水一臉鄙夷的看著周小瑜:「就是俘虜也有要求安靜的權利。」
周小瑜嘿嘿一笑,提腳往前踏一步,確實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眼前的一群人怔怔發呆,為首的正是那個繞到自己前方圍堵的鼠鬚男方老七,身後士兵一字排開恰巧擋住了自己的去路。
付三水苦笑一聲,回頭看著周小瑜:「這下,便不是我一個人所能做主的了。」
周小瑜正要開口,只聽見對面的鼠鬚男方老七桀桀怪笑數聲,滿腔的嘲諷戲謔之意:「喲,這不是火拳付三水麼。怎麼著,這是要去哪裡啊,不會是要回家睡覺吧?」
「回家?」付三水嗤笑一聲,看著方老七慘聲說道:「我們還回得去麼?」
方老七臉色微微一變復又恢復如初:「付三水呀付三水,莫不是讓瘋狗咬了開始發瘋了嘛,神志不清的你說什麼胡話?」
付三水不再理會方老七,只是默默的低著腦袋想著自己的事情。周小瑜看著身後那些逐漸圍攏的士兵,不禁暗暗皺眉,猛然上前一步、一手摳住付三水的肩胛:「你們,讓開一條路,不然我殺了他。」
「哈哈哈哈,你說什麼?」方老七似乎聽到非常好笑的話一樣,他十分猖狂的笑了起來,那模樣就像是惡少帶著家丁調戲娘家少女一般可恨又可惡:「不好意思,我耳朵不好使、你能再說一遍麼?」
周小瑜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已經狠狠地攏了起來,就像平坦的地面上陡然拔高的一座山峰,他的眉梢已經開始輕輕的顫抖起來:「你們、讓開,便饒過他一條命。」
周小瑜冷冷的哼了出來,聲音乾硬而不顯圓潤,總之聽在耳中便覺得十分難受。
「如果…」方老七瞬間收斂起面容上的笑意,聲音也在這一瞬間裡變得冷淡冰涼:「如果我說不呢?」
周小瑜用盯著死人一樣的眼神盯著正前方的方老七:「如果你不讓開,他便會死去;然後我或許會死,但在那之前你一定會死。」
方老七仰頭打了個哈哈:「好啦,你的故事說完了,現在該我說一些了。聽著,如果你不放開他,那麼下一刻你便跟著他一起去那該死的地獄。相信我、我說到做到,年輕人。」
「如果…我說不呢?」周小瑜正鋒相對、寸步不讓。
「那麼恭喜你,你的決定是錯誤的。」方老七說完這一話的時候,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像是一隻偷了雞的黃鼠狼一樣猥瑣得意,也就在他說完的片刻之中,劍尖上傳來一股別樣的力量。
不好,周小瑜瞳孔驟然緊縮。竟是付三水在這瞬間之中猛然回轉身子想著自己撲了過來,他的動作十分突然、更重要的是他出手的速度很快,哪怕是他已經斷了一隻臂膀,於是他用剩下的那一隻死死地箍住了自己。
該死的,周小瑜抬起腳來狠狠的蹬在了他的腰部,掌中黃泉瞬時一攪、已經在他的脖頸間切割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然後在這生劇痛中付三水高聲叫了起來:「方老七,我死了你可得給我找口好些的棺材。」
「你們這幫兔崽子,開槍啊。」
噠噠噠噠,伴隨著付三水的狂吼聲、猛烈震撼的槍聲同時響起,一股腦全潑灑在周小瑜和付三水的身上。周小瑜一個踉蹌、竟是直接往一邊倒了下去。
卡擦一聲,樹枝斷裂中,周小瑜和付三水兩個人直接摔了下去,這一處竟是一片懸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