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臨安初雨 十四章 情、仇 文 / 周小瑜
更新時間:2013-02-17
「你殺了我的阿穆,又叫我如何活得下去?」這名叫做週三的男人忽然間暴起傷人,身周瞬間有朦朦耀眼青華一閃而逝,本為深冷灰白之色的粗布衣袍也與頃刻間被侵染出玉石一般的晶瑩剔透來,已然瘋癲且失去理智的週三高聲暴喝著向前衝去,雙手作刀大力劈砍。
如同風浪一般全無招式可言的凶悍打法全然憑藉著胸中激盪不已的血腥悍勇,雙臂驟然向前伸出如同懷抱山河一般試圖將離得近的柳如是生生攬入懷中,隱約間甚至能夠聽見呼嘯嗡鳴的氣流順著週遭的空間急速流動著,週三豁然踏前一步舉拳作巨錘一般無情下砸。
「清醒些吧,此刻已然陷入魔怔無法自拔了,第一時空與第五世界本就勢不兩立,似你這般心存幻想的荒謬心思才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難道你便真的以為那個女人是愛你了麼?你錯的太離譜了,她所要得到的,無非是利用你將修界攪成一團糟罷了,她並不愛你。」
柳如是雙目盈盈似有水光流轉不息,全無章法可言的一時血氣之勇無法構成任何威脅。
瘋魔狀態中的週三終究還殘存著一絲理性的,柳如是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鋒利至極的刻刀深深鏤刻在他心間最為柔軟的部位,每落下的一刀彷彿能將自己的魂靈整塊的剝落下來,直至傷痕纍纍而遍體鱗傷。週三仰天長嘯,微微蜷曲雙臂猛然伸直瞬間拍向女人。
全然不曾料到有此突變的柳如是頓時竟是一聲,卻也是雖驚不亂陡然倒退三步,看看退回原來站定的方磚上,究竟歲月打磨的磚石早已是光滑圓潤如同最為晶瑩的玉石,卻是泛著難看的偏黑褐綠色,柳如是不過方才落地卻是腳下驟生距離猛然將這石磚踏至寸寸碎裂。
耳畔突然響起辨別不清的細碎炸裂聲響,便是牆角處昏迷不醒的周小瑜也受到了波及。
根本就不給柳如是任何喘息的機會,週三不待柳如是站穩身子便大吼大叫著再次衝了上來,只是略微彎腿復而倏然拉直錢蹬,柳如是只能勉強瞧見男人腳下轟然升起一團不大的泥花來,四濺飛灑的土屑隨著重力的牽引只能呈拋物線下來,而週三便是從中轟然奔襲而出。
急速穿梭於空間的平凡拳頭中不知夾雜著怎樣可怕駭人的恐怖力道,竟似在地空中發出嗡嗡的低嘯聲,這是速度到達極致而與週遭空氣摩擦產生的高度熱量也如同水波一般不可避免的蕩漾開來,感受最為深刻的柳如是很是不喜的蹙起秀眉,雙袖悄然飛舞著迎了上去。
猛烈呼嘯的狂暴勁風卻是不能奈這絲質水袖分毫,週三猛然前砸的鐵拳難以迴避的撞上了柳如是含怒甩出的袖袍,若是顧逆章於此甚至能夠瞧出柳如是這一招卻是與嚴飛成名絕學袖裡乾坤多少有些關聯,不止是迎風見長的寬厚布料,反而於柔順中顯現出一絲剛強來。
難以想像的磅礡充沛的剛猛力道瞬間在週三沙包大的拳頭上猛然爆發出來,有撕拉的輕微聲響自柳如是飛舞飄揚的水袖上驟然傳出,愈戰愈勇的週三全然不顧自身竟是一命搏命的凶殘打法筆直當中進步砸下,一時間光影紛繁瞬息明滅,頃刻間兩人不知交手了多少招,便聽得這一刻的短暫時間中只剩下密集到快要分不出間隙的打擊聲響直直延綿、不曾斷絕。
直到最後砰的一聲,卻是無比清晰似餘音繞樑。長劍兩團模糊不清的身形終於分開,不過一閃而逝的擦肩中雙方依然記不清交手幾何,便是心思冷靜的柳如是也是氣血翻湧不息,體內彷彿有一團烈焰熊熊燃起,每一顆好戰的因子噗嗤噗嗤的破裂,如同一顆顆氣泡。
「執迷不悟。」柳如是冷哼一聲,微抬素手將唇際那一抹殷紅醒目的血絲揩乾淨,挽在掌間的一對水袖早已在方纔的貼身快打中對轟掉,便是身前以力量見長的週三也好不到哪裡去,一息乾淨簡樸挺拔的灰布長衫也四處皺成一團,如同老人臉上怎麼也扶不平的肉褶子。
「執迷不悟?」週三冷笑數聲,卻是無限淒涼心痛:「是你殺了阿穆,卻道我執迷不悟?」
週三散失焦距的雙眸逐漸的清晰起來,卻是直勾勾的盯著身前一丈處的柳如是,袖袍中的雙手更是早早的攥緊成拳,更是微微顫抖著如同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憤怒,也是克制著自己隨時可能爆發的情緒:「你與阿穆素不相識,更論不上是非恩怨,為何要下毒謀害她?」
「她的存在對於第五世界來說至始至終都是一個難以撇開的隱患,因為你打不過她。」
柳如是說的很簡單,因為她很討厭男人臉上閃過的焦慮痛惜悔恨自責以及無邊的落寞,甚至從某些方面可以說這些情緒都能夠轉化成一種變態般的報復性快感。是的,柳如是不僅是妒忌於男人臉上的愛憐之意,也暢快對方悔痛欲絕的傷心,可惜這些卻與另一個女人關聯。
如果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我,這一生便是為了他去死也是心甘情願、無怨無恨的了。
時而瘋癲時而正常的週三情緒早已幾近奔潰的邊緣,他雙目赤紅如血的望著眼前依舊美麗迷人的柳如是,卻像是能從她冷眼淒美的容顏盡頭瞧出一絲似有若無甚至於高深莫測的笑意來,就像是極近於嘲諷不屑的譏誚冷笑一般,讓週三很是反感與厭惡。
灰袍男人有些不喜的揮了揮手臂,卻是微微揚起頭部有些不解:「因為我打不過她?」
「只是因為我打不過她,所以你便費盡心思想要至她於死地?真是荒謬至極的說法。」
「荒謬麼?」柳如是嘲諷著譏笑出聲,微微搖頭說道:「那一年的天下第一武道會即使為了打壓你而提前舉行,會武之際卻也無人能與你項背,那一年的魁首本該是你隱閣週三。」
「那些只是虛名,如過眼雲煙即刻便消失無蹤影的虛幻罷了,你還看不開放不下麼?」
「呵,如果只是因為嫉妒便痛下殺手、便是我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的心胸狹窄了。」柳如是有些勉強的笑了笑,試圖緩和兩人之間的氣氛:「便是當年道術未成的你也隱隱是當世青年高手的領軍人物了,卻是那般輕而易舉的敗在了那位穆姑娘手中,對我來說便是威脅。」
「對於這樣一位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威脅,最為簡單的辦法便是趁她根基未深、扼殺。」
「無論她是否參加兩個世界之間的戰爭,她終究是第一世界的人,這是抹不掉的烙印。」
週三默然不語,像是無話可說,卻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是因為太過勞累而不想多說。
良久,男人才吐出長長的一口濁氣,隨著這一次呼吸他挺直的胸背也頹然無力的鬆懈。
「其實對於生活,我總是抱有幻想的。便是這麼些年不曾見面的時間裡,我不止一次的幻想過你我二人再次見面時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場景,也許會是物是人非、也是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句寒暄,更多的或許會是擦肩而過時一個會心的微笑,我總覺得這便是最好的結局。」
「儘管我知道那些都只是沒有根據的胡亂猜想,卻總希望你一如從前純真靜美可人。」
週三說到這裡卻是莫明的傷感起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清亮刺骨的空氣神聖扎進了他的肺葉,讓他整個人不由自主的繃緊了皮膚:「縱然明白人終究會改變,卻依然想不到你早在十數年前便已經開始發生變化了,總以為你始終都是那位坐在鞦韆上念著綠肥紅瘦的天真爛漫的少女,或許只有紅了的櫻桃、綠了的芭蕉這些詩詞美色才能與你作伴相知吧。」
「可惜我終究還是錯了,你已經完完全全的變作了另外一個模樣性情的婦人了,完全。」
柳如是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哀傷,卻是瞬間隱藏乾淨:「此時此刻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你不也變了許多麼?」柳如是望著週三、開口說話:「不單單是人變了,心也變了。」
「是的,但年正是我下毒親手將你的穆姑娘害死,如今我便在你面前,你將我殺了吧。」
「很早以前我便不想活了,你失了她便活不下去,可曾想過沒了你的我該如何存活?」
週三痛苦的閉上雙眼,有些艱難的背過身去,卻是頹然無力的擺了擺手,沒有說什麼。
「難道求你再多看我一眼也是如此為難了麼?」柳如是淒聲近似於哭訴的念出聲來,這一刻的她全然不復之前的冷眼高貴大氣雍容姿態,這一刻的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小女人。
「你知道我只愛你一個,為何你便不能施捨出一絲一毫來愛我呢?我便如此不堪麼?」
「如是,不要再說了。」週三痛苦的抱著腦袋,像是瞬間抽空了一切般無力蹲了下去。
「或許選擇在今夜出來與你相見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或許你和我本就不該再見面的。現如今你已經是破城的核心領導之一,而我卻是天下皆知的叛國通敵之人,我的出現只會令你今後行事更加為難,我想從今往後便不再相見了吧,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週三猛然拂袖而起,身形飄忽不定直上雲霄,像是踏月而去、杳無蹤跡。
如同從不曾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