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九十二篇 時光潺潺的淚 文 / 江南一水
月風把手籠罩在字裡行間,光倏忽便逃離開了,留下的手指裡潛伏的針扎的疼痛,血液一般流到心口又再倒流。是都久以前的夢了呢,它靜靜地躺在這桌面上,我的記憶你在
哪裡?你在哪裡,有沒有聽見秋分到來的聲音?你若是沒有遇見,那寒露她拜訪過你了吧?你是不是拋棄我了--秋天她沒有告訴他。
還是清秋的新教學樓,還是那樣的教室和昏昏欲睡的課堂,盛夏遺留下的溫度還是那樣無法清除,每一節體育課下來,繞著膠紅色的跑道,整整一圈的汗水--還是和多年前一樣的味道。老師說未知物質不可嗅,更不可嘗,可我分明在反覆擰緊的瓶口四周,受到了苦澀濃烈的侵襲。我抬頭望天,灰黑色的藍天,波瀾不驚,沒有閃電,於是我清楚地聽見了手裡的玻璃瓶發出裂痕伸張的聲音,候鳥一般決絕。
綿長夏日的午後,整個班的人,在興奮抑或是忐忑不安的心情影響下,漫向了操場,風很大,卻悶熱得似乎將要窒息,黃顏料被誰摻進了少許墨汁,點滴渲染在頭頂的大片天幕上,像是早已擬定的背景。鈴聲一響汁水就打下來了,抽在地板上,人群,也像它們一樣蒸發走了。世界,漂亮得乾淨利落,潛意識裡有一個孤獨的籃球,無力地彈跳在雨裡投下那最後一瞥。爾後人群散盡。科學樓三樓拐角第一間教室,緩緩地傳出煩雜的聲音,還有多媒體系統的啟動,電影的對白出來了,窗簾關閉,戶外電閃雷鳴,而戶內,卻在冒著被老師批評的危險,躲在黑暗裡完成一部動畫,一串細碎的情節、憧憬和感動。我彷彿記得,那部動畫叫做《豪爾的移動城堡》,陰沉的,陰沉的界面。那時候的我們,團結得可憎可愛。時常有當時的高年級學長,仗著身高,扶著同樣身長可畏的白瓷磚牆壁向屋裡窺探著。他們灰黑的高昂的頭髮舞動在我們訝異的瞳孔裡,像定格的線條設計。不知給如何解釋的是,與走廊平行的靠近操場的窗戶卻很低矮,我們喜歡在下雨天伏在長長的寬闊的窗台上,看天上的淚如何以珍珠的高貴姿態墜落,我們像泥土一樣數著破碎的雨滴,談論著
那些男生女生的事。踮起腳尖才能觸摸到的,那像圍牆一般密實的窗戶讓我們幾乎與其他的教室隔絕。在這單獨的樓層和昏沉的過道裡,迴盪過多少腳步聲,遺留下多少次震動,又夾雜著多少鮮為人知的秘密,矮窗台的柵欄裡典藏的那一株梧桐葉的新綠大概都蒙上了塵埃,它曾經多少次把我從瞌睡中救醒。碾轉過兩年的午後,終於見得這塵埃落定的形狀,只是捨不得再重溫從前的簡單對話,怕是像化學課上暴露在空氣中的濃鹽酸,倏忽之間,便揮發盡了。
如今站在明亮的新教學樓的走廊裡,倚著銀色的長排欄杆,好像伸手就可以摘下雲朵,可是我們都已經沒有這般閒情,去認為白雲有多可愛了。課室的大片窗戶容納進萬丈陽光,坐在座位上甚至可以探出頭呼吸窗外的空氣,似乎這般簡易地省略掉了整整兩年的記憶,一步跨過兩道深淺不一卻再也看不清的門檻,我們來到這不懂伸展的初三,來到距離
校門最遠又最近的距離。每當放學都要走過很多很多的走廊,新舊交錯,形態不一,每一顆微粒都在說話。我喜歡看著天色昏闇然後獨自踱步的感覺,右手邊是操場吹來的涼風和聲響,穿廊過巷,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直到走到那露天的長排台階,才回頭望望想想,曾經那寂寞美麗的時光,又何曾不想將我們留下。墨色黯淡的走廊,我們開啟的燈光時常從黎明執拗地滯留到暮色四合,因了那有限的空間殘忍而不可理喻地禁錮了時空的舒展,時光唯有與我們作伴,直到那一天,像現在一樣,人走劇終,時光也一瞬間瀰散了。
你說,若是時光真的願意匆忙奔走,又何苦托著風的手拽著你我藍白色的衣角;若是時光真的無情得不接受世界的哀求,又何必留下這一成不變般清晰可辨的景物和氣味,讓彼此傷懷;若是時光真的可惡得要摧毀每一個人純真的笑顏,又為何遍遍捲起書頁又放下。時光,它和我們一樣,甚至比我們更像孩子。可是它知道,離開是為了被挽留,既然我們無法留下彼此,那就僅能睹物思人罷了。你可曾伸出手觸摸
到雨水的溫度?你知道麼,那是時光潺潺的淚。
(續)——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