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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三章 遭難人亡命四空寺(2) 文 / 滄浪船夫

    老和尚的圓寂,推遲了他的試水計劃。早在老和尚圓寂半個月前,就已經臥床不起了,徒弟只好把空置了一段時間的便桶重新拿進屋裡,屋裡就重新瀰漫著臊臭氣味,一日三餐,都由徒弟喂流食,屎尿由徒弟像把嬰兒便尿一樣抱著,神智已經不清,嘴裡一會兒是和佛祖交談,一會兒又抱怨野性的妻子,不該把野漢子領回家裡。突然在圓寂的那天早上,老和尚神智一下子清醒過來,吩咐徒弟趕快到後山小皇莊去一趟,到屯長白有福家去,把他半年前插在白家灶台上灶王爺牌位後邊的護法神符取回來,叮囑徒弟最好能當著眾人的面兒去取,並盡可能把吾佛不再保佑白家的話,說得清楚些。

    「為什麼哪?」徒弟問他時,老和尚就斷斷續續地把事情的原委透露出來,說自從耶穌教傳來,寺裡的香火就不興旺了。後山小皇莊的白有福,是這一帶最先信耶穌的,緊跟著一連幾年,小皇莊就沒有人來廟裡上香,更不要說擺供,半年前老和尚到小後皇莊化緣時,看見白有福印堂暗黑,料他挺不過一年,就找了個由頭到他家去,在白家人不注意時,在他家灶王爺牌位後面,插了一張護法神符,指望在白有福臨死前取回來,藉以嚇唬那些信耶穌的異教徒。甄永信按師傅指點,進了小皇莊,不一會兒,就讓小皇莊人知道了,他是到白有福家取護法神符的。白家人已被一家之主病入膏肓弄得焦頭爛額,如今又來了個和尚添亂,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惡聲惡氣地罵他禿驢,讓他滾得遠遠的。甄永信對眼前的一切似乎早有預料,不慍不怒,舉著右手念叨,「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貧僧只取回護法神符便去。」

    白家人還想拒絕,這時就有村裡上了年歲的人勸說道,「不用攔他,讓他取走好了,省得亂嚷嚷的,招惹村裡人看熱鬧。」白家人說根本就沒什麼護法神符之類的東西,這禿驢屬無理取鬧。甄永信仍那麼不慍不火,打著手勢,堅持說有,是他師傅半年前送來的。村裡人就說,「那就讓他去取,取不來,咱再收拾他不遲。」說說鬧鬧之間,一堆人就擁簇著甄永信進了白家,一進門,撲面就是一股濃烈的草藥味,心裡暗自詫異,驚歎師傅真是神人。尊照師傅的囑咐,他沒進裡屋給病人祈福,而是徑直走到灶前,伸手從灶王爺牌位後邊抽出一張小紙片,紙片已經暗黃,裡面什麼經文也沒有,只是用毛筆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十」字,活像一個小風輪,已被油煙熏得快要看不清了。甄永信如獲至寶,取下後在眾人眼前晃了一晃,就揣進懷裡,轉身離去。邊走邊似乎是自言自語,卻又足以讓身邊人聽得清楚,「我師傅說了,從現在開始,吾佛就不再保佑這家人啦。」

    甄永信回山時,老和尚已經圓寂了。尊照師傅的吩咐,事先已在廟後的一塊空地上挖了一個大坑,把一口大缸放到裡面,在確信師傅已經沒有氣息後,就把師傅托在懷裡,費力地走到大缸邊,按照師傅生前打坐的姿勢,把師傅安放進大缸,而後用一塊石板蓋好缸口,就在缸口上堆起封土。沒有任何儀式,老和尚帶著世人無法知曉的迷團,到極樂世界去了。

    當夜,甄永信天經地義地把鋪蓋從米櫃上,搬到了師傅的床上。也沒為師傅舉行什麼安魂儀式,天一落黑,就早早躺下了。躺在師傅的床上時,心裡才覺著有點悲涼。想想師傅英明一世,幾賽神仙,到如今卻落得個埋骨荒野,成為孤魂野鬼,連一個像樣的殯葬儀式都沒有,更不要說世間富貴之家旌幡浩蕩的禮殯了。這樣想時,心裡不免替師傅委屈起來,眼淚從眼角滾落下來。他實在躺不住了,從床上坐起,穿好衣服,來到正堂的佛像前,點上油燈,手敲木魚,為師傅安魂祈禱。祈禱時,難免要想到自己,想想將來自己就要像師傅一樣日日青燈孤影,守護著這間廟宇,耗去人生美好的時光,再看看師傅今天的結局,就不寒而慄。正是從這一刻起,甄永信心裡打定了主意,一當把廟裡的瑣事打理停當,就立馬離開這裡,憑著自己的滿腹經綸和奇妙的韜略,不信得不到人間的世俗快樂。

    如果甄永信沒有馬上離去,那是因為第二天一大早,寺裡就有人來上香了。他甚至連早膳都來不及做,就不得不坐在佛像旁邊,手敲木魚,侍候香客們擺供、焚香、磕頭。香客們是從山後小皇莊來的,從香客的嘴裡,他知道歸信耶穌的白有福,昨天夜裡死掉了,村裡人慌了神兒,紛紛議論,說正是四空寺的和尚,收走了放在白家的護法神符,白家失去了佛祖的庇護,才讓閻王爺得了手,這麼說來,耶穌還真的管不了閻王爺,所以他們就一大早趕到寺廟裡,跪在佛像前,信誓旦旦,發誓往後只信佛,不信耶穌。臨走時也不忘往功德箱裡投幾枚硬幣。硬幣落進箱裡悅耳的叮噹聲,引起了甄永信的注意,便暫時放棄了下山的打算,打算在寺裡再住一段時間。以後的幾天,四里八鄉來上香的信客多了起來,甄永信也比往常多了些許忙碌,每天關上山門,第一件事,就是把功德箱打開,把裡面的硬幣一枚一枚地拾起。雖說硬幣的面額極小,劃拉起來,也不值到幾個錢,可畢竟是到手的活便錢兒,置辦油鹽醬醋是綽綽有餘,這就免去了他每天為這些瑣事走街竄戶地化緣的辛勞。這樣想來,心裡不免對已到極樂世界的師傅,崇拜得無可奈何。而香案上的供品呢,除了能解眼下的口腹之慾,還略有盈餘。他只得像師傅活著的時候那樣,把一些供品曬乾,儲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日子過得也蠻充實。

    四月十八上午,郭家溝的一個老太太來上香,隨筐擓來一個陶瓷佛像。佛像是用紅布裹著的。老太太求甄永信給佛像開光。開光的事兒,師傅沒教過他,不過小時候曾在夫子廟裡見過,略知一二,心裡也就不慌,滿口答應著,起身找來師傅用的毛筆和盛硃砂的小碟子,往碟子裡滴兩滴水,再拿筆尖攪一攪,碟子裡就有了紅色。老太太打開包裹,露出一尊大肚彌勒佛,說是剛請的。佛像有點怪,和一般佛像不一樣的是,彌勒佛左手掛著佛珠,右手大臂下垂,小臂緊貼肚皮,向前伸出,掌心向下。甄永信要把硃砂點到彌勒佛憨笑的眉心時,看見彌勒佛前伸的手指間,夾著一個鐵釘,就要把那鐵釘拿掉,不想鐵釘卻像有了靈性,緊貼佛指不肯離去,甄永信使了勁兒,才把它拽下,再看看鐵釘,上面並沒有什麼粘東西,心裡有些蹊蹺,試著再拿鐵釘靠近佛指,鐵釘就掙脫著要飛到佛指上,必須用力才能把它拉回,反覆試了幾次,都是這樣,甄永信有些著迷。

    「俺孫子玩時,不小心指把一塊磁鐵石掉進了裡面,往外倒時,磁鐵就竄進的佛指裡,怎麼也取不下來。」老太太有些難為情。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甄永信舉手頷胸,臉色深沉起來,「我佛訓誡:一心無掛,四大皆空。而今施主這尊陶像,卻連個鐵釘都不捨棄,有違我佛教誨,貧僧實在不敢開光。」

    「我也這麼想。」老太太歎口氣,「就怕他不靈,供在家裡也保不了平安。你說我那鬼孫子,白白糟蹋了我的錢。」

    老太太問這東西不開光,擺在家裡好不好?甄永信說亂置佛像,眾神不至。老太太說乾脆把它摔碎算了。甄永信就連連擺手,口念「罪過」,叮囑說,故意毀損佛像,罪加一等。老太太正愁沒有辦法,甄永信說可以留在寺裡,由他想法兒處置。老太太這才鬆了口氣,挎著筐下山去了。

    一連數日,甄永信都對彌勒佛著了迷。他拿佛手去碰廟裡的鐵器,所有的鐵器都像著了魔,掙扎著要跑到佛指上,他拿佛指劃地,一會兒工夫,佛指上就粘滿鐵屑,鐵屑結合在一起,像一根根黑針一樣,粘在佛指上,逞放射狀,又像自衛時的刺猥。甄永信被佛指的魔力弄得興奮異常,連續幾天,夜裡失眠,幻想用這種魔力創造奇跡。終於在第四天夜裡,他在恍惚中一下子擺脫各種情緒的糾纏,一個大膽的想法赫然誕生。

    以後的幾天,甄永信都在寺廟旁的山上採集草藥,憑著有限的中草藥知識,採掘黃連啦,黨參啦,車前子啦,而後拿到山下的小河裡洗淨、曬乾、磨成粉末,又帶上彌勒佛,在河灘上採集鐵砂,夜裡就把藥末用燒紙包成一個個小包。一切辦理熨帖,初六早上,甄永信就關上山門,到熊岳城去了。趕到熊岳城時,天已傍晌,在熱鬧的十字街上,找到一塊空地坐下,打開包裹,取出彌勒佛,放在身前,又把一大張兩邊兒寫著「佛祖顯靈,包醫百病」的燒紙鋪在地上,一大堆款式一樣的小藥包,堆放在兩行字的中間,任何問診的人,只需把患者的病情念叨出來,再向彌勒佛叩三個頭,就可以從一堆藥包裡揀一包藥,讓彌勒佛測驗,如果彌勒佛掌心向下伸出的手,抓住這包藥,這藥就是對症的靈藥,如果彌勒佛不抓這藥,這包藥就不對症,患者就得從一堆藥裡另找一包再試,直到找著為止,如果最終找不著,就證明病人患的是死病了。而且這種聖丹靈藥極便宜,每包只肖一個銅板。

    一群看熱鬧的人,都嗤笑這和尚有些癡癲,不相信一個陶瓷彌勒佛,會有驗證藥效的靈性。直當一個漢子,照法念叨了一遍他母親患的抽瘋病,向彌勒佛叩了三個頭,從一堆小藥包裡拿起一包,送到彌勒佛的手下,奇跡剎那出現了,藥包倏的被吸附到彌勒佛的手掌,必須用力才能取下。圍觀的人都被驚得目瞪口呆,個個毛骨悚然,擔心自己剛才嘲笑這禿驢,屬於褻瀆神靈,將會遭到佛祖的懲罰,不買藥的也紛紛掏出錢來,放在和尚收錢的缽裡,以便破財消災。而家裡有病人的,則忙著向彌勒佛念叨患者的病情,取藥放到彌勒佛手上,驗證是否對症。只一頓飯工夫,一堆藥包就賣了不少,剩下的都是對哪一種病也不對症的藥了。甄永信就把剩藥裝進褡褳,收起彌勒佛和缽裡的銅板,飄然而去。

    以後的日子,隔三差五,熊岳城人就看見一個缺了兩顆門牙的和尚,在十字街的熱鬧地角,用彌勒佛顯靈的方式,出售萬能神藥,賣藥後又到錢莊,把銅板兌換成銀子。消息很快傳遍附近的十里八鄉。又過了些日子,只要和尚一到,幾乎等不及他把一切佈置熨帖,一堆藥包就被患者搶到手裡,排著長隊向彌勒佛念叨病症,叩了頭,就把藥包送到彌勒佛手下去驗證,靈驗了,就興高采烈地掏出一枚銅板,放到和尚化緣用的缽裡,不靈驗的人,則垂頭喪氣,心情不悅地問和尚下一次來的日期。這種忙亂搞得賣藥和尚挺狼狽,疲於應付,他一邊要指導詢診者如何向彌勒佛念叨病情;幾乎同時還要囑咐他們別忘了叩頭;教會他們如何驗證藥品是否靈驗;盯著每一個得到靈藥的人掏出一板銅板放進缽裡,免得手忙腳亂中,忘記了最後一個環節。現場的秩序挺亂,必須有人出來維持才行。

    前來維持秩序的,是個年輕人,年歲不大,不會超過甄永信。此人面色白淨,氣質斯文,語調不高,卻極具說服力,一會兒工夫,就把現場混亂的場面維持得井井有條,他先讓問診者,如何按先來後到的順序排成一條長隊,而後就輔導詢診者如何陳述病情,如何磕頭,如何取藥驗證,並特別強調了得藥後,不要忘記掏一枚銅板。這種輔導是有效的,果然,排隊的人幾乎都能把一切做得恰到好處。唸咒語、叩頭、驗證、掏錢,動作一氣呵成,流水作業一般,科學而準確。甄永信甚至可以完全闔上眼睛,坐在那裡靜聽一枚枚銅枚落進缽裡的清脆聲。心裡滋生著對年輕人的感激。年輕人操著與本地截然不同的口音,像北方話,卻又明顯摻雜著煙台方言。他是在圍觀了幾次賣藥後,主動幫助維持秩序的,每次賣完藥後,只是會心的向甄永信點點頭,而後轉身離去,連一個受助者表達感激的機會都不給。這就讓甄永信內心越發感激,老覺著欠了他一個大人情。

    一天晌午,賣完藥後,當圍觀的人紛紛散去,年輕人沒走,而是蹲下身幫甄永信收拾,一邊收拾,一邊交談,兩人就互通了姓名法號和庚齒。年輕人姓賈,名南鎮,表字慕仙,膠州府人,多年前闖江湖至此。在把陶瓷彌勒佛拿紅布包好裝進褡褳後,年輕人開了口,「師傅今天可肯賞臉,陪小弟下頓館子?」甄永信馬上明白,這年輕人,是在索要這幾天幫忙的犒賞,便爽快答應,「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貧僧做東。」

    「師傅言過了,」年輕人看透和尚的心思,「小弟雖窮,也不至於下賤如此,幫了點忙,就討報償。更何況今日飯局,也無需小弟破費,哪裡還要師傅費心?只是去了館子,師傅無須多言,吃了就走,如此而已,可請師傅記好嘍。」

    甄永信不知年輕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是應聲,跟著年輕人到了一家飯莊。飯莊的跑堂的見二人進來,也不照應,二人徑直走到靠窗的桌前坐下,桌上已經沏好了一壺茶,年輕人先給甄永信斟了一杯,接著又給自己斟上。年輕人也不叫菜。甄永信正在疑心年輕人是不是在等自己叫菜,而自己卻不懂江湖規矩,愣在這裡發懵。一杯茶還沒喝完,跑堂的就端著托盤過來,一聲不吱地把菜擺到桌上。都是些素菜,不犯戒,兩人便動起筷子。甄永信清楚記得,爹死後,自打結婚以來,就沒吃過這麼可口的飯菜了。一番大快朵頤,渾身鹹到通體暢快。當年輕人示意要走時,甄永信忘記了來前年輕人的囑咐,把手伸進褡褳裡去摸錢,年輕人及時阻止了他,兩人起身,一聲不吭地就走出了飯莊,遇見跑堂時,也沒陰攔。甄永信很是納悶,剛要開口尋問,年輕人看出他的迷惑,連忙擺了擺手,「彫蟲小技,不足掛齒,僅飽口腹而已,和師傅的大智慧比,已是乾壤之別。」說完幾句客套話,兩人相互拱了拱手,作別離去。一路上,甄永信都在思量,這年輕人是靠了什麼法術,能這樣白吃白喝呢?

    以後的情況,都是這樣,甄永信一到,年輕人就來維持秩序,藥賣完了,兩人就下館子,不需叫菜付錢,吃完飯抬屁股走人。不同的是,兩人的交談明顯比過去多了,都覺著投緣,惺惺相惜,相見恨晚。大約一個月後,一天中午,走出飯莊,賈南鎮比往常多送了甄和尚一程路,在城東橋頭上,賈南鎮依依不捨地告訴甄和尚,「往後兄弟就幫不了師傅了。」

    「這是為何?」甄永信愴然若失,心裡好生蹊蹺。

    「咳,江湖闖蕩,四海為家。」賈南鎮隨手拽斷路邊一株毛毛草,扯斷幾截,扔到橋下的河裡。

    「兄弟欲往何方?」

    賈南鎮兩眼迷惘地晃了晃頭,兩人木木地立在橋頭,過了一會,甄永信若有所悟,手伸進褡褳摸索著,「和兄弟相處雖短,緣分卻深,為兄身無別物,只有今天賣藥所得零錢,兄弟拿去,以備不時之需。」

    賈南鎮立刻制止,一手把住褡褳,一手握住和尚的手腕,而後把和尚手裡的錢,一枚一枚摳出,放回褡褳。「師傅如此,便是見外了。你我雖說萍水相逢,盡為他鄉之客,但情投緣合,相處亦勝似親兄弟,你說是不?」

    「那當然,那當然。」

    「既然如此,臨別贈金,不也顯得俗不可耐?」

    「可為兄實在身無別物,何況賢弟四海為家,也需花費,身無盤纏,如何應付?」

    「師傅不知,大丈夫兩腳立地,口中取食,天道煌煌,豈能把我餓死不成?」

    「話雖如此,有備無患啊。」

    「照此說來,師傅真要饋贈小弟些什麼不成?」

    「那還用說?」說罷,又把手伸進褡褳裡去摸索。

    「且慢,且慢。」賈南鎮又握住他的手腕勸止。「師傅可知,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啊。」

    「此話怎講?」甄永信立時警覺起來。

    「師傅可曾聽說,一著鮮,吃遍天。師傅的佛手驗藥術,實乃曠古絕世的法術,若見不棄,師傅傳授與我,我將遠赴天涯,以此謀生。如此,既不妨礙師傅在此地作法,兄弟也可在別處為生,豈不兩全齊美?」

    提到傳授法術,甄永信頗感為難,想想這門法術,原本是他獨家所創,還指望用這秘寶賺足銀子,將來回家重振家業呢。現在好友提出要獲此秘密,卻又不好當面一口回絕,難人啊。可又一想,年輕人的白吃白喝術,也著實叫人迷得心癢,拿自己的法術,去和他的相交換,也不失為一筆公平的交易,何況年輕人發過誓,保證不在此地和他搶生意。這麼一掂量,心裡也就放開了。

    「這個不難,」甄永信說,「你只消在佛指裡安上磁鐵,再往藥末裡摻和些鐵砂就中。」

    年輕人豁然醒悟,心情倏然輕快了許多,不明白的只有一點,「可是,為什麼有的藥包,磁鐵不吸呢?」

    甄永信覺得這個問題太簡單,面帶譏笑地說,「沒放鐵砂唄。」

    年輕人猛地拍了下腦門兒,「看我咋這麼笨呢。」說完就大笑不止,笑了一會兒,又拍了下和尚的肩膀,「太妙了,師傅,太妙了,這陣子,我的腦袋都快想裂了,愣是沒琢磨明白。」

    一當年輕人說完,甄永信就趁機開了口,「賢弟,貧僧也被一門法術折磨得不得了,還望賢弟點化才得。」

    「哪一門?師傅但講無妨。」

    「便是賢弟日常請貧僧下館子的白吃白喝術。」

    「這有何難?」年輕人得意忘形,笑著提高了嗓門兒,「每次看你進城,我都提前把要的菜點好,一併把錢付清,只囑咐跑堂的,見我來時,只管把菜端來,不需多言一句。」

    「原來如此,」甄永信深歎一口氣,如釋重負。隨即兩個人相對大笑。甄永信一直認為,正是從這一刻起,他倆的友誼才開了頭。

    「好了,師傅,」走過橋,年輕人戀戀不捨握著甄永信的手,「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想你我緣分未盡,必是後會有期。」說罷,兩手合抱,拱了拱,轉身離去。

    年輕人誠實地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從熊岳城消失了。以後甄永信來賣藥時,就沒有人給他維持輔秩序,所幸熊岳人早就熟悉了整個買藥流程,現在縱使無人維持輔導,也知道該怎麼做,買藥現場也還那麼井然有序。只是這終究屬於江湖把戲,在藥效和想像的大相逕庭後,甘心上當的人也就不像早先那麼踴躍。甄永信賣藥的時間也就比往常要延長一些,而且每次賣完藥,也沒有了白吃白喝這一環節,每次出城時,心裡不免有些失落。想到自己褡褳裡並不缺錢,卻因為一身袈裟,不能像常人一樣隨心所欲地下館子,飽口福,就對自己的苦行生涯有些抱怨,走起路來,兩腳也沒了力氣。

    入伏後,每次出城回山,都要在半路上休息一次才行。他通常是在山腳下一個窪甸子邊上休息的。窪甸子上草木豐茂,不知誰家把一頭牛犢拴在一棵大樹上。拴牛的繩索挺長,牛可以在以繩子為半徑的大範圍內,自由地吃草,見他走到大樹下坐著,也不驚慌,只是拿燈泡一樣大眼睛看著他,卻一刻也沒停止腦袋一拱一拱地捲著舌頭吃草,彷彿那草葉塗了蜜,香甜無比。這裡水草豐足,牛犢吃得腰肥滾圓,毛尖發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宛若夜空裡的小星星。

    約摸兩袋煙工夫,覺著身上已經消了汗,甄永信起身掀開袈裟,打算小完便就走。不想尿剛落地,那牛犢猝然停止了吃草,如獲至寶,扭頭趕過來,捲著舌頭接住那尿,貪婪地往嘴裡吮吸著,吃了個湯水淋漓。甄永信挺高興,打算多便出些尿來,以便把牛喝尿的時間延長些,可是很快就尿完了,牛犢竟意猶未盡地抬起頭,伸著舌頭想去舔舐他那玩藝。甄永信不得不趕快把那玩藝收入褲襠裡,愛撫地在牛犢背上輕拍兩下,轉身離開了。回頭看時,牛犢仍抬著頭,戀戀不捨地望著他,像母親望著離家遠行的遊子,顯然,它還想吃尿。

    回山的路上,他不停地在想,那牛怎麼會喜歡吃又臊又鹹的尿呢?直到晚飯時,他喝了口粥,覺得沒味,又夾了口鹹菜,才恍然大悟,原來牛是貪戀尿裡的鹹味。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下一回賣藥時,他包了一小包鹽末,放在褡褳裡,打算在賣完藥回山的時候,驗證一下。果然,牛犢拚命地舔舐他掌心的鹽末;他又把鹽末塗在自己的禿頭上,牛犢照樣舔舐他的禿頭。和當初發明用佛手驗藥術時一樣,這一發明也讓他激動了好長時間,以後每次賣藥,他都要揣上一小包鹽,回山時塗到頭上,讓牛犢舔舐,那熱乎乎的感覺,會刺激得他渾身發熱,舒坦極了。慢慢的,牛犢就把他當成了親人,一見他來,立即停止吃草,急三火四地趕過來,拿舌頭舔他的禿頭。

    九月二十三,賣完藥回山時,甄永信發現大樹下的牛犢不見了,心裡咯登一下,感覺像遭了盜,向四周望了望,地裡的莊稼已收光,草木枯黃,猜想牲畜放膘的季節行將過去。來不及多想,他馬上改變了回山的打算,折回身子,往窪甸子邊的村子走去,估計那牛犢現在就在村中的一戶人家裡。在村口,他向一個正在剝苞米的女人打聽,剝苞米的女人就拿手朝後邊指了指,說,「後街東頭第一家,王二家的。」

    甄永信順著方向找去時,王二正在家裝苞米倉子,他站在一條板橙上,老婆把一籮筐苞米棒子端給他,他就舉著籮筐,把苞米棒子倒進高粱秸桿編的倉子裡,看到甄和尚進院,也沒顯出多少慌張。

    「化緣哪?甄師傅。」打過招呼,就對老婆說,「去拿個餅子給甄師傅。」

    「施主搞錯了。」甄永信攔住那娘兒們,「貧僧是來尋找家父的。」

    這種說法叫王二詫異,慌著問,「令尊走丟啦?今年高壽?」

    「家父已走了近二十年,昨夜忽然托夢給我,說他在地府修煉得道,閻王爺獎賞他,就把他投胎到貴府上了。」

    王二兩口子聽後,驚得兩眼發直,張開的嘴巴,半天都沒合上,相互看了看,說,「你搞錯了吧,這不可能,俺們兩口子結婚至今,還沒有個一兒半女的,哪裡會投胎到我們家?」

    甄永信非常肯定地,說沒錯,並且告訴他們夫妻,說他們家牛圈裡的牛犢便是。

    「牛犢?你爹?」

    甄永信肯定地點了點頭。

    「可能嗎?」王二疑惑不解地走進牛圈,解開綱繩,趕那畜牲出圈。牛犢一見甄永信,立馬像見了久別的親人,急三火四地奔過來,甚至還哞哞叫了兩聲,叫聲淒涼,摧人淚下。甄和尚不顧體面,迎面撲通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嘴裡不迭聲地「親爹親爹」叫著,牛犢就開始貪婪地舔舐他的光頭。

    王二兩口子驚得發抖,做夢也沒想到,辛辛苦苦餵養的牛犢,居然是死人托生的,一時心裡也沒了主意,一當和尚從地上站起,就忙著詢問甄和尚,「不知師傅有何打算?」

    「如蒙不棄,我要把家父帶走,超度他去西天極樂世界。」

    「那敢情好。」王二夫妻正慌著,不知該如何打發這死人托生的畜牲,一聽甄和尚要把它帶走,巴不得做個順水人情。甄和尚說聲要替家父叩謝主人餵養之恩,就跪下身,快速磕了三個響頭,站起來轉身離去。那畜牲也像尋到了失散的親人,緊跟在後面,氣宇軒昂地隨著去了,王家人也為沒怎麼費力,就打發掉一頭孽障而暗自慶幸。

    傍晚回到廟裡,甄永信把山門關好,又匆匆下山,逕直來到山下王家村郝屠夫家,說是熊岳的一家財主施捨了一頭牛犢,求他明天上山宰掉,以便在後天佛祖的祭日用來祭祀。第二天,郝屠夫帶著刀斧上山,三下五除二,動作簡捷麻利,一會兒工夫,牛犢就變成一堆鮮肉。為了得到一張牛皮,郝屠夫不怕出力,在寺外挖掘一個深坑,把牛下水倒進去埋掉。一切都有讓甄和尚滿意。

    以後的幾天,四空寺上空就籠罩著濃郁的肉香。幾個進山上香的娘兒們,下山後甚至造謠,說廟裡大殿後的石級上,晾曬著肉乾一類的東西。

    一旦破了戒,甄永信就不計後果地饕餮起來,一日三餐全是牛肉。煮著吃,蒸著吃,燉了吃,蘸醬吃,僅僅過了十天,臉上就豐潤了,體重增加了不少,各種感覺也豐富起來,特別是一到夜晚,結婚時的那種要求,就強烈了,身上某些些部位,長時間處於亢奮狀態,把他折磨得十分難受,常常大半夜都無法入睡,翻來覆去地在床上折騰,必須靠手和臆念幫忙,才能獲得些許安慰。這種折磨帶來的最壞的毛病,就是白天他在女香客身上關注的時間,明顯比過去多了些,無論是臉、胸部、臀部,他都比以往任何時候願意看了,甚至女香客身上散發的粉脂氣味,都能讓他長時間陶醉,陶醉之餘,便是難以實現的種種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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