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18章 救人事小,錢財事大 文 / 耶律龍格
其實雲錦何嘗不知馬家母子不是什麼好人,栽了這麼大面子,不會輕易放過自已。可此時她已將全叔他們當成家人,所以不想在他們面前表現出憂慮。全嬸挨馬夫人那一掌,已讓她心疼不已,她又怎麼忍心讓他們日夜替自已擔憂。
從馬家和蘇太夫人那裡一共得到一千九百兩銀子,馬夫人走後,雲錦立刻拿出二百兩銀子交給全叔,讓他把蘇文山的喪事辦得隆重些。
本以為經過馬家這麼一鬧,族人更不會來拜祭蘇文山,可大出雲錦意料,第二天不但族中幾位長老親來弔唁,連族長也派人送來了祭禮。靈敏地覺察出族長的心意,族中眾人絡繹不絕地前來拜祭。
感覺事情轉變的太過驚人,人來的越多,全叔的眉頭皺的緊。看著只顧著計算錢財的雲錦,連粗枝大葉的全嬸都有些擔憂,「小姐,你莫要只顧著算計錢財。我這眼皮子從早上到現在,一直就跳個不停,怕要是出事!」
「左眼跳財、右眼跳財!全嬸你是哪個眼皮子跳?」正哄著雲濤喝藥的雲錦頭也不抬地打岔。
雲濤雖有些早熟可必竟年紀小,蘇文山過世他嘴上說的堅強,可心裡卻悲痛難忍。這幾天沒日沒夜地跪在蘇文山靈前盡孝,不但嗓子哭的沙啞,眼睛也紅腫得睜不開。
「不是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禍嗎?」果然被雲錦一打岔,全嬸一肚子話都忘光了,只記得糾結哪個眼皮跳不吉利。
「小姐不好了!」丁香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開始嚷,「族裡有一個嫡支子弟叫蘇亮的出事了!他說他從小就傾慕老爺的才學,老爺早逝讓他哀痛不已,結果哭著哭著就暈過去了。還手腳亂抖口吐白沫,嚇死人了……族裡人都在責罵全叔,小姐您快去看看!」
手腳亂抖口吐白沫,怎麼聽著像抽羊角風呢?弔唁的哭暈過去,趕緊找大夫阿,責罵全叔做什麼?連忙帶著雲濤往靈棚走,剛到到半路,就聽見靈棚裡沸反盈天的叫嚷聲。
「你們家太沒規矩了!族人來弔唁主家人居然一個也看不到!」
「別說還禮了,就來守靈的人都沒有!狀元公英靈不遠,想來也是惱怒慚愧的很!」
「你看看這同族子弟都比他的家人傷心悲慼,雲錦姐弟真是大不孝阿!」
還算有點新意,除了不講規矩還知道扯出不孝來!雲錦緊緊地攥起拳頭,忘了她還拉著雲濤的小手。雲濤吃痛輕輕地叫了一聲,雲錦忙停下腳步,一邊替他揉著小手,一邊側起耳朵細聽靈棚裡的聲音。
「諸位錯怪我家小姐和少爺了!小姐未出閣的姑娘家,怎麼跪在迎來送往的守靈。她雖呆在後院,可對老爺盡孝卻一絲也不少!小小年紀不但親自操辦老爺的後事,一天三遍香可是按時來上的!少爺也沒日沒夜地替老爺守靈,小身子骨熬不住,剛進去喝藥的……」全叔的解釋剛說一半,就淹沒在一片指責聲中。
雲錦走進靈棚,矮身向四周的族人福了幾福,語聲清冷地道:「不知諸位叔伯、兄長是來弔唁的?還是來教導雲錦規矩的?若是來弔唁的,眼下有人暈倒,應該及早請大夫救治才是!若真出了事情,恐怕在場的諸位叔伯長輩還有兄弟們,都得被官差詢問,到時就有勞各位說話實說了!」
沒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有那樣清亮明澈的眼神,她眼光掃過,眾人忽感覺自已的心思都被她看穿了。
「咳咳……是阿,還是先請大夫,要不然蘇亮這孩子就有性命之憂了!主家事多雜亂,我就不多打擾了,告辭!」人群中帶頭叫嚷的黑胖子,一聽雲錦的話竟舉手告辭,帶頭開溜。
其他人看到黑胖子走了,也紛紛告辭。片刻工夫,方纔還吵鬧不休的靈棚只剩下雲錦姐弟,還有那個暈倒的年輕男子。
蘇亮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不停,嘴裡先前是往外冒白沫,這會卻正吐著黃綠的汁液,惡臭無比。青紫的臉上還滿是淚水,倒地時淚水和著塵土把一張臉弄的髒污不堪。有他這一對比,即沒有以頭搶地、也沒有眼流血淚的雲錦姐弟,還真沒有孝子的模樣。
看著蘇亮的情形,雲錦益發確定他是犯了羊角風,忙對全叔道:「快去請個大夫,再打發個人給他家中送信。」
全叔帶人走後,雲錦又馬上吩咐六神無主的全嬸,「把他的衣領鬆開,腰帶也鬆開些。再把頭偏向一側,還要把下巴托起來一點,拿根筷子讓他咬著。」
「小姐!他哭暈了,只用些涼水潑醒他或是等大夫來再做打算。他家老奶奶可是個惡婆子!你這會子這麼擺佈他,若再出了事,真是有嘴說不清了!」全嬸沒立刻按雲錦的吩咐辦,反倒有些為難地看著雲錦,希望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現在不救,怕大夫來了,他也死透了。那會我們才是有嘴說不清了!」雲錦不理會全嬸的提醒,又吩咐她道:「你再用力按壓他的人中、合谷、足三里這幾個穴位。」
不得已彎下腰,忍著蘇亮吐出來的污穢惡臭,全嬸皺著眉頭有些不高興地回道:「小姐真是看得起老奴,老奴哪知道什麼是穴位阿!」
「上唇凹陷處是人中,大母指與食指交叉處是合谷……」知道全嬸責怪自已遇事強出頭,其實是擔心自已再招來麻煩,雲錦也不計較她的無禮,仔細地把各穴位指給她看。
全嬸正替蘇亮按人中穴,一名頭髮斑白的老婦人在小丫鬟的攙扶下衝了進來。見全嬸正在按壓那男子的臉,又見男子衣領松褪,腰帶也被解開。那婦人勃然大怒,不問情由舉起手中的枴杖就朝全嬸打過去。
全嬸一愣神的功夫身上已挨了幾枴杖,那老婦人又轉臉指著雲錦罵道:「不要臉的賤婦,你竟指使婆子趁我孫子不省人事,解帶寬衣要毀他清白!我孫子可是秀才,哪容得你玷污!在你父親靈前做這樣的禽獸之事,你也不怕老天打雷劈你!」
什麼跟什麼阿?雲錦一口氣沒上來,差點也暈過去。聽說過有大姑娘落水,穿越人士替她做人呼吸被罵色狼的,還沒聽說哪個大男人倒在地上,被女人毀了清白了。這天要不下雪,都對不起我!合著我就是一個倒霉催,不但人財二空還聲名受損!雲錦眼望蒼穹,欲哭無淚,其實是老太太的拐仗不給她時間哭。
瞧見老太太的枴杖奔雲錦去了,全嬸回過神,一把上前抱住枴杖,口裡高聲叫著,「六奶奶您老看清楚嘍!你們家孫少爺病倒在這兒,我們家小姐正救他呢!您不感激小姐,怎麼反倒要打人呢!」
「呸!哪個瞧病的要把病人衣服脫了?我昨兒就聽說這小賤婦,讓馬家給休了。她不找根繩子吊死,還不顧廉恥地跟人家要銀子!有沒有這回事?我蘇家從來沒有這種沒羞沒臊的女子,虧得族長還說她失父喪母的可憐,這樣的就應該扔河裡淹死!」六奶奶走路顫顫微微的,可罵起人來氣若長虹、聲如洪鐘,陰損刻薄的話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全嬸急著跟這神智不清的六奶奶解釋,一邊還回頭看雲錦一眼,分明就是在責怪她惹麻煩上身。
看著六奶奶那張牙口不全的嘴開開合合,說出來的話一半漏風一半不堪入耳,雲錦恨不得拿個饅頭塞她嘴裡。正亂的工夫,先前替雲錦診病的張大夫到了。許是這種混亂場面見多了,他一進靈棚,就直接奔地上躺著的蘇亮,連眼皮也沒撩六奶奶。
不愧是神醫!從藥箱裡拿出一包銀針,剛替蘇亮紮了幾針,蘇亮就哼了一聲醒了過來。發現蘇亮醒了,六奶奶連忙撲到他身邊,也不顧他一身污穢,把他的頭一把摟在懷裡就心肝兒、肉兒地叫著。
六奶奶雖然不講理,但對蘇亮倒是情真意切。這情形雲錦看著眼熟,想起她剛醒時,全嬸也這樣摟著她哭,雲錦心裡一酸也落下淚來。
以為雲錦落淚是因為心裡委屈,全嬸看著六奶奶的背影,壓低聲音恨恨地罵道:「老不死地老虔婆!仗著輩份高,到處搬弄事非……」
「方纔讓蘇少爺咬著筷子,解開腰帶的主意是誰出的?」推開丁香送上來的擦手布巾,張大夫踱到雲錦面前,大有明知故問的意思。
「這個小賤婦,竟敢在他父親靈前做這種沒廉恥的事……」聽到張大夫問,六奶奶又把剛才的事情想起來,指著雲錦破口大罵。
「住口!」張大夫怒氣沖沖地瞪了六奶奶一眼,一改給雲錦看病時慢慢吞吞的樣子,語氣不善地道:「若不是雲錦小姐,你家孫兒早就沒命了!你不感激她反道口出惡言,實在過份!」
六奶奶也是一個倔強強硬的女人,當年六老爺過世後,她不顧娘家反對堅持守寡,一手把兒子蘇慎遠拉扯大。蘇慎遠也極爭氣,科舉高中做了六品官。雖然六品官在族中極多,但蘇慎遠卻替母親掙回一座貞潔牌坊,皇上不但手筆手書『慈母育賢』,還在朝堂上把她比做孟母,甚至賜御用枴杖一根。
這件事情在平洲極為轟動,六奶奶在族中本來輩份就高,這下她更以婦德典範自居。平日裡不但不苟言笑,還對族中婦人異常挑剔,眾人雖不滿,卻不敢頂撞她。除了族長外,族人中最畏懼的就是這位六奶奶,就是蘇太夫人見了她也得打起精神,極小意地伺候著。
從來沒有人敢當面讓她『住口』,冷不丁被張大夫一罵,六奶奶怒氣上撞。但張大夫號稱神醫,在平洲極有聲望,又剛救醒蘇亮,六奶奶生生嚥下這口惡氣。細想張大夫的話,六奶奶在雲錦臉上瞄了一會,又然問他道:「你肯定是她救了亮兒?」
「若不是她,你孫兒這會已把自已舌頭咬下來了!吐出來的東西也把他自已憋死了!」張大夫一副愛信不信的樣子,「不是囑咐過你們嗎?你孫兒有隱疾不能受刺激,為何還讓他來弔唁?這不是給主家添亂嗎!」
張大夫說一句,六奶奶的臉色就暗一層。等張大夫說完,雲錦幾乎想跑過去抱著他嗷嗚幾口,真是愛死這個小老頭了,罵得太解氣了!
「是老身錯怪你了!你莫要計較,老身給你賠禮!」六奶奶轉頭狠盯了雲錦幾眼,忽然彎腰給她施禮。
雲錦嚇了一跳,急忙閃開。按輩份她還得管這半瘋婆子叫奶奶,受她的禮怕是要折壽吧!
「做錯事情就得賠禮,哪怕我輩份高,也要給你行禮。這禮我是一定要行的,難道你要我老婆子給你磕頭嗎?」六奶奶罵起人來不依不饒,這賠禮也是鐵了心要倔強到底,說著就要往地上跪。
看來這禮是躲不過了,可讓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太給自已賠禮,雲錦還真是受不起。急忙拉住六奶奶,雲錦伏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大點聲,我聽不見!」狐疑地看了一眼雲錦,六奶奶直覺是自已耳朵出問題了。
一見這情形,全嬸馬上捂緊耳朵,心知她們家小姐說的話肯定驚世駭俗。
果然不出全嬸意料,雲錦攢足中氣大聲道:「行禮就不必了,您老賠些銀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