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19章 笑面虎的心思 文 / 耶律龍格
六奶奶臉色鐵青地看著雲錦,「你一個閨閣女子,怎麼張口銀子閉口錢財的?」發現她半點沒有愧疚之意,反倒是一臉理所應當的模樣,六奶奶臉色更加陰沉。
可必竟是雲錦救了蘇亮,六奶奶有怒氣也不好對她發作,轉身指著全嬸罵道:「好好一個姑娘家,讓你這個賊婆子教壞了!即沒有書香士族的風骨,也沒有大家小姐的儀態,跟小門子潑婦似的,眼裡就知道銀子!」
您老是要心疼不想給銀子就明說!雲錦暗地裡撇撇嘴。可挨了罵的全嬸卻深知六奶奶的脾氣,也不敢生氣反賠笑著回道:「六奶奶教訓的是!是奴婢的過錯,六奶奶不要跟奴婢一般見識!」
醒過來的蘇亮也低聲勸阻道:「祖母息怒,都是孫兒的過錯。不但驚嚇了主家也讓祖母著急!孫兒這個樣子,還是先回去清洗一下才好!」
「正是!正是!亮少爺身子要緊!」全嬸就坡下驢,恨不得這會有一陣風把六奶奶刮走。
到底是心疼唯一的孫子,六奶奶拉著蘇亮往外走,嘴裡還嘮叨著:「讓你好好在家看書,哪個喪天良的把你哄到這來的?」
「慎和叔聽聞狀元公的喪信,特地去告訴我。我向來仰慕狀元公,怎能不到他靈前弔唁!又聽慎和叔說了些哀戚的話,一時心焦沒想到勾起了舊疾!」蘇亮極老實,馬上把前因後果都告訴了六奶奶。
蘇亮口中的慎和叔就是那會溜得最快的黑胖子,聽完蘇亮的話,六奶奶突然站住腳,轉頭對雲錦道:「你這孩子雖然不懂規矩,心地卻是好的。若是有族人對你不利,我老婆子一定會替你說句公道話!」說完也不搭理雲錦,又吩咐身邊的小丫環,「把張神醫請著一起走,他藥方子還沒開呢!」
您老是才是上門欺負我的好不好!指望您老說公道話,我就不用活了!看著六奶奶一家老弱出門,雲錦不好攔阻。沒得到銀子,只能在背地裡腹誹幾句。
蘇亮暈倒是舊疾發做與雲錦姐弟無關,可不到二日的光景,外面傳言四起。不但把三娘娘私逃、樹木被雷劈這些事翻扯出來,連馬家退親說成是雲錦惡行無狀,馬家被逼無奈。
混搭版的說法是:被雲錦姐弟逼迫,三姨娘留書蘇文山之後半夜偷逃。蘇文山看到書信,被雲錦姐弟的惡行活活氣死。上天打雷劈倒樹木以示懲戒,土地神還給馬夫人托夢,讓馬家上門退親。見雲錦姐弟生活無靠,馬家仁心大發捨出一筆銀子,讓他們治辦蘇文山的喪事。可雲錦姐弟卻見財起心,只草草處置馬文山的後事,把銀子全私藏了起來。
創意版的說法是:雲錦與三姨娘的表兄張松勾搭成奸,被三姨娘撞破後,雲錦與張松設計暗害了三姨娘,對外還謊稱她私逃。馬家得知雲錦的惡行,氣憤不過上門退親,卻被雲錦用盡手段趁機敲詐。同族子弟弔唁時,發現族兄蘇亮長相清俊,雲錦動了色心,竟公然在蘇文山靈前對蘇亮舉止不軌。
各種說法紛紛擾擾,越傳越不堪入耳。即擔心族人借傳言對雲錦不利,又怕雲錦聽到那些混賬話氣壞身子,全叔左右為難,不知該不該把這些話告訴雲錦。
隱約聽到外面的傳聞,雲錦更明白了,馬家和蘇太夫人不肯輕易放過她。果然,反哭之後,(反哭:是指下葬完畢,撤掉靈棚之前的哭祭。)就有十幾個族中子弟,圍住她。為首之人就是蘇亮暈倒時,最先溜走的黑胖子蘇慎和。
蘇慎和雖是雲錦叔父輩,可為人卻一點也不慈愛,跳著腳指著雲錦罵道:「蘇家一族皆是守節知禮之人!你喪父失親卻面無悲容,心無慼慼,你這種不孝女不有何面目留在蘇家?與外男勾搭成奸,暗害姨娘、色誘族兄這都是浸豬籠的罪過!若不懲治你,我們蘇族上下幾十位小姐的清白名聲都讓你毀了……」
難道心碎神傷一定要寫在臉上?痛哭流涕就是孝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勾搭外男、暗害姨娘、色誘族兄了?
「啪!」跳著腳罵得正歡的蘇慎和忽然沒聲了,見他呲牙咧嘴地捂著左臉,眾人立馬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你……你……好大的膽子,你敢掌摑長輩!我打死你個忤逆長輩的賤婦!」左臉火辣辣地疼,蘇慎和惱羞成怒,掄起巴掌就朝雲錦打去。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跟你同歸於盡!」盯著狀如瘋狗的蘇慎和,雲錦一步不退,一直藏在袖子裡的左手突然伸出,手裡攥著一把明晃晃的裁紙刀。
「姐!他是族學的先生!」雲濤躲在雲錦身後,害怕地看著眾人。
原來你就是族學的先生,以前縱容族中子弟欺負雲濤,這會又逼上門。到底我爹怎麼得罪你了?雲錦更加生氣,把胳膊伸長些,菜刀差點砍在蘇慎和的身上。
弱不禁風的小姑娘竟拿著裁紙刀要跟族叔拚命,眾人倒吸一口冷氣。被雲錦清冷的眼神逼迫,蘇慎和也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
「大逆不道的賤婦!你敢持刀行兇……」蘇慎和失了氣勢,卻不肯就此罷休。
「我在父親靈前發過誓言,要謹言慎行,不辱沒祖宗,但也不會憑空讓誰欺負了去!父親剛剛入土,你們就鬧上門來,身為長輩竟無憑無據地往我身上潑髒水。若任憑你們欺凌,豈不讓父親蒙羞?」兇徒怕惡人,惡人怕不要命的。聽到傳言的那一刻起,雲錦就完全明白父親為何對族人深懷戒心,同時也做了最壞的打算。
「打得好!說的好!不愧是我們蘇家的姑娘!」僵持中,六奶奶老氣橫秋的聲音傳進來,眾人立刻噤若寒蟬。
六奶奶舉起枴杖依次指著在場的眾人,冷聲道:「我蘇家小姐的清白,不能容你們這些不肖子孫敗壞!」
「六嬸您老可得弄明白!是這個小賤婦敗壞蘇家名聲,可不是我……」
「呸!」不理會蘇慎和的辯解,六奶奶一口啐到他臉上,罵道:「我還沒老糊塗呢!那日若不是你把亮兒攛掇來,亮兒怎麼會引發舊疾?亮兒出事,你這個叔父倒先跑了,若不是雲錦,哪還有亮兒的性命?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雲錦勾引族兄呢?這話傳出去,我亮兒的前程就被你毀了!」六奶奶越說越氣,舉起枴杖兜頭就打。
六奶奶的枴杖是皇帝御賜的,雖然打的極疼,蘇慎和也不敢躲。眾人怕六奶奶的枴杖掄到自已頭上,這會早跑得遠遠的,誰敢出頭替蘇慎和說情。
「老嫂子息怒!若族裡有誰惹到嫂子,侄兒替他向您賠不是。您是咱們蘇家的老祖宗,全靠您護著蘇家呢,您可千萬莫氣壞了身子!」族長蘇孝遠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攔在六奶奶身前,邊彎腰施禮邊滿臉是笑地賠小心。
「什麼話?什麼叫惹到我?你們往亮兒頭上扣屎盆子,難道還不許我老太婆說個話?」雖然蘇孝遠身為族長,可六奶奶正氣頭上壓根沒打算給他好臉。
蘇孝遠不急不燥,賠著笑臉道:「老嫂子,這事肯定是有誤會。我剛從定州辦貨回來,族裡的事可是一點也不清楚。我也不相信雲錦孫女不孝不淑,但是這傳言滿天,我雖身為族長也不能堵住族人的嘴。這事要細查,定要還雲錦清白……」
六奶奶卻沒心思聽蘇孝遠閒扯,指著雲錦大喝道:「把那個破刀收起來,姑娘家拿著刀比劃像什麼樣子!」
冷眼打量蘇孝遠,看他臉型方正,長鬚飄飄一副忠厚斯文的模樣,張嘴說話也不偏不倚,可雲錦卻打心眼裡不相信他。正暗罵他老狐狸笑面虎,猛不丁聽見六奶奶的獅子吼,想半天雲錦才明白六奶奶這是在幫她打圓場。心下感激,立刻投桃報李地向六奶奶微笑,卻被六奶奶一個白眼給翻回來。
「誰家不孝的孩子能把父親的喪事操辦的這種齊全?不但禮數不差,也沒慌得跟跳腳雞似的!我這個礙眼老不死的老寡婦,當年操辦你六哥喪事的時候誰幫襯來著?這裡面有多少苦,你們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可是明白的!你如今是族長,不替晚生後輩著想,卻跑過來欺負沒爹沒娘的孩兒,你羞是不羞?」也不給蘇孝遠面子,六奶奶指著他的臉就罵。
無緣無故地挨罵,蘇孝遠也不急著解釋,臉上平靜如初,六奶奶越是罵,他的笑容就越是謙恭。
趁著六奶奶罵累了喘氣的功夫,蘇孝遠才不緊不慢地道:「老嫂子,旁的事可以不問。他府上三姨娘的事仍是要問一問的。否則柳家來要人,不清不白地弄不好是要驚官的!」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把家醜外傳了!三姨娘跟他的表兄張松趁父親去世,家裡混亂的時候跑了。現有書信和三姨娘貼身的丫環做證!還有三姨娘住過的屋子,我也讓人按原樣封著呢!六奶奶和叔公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看!」這才是高人阿!不動聲色地就把暗害姨娘的帖子扣自已腦袋上了,雲錦再一次認定,蘇孝遠是個笑裡藏刀的偽君子。
看完雲錦遞上來的書信,蘇孝遠臉色平靜地笑道:「這封信上並未屬名,如何能斷定是三姨娘寫的?若被有心人指認,說是你偽造的可如何是好?」
「平日家裡帳目是三姨娘管的,這信上的字和帳本上的字完全相同,叔公一看可知!」雲錦心中冷笑,又示意全叔遞上三姨娘留下的帳本。
略翻了翻帳本,蘇孝遠就看著被全叔帶進來的小娟,聲音平和地問道:「當時的經過是怎樣的,你細細講來!不用害怕,照實說就好!」
屋裡劍拔弩張的氣氛嚇到,小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即不敢抬頭也沒細細品味蘇孝遠話中深意,邊哭邊道:「三姨娘確實是跟張松跑了!他倆有姦情也不是一日二日的事,小姐說的都是實話,奴婢也不敢撒謊!」
「柳氏那個賤婦是死是活有什麼要緊?這事要叨登個沒完驚了官,雲錦往大堂上一跪,咱們蘇家姑娘的清白名聲就毀了!咱們蘇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雲錦名聲丟了不打緊,咱們族裡可還有十幾個大姑娘沒定親呢!出了這檔子事,哪個好人家敢上門提親?各家往上走的路斷了,你這個族長也得讓人戳脊樑骨!」瞧蘇孝遠還揪著這事不放,六奶奶氣的拿著枴杖直敲地。
小門小戶娶親,不過考慮女子的性情、容貌。可大戶士族訂親,不單要考量女子性情、容貌,還要全面考量女家氏族的名聲、家世,看看能不能通過姻親獲得更大的更多助力。哪怕自家實力不差,也想著通過岳家的裙帶,攀附上更大的權貴。一個女子嫁的好,其它同族女子就會嫁的更好,但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這樣一來若族中有一個女子名聲壞了,連累的便是族中所有未嫁的女子。
俗話說『馬老精人老滑』,活到六奶奶這歲數,比鬼還要精明幾分。掐准了族人的軟肋,幾句話就幫雲錦解了圍。
「嫂子說的極是!這些事我身為族長,一定會替雲錦孫女擔當。」蘇孝遠一邊點頭,一邊又有些猶豫地對六奶奶道:「有一件事情,我十分為難!按照族規,蘇文山侄兒並無嫡子,他過世後名下的祖產就要收回,私產也只能留下一半!這事要如何辦才好?求嫂子給拿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