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一章 劍俠(一) 文 / 岑雲
時間很快進入了五月,老邊的五十壽宴漸漸近了。因為老邊有意大張旗鼓,這次的壽宴著實熱鬧,剛剛進入五月,就已經陸陸續續有賀客上門。虎娃第一次知道了,老邊原來有這麼多朋友。
因為壽宴事務繁忙,老邊連每日教虎娃讀書的時間都少了,更多的時候,就是把他交給夫人和老管家照顧,後來來客日漸增多,而且能這麼早來的,大都是老邊最親密的故交好友,接待時萬不可怠慢的人,於是連邊夫人和老管家都抽不開身來。
最後,只剩下老管家的大孫兒邊續,因為和虎娃年紀相當,被授予陪伴虎娃的重任,除此之外,老邊自己的親孫子都還太小,跟不上小老虎整天跑跑鬧鬧的活潑勁。
虎娃初臨貴境,懵懵懂懂,除了老邊和邊夫人,莊子裡連人都認不全;邊續年紀略大虎娃一兩歲,他是在邊家長大的,從小聽祖父說起主人家的陳年往事,也見過不少來往邊家的故交名士,現在跟著虎娃,就成了最好的解說者。
「小郎你瞧,是漢陽郡的閻忠先生來了,他是主人最要好的朋友,幾乎年年都來咱們莊上住一陣子,每次他來,主人都很高興,兩個人常常談天說地,一說就是一整天。」邊續趴在院牆的牆頭上,指著門外來的一位中年文士說道。
小老虎趴在邊續的身邊,看著門外的來客,還有親自出門迎接的老邊,也能感覺到邊家人對來者的重視。這幾日來客不少,多數來自金城、隴西、漢陽各郡的羌胡部落,有的是首領親自來,有的是專門派使者送來賀禮,一個個不是客客氣氣,就是與老邊親熱非常,但是能夠讓老邊親自出迎的,這些天來只有這閻忠先生一個。
邊續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道:「聽我爺爺說,過幾日,隴西郡的王國先生也要來,他可是涼州的大名士,比閻先生還有名氣,當初,主人還想叫我拜在他門下讀書呢。他在狄道城辦得書院,是全涼州最好的。只是我爺爺捨不得我一個人離家太遠,求了主人,不讓我去。」
「你真走運……」虎娃嘴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不習慣的緣故,虎娃除了在老邊和邊夫人面前,其他時候很少主動說話,給人一種沉默木訥的感覺,邊夫人對此很是憂心,想方設法改變虎娃的習慣,但是暫時還不見成效。
邊續疑惑地問道:「走運?為什麼?」
虎娃看著遠處正與閻忠寒暄的老邊,悶悶地說道:「老邊也總是叫我讀書,可是沒有人替我勸他……每天都要讀書……」他說著就皺起了眉頭。因為在山林中耽擱了幾年時光,虎娃讀書的進度遠遠落後於正常的大戶孩子,如今連啟蒙都算不上,老邊雖然對別的事情無可無不可,但是對小老虎讀書一事上,卻十分上心,連日催促甚緊,虎娃現在聽到「讀書」二字,就心裡犯怵。
邊續和虎娃一塊呆了幾天,自然知道他心裡煩著讀書,但是又不敢違拗老邊的意思,估計沒少為讀書的事情煩心,於是肚子裡一個勁地偷笑。
說起莊中賀客,虎娃突然想起幾個人來,問邊續道:「阿續,你爺爺有沒有說,北宮伯玉、李文侯會不會來?」
「當然會啊。咱們莊子裡還專門給湟中部落的兩位首領備有客房,我爺爺還吩咐手下人,這幾日就要把莊後的馬槽整理出來,湟中部落的首領要來,肯定有許多馬要照料,他們現下就開始準備了。」不同於虎娃的沉默,邊續說起話來總是滔滔不絕,是一個極開朗的孩子。或許邊夫人安排這樣一個孩子跟著虎娃,也有著讓虎娃潛移默化,改變習性的用意。
聽到邊續說起馬,虎娃就想起了北宮伯玉送給他的踏雪烏騅馬,不知道那小馬駒怎麼樣了,來了邊家莊,一連十幾天都在頭疼讀書,好些日子沒騎過馬打過獵了;還有大老虎,被放養在莊後的山上,這幾日只在山腳下見過幾次,不知道它一個在山上,過得慣不慣?
小孩子沒有定性,虎娃想到馬兒,當即就跳下牆頭,一路向莊後的馬廄跑去,邊續急急忙忙跟在後面,偏生就是跟不上,越拉越遠,莊中人來人往,不一會就不見了虎娃;偏生虎娃跑走時一聲不吭,邊續又不知他要去哪裡,跟丟之後,一時也不知從哪裡找起。想到岑小郎最喜歡他的老虎兄弟,邊續只能抱著試一試的念頭,往後山山腳尋去,兩個人就這麼錯開了。
邊家莊的馬廄在莊後的一片松林邊上,連綿百餘步,論地方,比莊園還要大得多。這幾日頗有些羌胡部落的賀客前來,坐騎已經擠滿了馬廄,許多戰馬只能安置在臨時搭建的草棚中。
馬廄是一排一排前後隔開的十幾排土木矮房,虎娃的踏雪烏騅畢竟是千里駒,在馬廄中待遇不差,被安置在中間地勢最高處的一排,是最好的地方,享受著最好的草料。小老虎摸進馬廄的時候發現,十幾天不見,這小馬駒居然胖了許多。
小老虎四處張望,只看見離馬廄十幾步遠的松林下,一個馬伕打扮的人斜倚著一顆松樹,手裡拎著酒壺,就著地上盤子裡的燻肉,喝得正香;旁的就再沒見到別的人。
小老虎也不以為意,伸手打算開馬廄的門,將小馬駒牽出來。不料手剛剛伸出去,耳後傳來「咻」地一聲破空響音,一塊肉骨頭激射而來,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馬廄門的時候,不偏不倚地砸在門閂上,將虎娃嚇了一跳。
虎娃的反應最是靈敏,完全不似一般的孩子,雖然被嚇了一跳,但是幾乎在同時就判斷出骨頭的來處,猛然回身,習慣成自然地擺出了戒備的姿勢,目光緊緊盯住了樹下仍在喝酒吃肉,彷彿毫無所覺的那個馬伕。
虎娃的眼神極好,他清晰地看到,當自己擺出戒備姿勢,並且盯住馬伕時,對方的耳朵突然輕輕顫抖了幾下,而後,那個馬伕放下了一直拎在手裡的酒壺,緩緩回過頭來。
這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好似比老邊還要更老一些,髮色灰白,有些散亂,鬍子拉渣,還沾著些酒水和油膩。這個老人滿臉的皺紋,一雙眼睛半開半閉,遠遠打量著虎娃,似乎有些醉眼朦朧。
似乎沒有想到虎娃是個小孩子,那個老馬伕有些詫異地問道:「小娃娃,你來馬廄幹什麼?」
虎娃沒有立即回答的話,依然警惕地盯著老馬伕,戒備的姿勢半點沒有放鬆。這個看似風燭殘年,已經開始枯朽的老人,讓小老虎感覺到一絲莫名的危險氣息。
老馬伕不耐煩地說道:「問你話呢,小娃娃,你是誰,來馬廄幹什麼?」
小老虎瞥了一眼小馬駒,一字一句地沉聲答道:「我來找我的馬,這是我的馬。」
「你是誰?我沒見過你,這裡的馬,你不許動。」老馬伕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又轉回頭去,打算繼續喝酒。
虎娃不肯退讓,高聲道:「這是我的馬,我是……」說到這裡,小老虎頓了頓,仔細想了想老邊給自己取得名字,高聲道:「我叫岑風,這匹馬是我的,北宮伯玉送我的。」
老馬伕根本不聽虎娃說什麼,拎著酒壺的手伸出來,朝身後揮舞著;「沒聽說過你的名字,我說了,這匹馬除了莊子主人,誰來也不許動,趕緊走,趕緊走。」
好容易學會與人講道理,反倒碰見一個不講道理的,虎娃的暴脾氣終於被惹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