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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十二章 劍俠(二) 文 / 岑雲

    絲毫不打算讓步的小老虎板著一張小臉,伸手又去拉馬廄的門閂。而後引來的就是一連幾塊大小不同的肉骨頭。但是這一次虎娃早已做好了準備,拳打腳踢,將飛來的「暗器」一一打落,在老馬伕驚訝地回身之前,一把拉開了馬廄的門欄。

    小老虎看也不看老馬伕訝異的神情,自顧自地將小馬駒牽了出來;烏騅馬多日不見自己的主人,此刻一張長臉在虎娃的脖子上亂蹭,大是親暱。虎娃也十分欣喜,他性格上沉默寡言,但是極重感情,對自己的夥伴,不管是人是獸,都依戀極深。

    「小娃娃,沒聽見我的話嗎,把馬栓回去。」老馬伕粗獷的聲音在虎娃身後響起。

    虎娃冷著臉回過頭,老馬伕已經一步步走了過來;左手拄著一根半人高的木杖,左腿一瘸一拐,步履蹣跚,右手上沒有再拎著酒壺,而是捏著一條老舊烏黑的皮馬鞭。

    「我的馬,我的。」虎娃固執地重複著自己的所有權,同時也沒有忘記對這個老馬伕的警惕。雖然是邊家莊的人,又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子,還是一個瘸子,但是小老虎就是知道,這個老人很危險;這種危險不是針對小虎娃一個人的,而是一種天生具有的掌控別人生死的能力,就好像虎娃在山林裡無數次見到的熊羆、餓狼、乃至毒蛇,這些凶物的危險不是針對某一個對象,而是所有被它們盯上的獵物。

    老馬伕毫無預兆地揮起馬鞭,朝虎娃牽著韁繩的左手抽了下來;虎娃的面色霍地變了。

    虎爪一縮,老馬伕的一記馬鞭就落到了空處,而後虎娃猛然一躍,撲向老馬伕。對敵人的反擊是深深刻在虎娃骨子裡的本能,挨打不還手的乖孩子,不是這隻小老虎的性格;他對老馬伕的危險直覺,也讓他在出手的第一刻就瞄準了對方的弱點——拄杖的左腿。

    小老虎雖然是跟著猛虎在山林中生活,但是他畢竟是一個人,比不得老虎是山中天生的王者,要想生存下去,他不僅要學會老虎一往無前的威猛氣勢,還必須學會老虎所沒有的狡詐與陰毒——這是他得以在山中生存的保障。不管對手是人是獸,攻擊對方的弱點,總是沒錯的。

    小老虎的速度和力量,讓北宮伯玉、董卓都為之驚異,他骨子裡深藏的野獸般凶戾的氣息也讓老邊為之側目;但是這一切都在老馬伕面前失去了作用。虎娃迅猛的撲擊連拐棍都沒有摸到,迎接他的是當頭抽下來的馬鞭。老態龍鍾的馬伕,反應快得讓虎娃差點吃了虧。

    仗著身小靈敏,虎娃險而又險地避開了當頭的一鞭,一連退出十幾步遠,曲膝沉腰,虎目死死盯住老馬伕的身影,目中透出凶戾的光芒。這一刻,小老虎彷彿又回到了在山林中廝殺求存的日子。

    一老一小,兩個人靜靜地對峙著,一旁的小馬駒感覺到陣陣的不安,不停地打著響鼻,恐懼的本能讓它一步步向後退去,想離得兩個人更遠一些。

    踢踏的馬蹄聲是此刻場中唯一的聲音,帶著獨特的韻律,牽動著場中兩個對手的心神。小馬駒一步一退,馬蹄交錯落在硬實的地面上,也落在老馬伕和虎娃的心頭上。沉悶的氣氛壓抑著虎娃的感官,對面那個站都站不穩的老頭子,讓他產生了一種畏懼的感覺,就如同他第一次面對一頭成年的熊羆,沉重的壓迫感堆在他的心頭。

    虎娃對面的老馬伕拄著拐棍,比一個正常人站得還穩;一個小小的孩子,對他而言沒有絲毫壓力,此刻他對虎娃更多的是一種欣賞,其中還帶著外人無法知曉的巨大的欣喜。

    小虎娃終究只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即便經過大山的磨礪,依然不能與一個成了精的老頭子比心性,承受不住心頭壓抑的感覺,他終於先動手了。一個看似弱小的身影,矯健地跳躍騰挪,圍繞著老馬伕孤獨長立的身影,快速地移動著,試圖尋找到弱點。但是每一次迎接他的,都是老馬伕手中無處不在的馬鞭。

    凶戾的小老虎,只是依靠他的本能在戰鬥,只有血性和鬥志,終究不能持久。虎娃越打越是心驚,越是焦急。他始終不能衝破馬鞭的阻截,馬鞭的影子就彷彿無處不在,老馬伕只是隨意地揮一揮手,連腳都不曾挪動一寸,就將小老虎逼得無計可施。

    虎娃又氣又急,從他的口中,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虎嘯聲。

    久攻不下,虎娃憤怒之餘,稍稍分了些心神,就被一鞭抽在肩上,清脆的響鞭聲,伴隨而來的是肩上火辣辣的疼痛;虎娃猛然翻身後退,老馬伕依然靜靜地站立著,沒有追擊,兩個人幾乎又回到了原先對峙時的位置。不同的是,小老虎滿頭大汗,老馬伕意態淡然,一番爭鬥,兩人高下立判。但是老馬伕眼裡煥發出來的欣賞目光,越來越盛,彷彿在看著一件舉世無雙的瑰寶。

    一個半大的孩子突然闖進了兩個人的空間,有些敦實的身影,一邊跑一邊喊著:「王老頭,你怎麼敢打岑小郎,小郎是主人的義子,你怎麼敢動手打他,我要稟告主人去。」

    來的正是虎娃這些天形影不離的夥伴邊續;他剛剛在後山腳下沒見到虎娃,一路向莊子裡尋回來,被虎娃發出的嘯聲吸引了過來,正好看到老馬伕揮鞭抽中虎娃的一幕,急的大喊起來。

    老馬伕對邊續的大呼小叫充耳不聞,反而對虎娃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說道:「你說你叫岑風?你這小娃娃,很不錯。」

    虎娃喘著氣,沒有答話,堅定的目光透露了他此刻的態度,隨時都可以撲上去,再打一場,毫不畏懼老馬伕鬼魅般的身手。百獸之王,可以輸,可以死,不能怕。

    但是老馬伕已經不打算打下去了,他老臉上的微笑,將原先的壓抑肅殺氣氛驅散得乾乾淨淨,小馬駒又主動地向虎娃走了過來,腦袋鑽到虎娃的懷裡拱著。

    邊續一溜煙跑過來,拉著虎娃想看他的肩膀,焦急地問道:「小郎,你沒事吧,我們去找我爺爺,找主人,叫他們狠狠地懲治這個王老頭。」邊續都快急哭出來了,主人、老夫人、加上他的爺爺,三個人把岑小郎交給他,沒想到沒看主人不說,還叫小郎被一個馬伕給打了,回去爺爺知道了,非得挨一頓痛揍不可。

    老馬伕好像這個時候才看見邊續,皺著眉頭說道:「小崽子,你剛才說什麼,這個娃娃是老邊的義子?」

    邊續憤怒地瞪著老馬伕,全然不懼他手中仍在輕輕舞動的馬鞭,憤然斥道:「王老頭,你怎麼敢對主人不恭,別以為你年紀大,就可以倚老賣老。主人和老夫人不會輕饒了你的。」邊續從小受的教育裡,上下尊卑就是不可觸犯的第一條嚴律!北宮伯玉可以喊老邊,李文侯、董卓、韓遂都可以喊老邊,主人的那些朋友們都可以這麼喊;就算是岑小郎喊老邊時讓邊續大吃一驚,但是那也是主人許可的——你王老頭怎麼敢這樣亂喊?

    老馬伕滿不在乎地冷哼一聲,傲然道:「我喊他老邊又怎樣,我認識他四十多年了,只有他恭敬我的份,哪有顛倒過來的道理。岑小娃娃,走,和我一起去見見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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