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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十九章 來客 文 / 岑雲

    十二月的涼州,已經是白雪的世界,原野山川都裹上了一層銀裝。雪花依然飄飄絮絮,從空中不停地灑落。在這樣的天氣裡,吸一口氣都是冰涼徹骨,吐一口氣都會凝結成冰花,實在不是出門的好時機。但是茫茫原野上,依然有一行人在策馬奔馳。

    迷鉗扯了扯韁繩,攏住了馬匹,人和馬的口鼻中都往外噴吐著熱氣。凝目遠望,邊家莊已經隱約可見,青黑的院牆在天地渾然一體的白色世界中,清晰醒目。迷鉗長長吐了口氣,露出欣喜的笑容。

    越是往邊家莊走。道路越是整齊,似乎有人每天都清掃道路上的積雪,以便行走。走不多遠,迷鉗一行十多人就被一隊巡邏的莊丁攔了下來。這伙莊丁一看就是訓練有素,一言一行,透出精銳軍隊才有的嚴整彪悍意味,雖然在極寒的嚴冬,卻人人精神抖擻。

    迷鉗道明來意,卻並未立即獲准進莊,直到有主事之人出來,認出迷鉗才得以放行。規矩之嚴密,讓久經行伍的迷鉗也心中暗歎。

    莊丁巡邏之地,離邊家莊還有數里遠近,但是已經進了莊子的範圍,於是一行人按綹緩行;沿途每隔一段路程,就能看見一隊巡視道路的莊丁。

    迷鉗又似隨意,又似好奇地問道:「這位管事,我過去來往邊家莊幾次,都不曾見到這許多巡視的隊伍,莫不是莊子裡出了什麼事?」

    前來迎接的管事是一個身形魁梧的漢子,從面貌上看不出年紀,但是有許多滄桑之色;他聽到迷鉗發問之後答道:「迷鉗大人,小人是莊中護衛的管事,專責保護莊園的安全。小的隨主人姓邊,單名一個伍字。剛才迷鉗大人問起巡邏隊伍的事情,只因近年來涼州盜賊蜂起,偶爾幾次,有不開眼的竟然想朝邊家莊下手,雖說被我們擊退,不曾遭到損失,但是主人也下令,莊中的青壯男子人人都要參加操演,以備盜匪。」

    「看你們這一隊隊的人,可真不少啊,操練得也不錯,猶勝過尋常軍伍,不過就是沒見過血,欠缺歷練。」迷鉗衷心讚歎道。

    聽到迷鉗的稱讚,邊伍刻板的面容微微泛起一絲笑意,很快又消失不見,也沒有再回應迷鉗的話。

    走近莊前,迷鉗突然看見很奇異的一幕,讓他不由停下了腳步。離莊子不遠處,一群十幾個人,正在光滑的冰面上揮刀互博。

    多次來往邊家莊的迷鉗記得很清楚,邊家莊門前有一條溪流,每逢冬日,河面就會結冰,此刻,那一群人就是站在結冰的河面上,揮舞著刀槍棍棒,互相搏鬥;但是又並非真正的搏殺,而是較技演練。

    身為涼州的老人,迷鉗很清楚在冰面上行走是如何地困難,人在冰面上連站穩都難,更遑論還要比武較技?再仔細看時,卻見那一群人大都腳底上綁著枯草打成的鞋底子,用以防滑,看著功效不錯,竟然人人行走自如。但是迷鉗注意到,冰面上的人中,還是有人沒有綁上鞋底子的。

    一個看著鬚髮皆白的老人,似乎腿腳還有殘疾,左手拄著拐棍,站在冰面上,巍然不動。這個老人沒有參加搏鬥,站在圈子外邊,看著圈內搏鬥之人,時不時呼喊訓斥幾句。圈子裡搏鬥的,都是一群年輕人,十幾歲的、二十幾歲的都有,令迷鉗嘖嘖稱奇的是,這群正在搏鬥的人當中,也有一個不曾綁上枯草鞋底子的人。

    那是一個戴著帽子的年輕人,遠遠地看不清臉,他正處在一群人的圈子核心,周圍舞刀弄棒的十幾個人圍著他,彷彿是一群人在圍攻他一個。

    迷鉗越看越是佩服;這個年輕人舞動著手中一柄長刀,格擋著周圍同伴的進攻,動作悠閒寫意,游刃有餘,他的步履也沉穩堅定,雖然沒有打上草底子,在冰上卻彷彿比其他人更加自如。有時偶爾一招強攻,就把某個圍攻他的人逼得手忙腳亂,滑倒在地。每當此時,邊上的老人就會大聲訓斥,聽話音似乎在警告年輕人只能格擋進攻而不得還手。

    「這個年輕人是誰——好高明的武藝。」迷鉗問道。

    邊伍一直靜靜候在一旁,他自然知道莊前練武者的身份,輕聲答道:「那使長刀的少年人,正是主人的義子,岑風小郎——迷鉗大人早年也見過他幾次,怎麼不認得了?」

    迷鉗大感意外,喃喃自語道:「當年見他時,他只有十歲上下,如今應該有十五六歲了吧?」小老虎的真實年紀已然成謎,他自己不記得,老邊也弄不清楚,迷鉗說起來時,也只能說個大約的年紀。

    遠遠看著在冰上大展身手,反過來戲弄著一群同伴的岑風,迷鉗不由脫口讚道:「好個武藝超群的小郎君!」

    迷鉗本欲上前招呼岑風,不料被邊伍攔住,解釋道:「小郎君練武時,不論何人都不得打攪,這是小郎君師傅定下的規矩;那位師傅性情古怪暴烈,便是主人當面,也不敢招惹他的;迷鉗大人,還是先進莊裡,適才小的遣人通報,主人應該已經得到消息,正在恭候大駕。」

    迷鉗詫異於邊家莊裡還有人敢和老邊叫板,但是此行來見老邊實有要事,只好先放下招呼岑風的事情,跟著邊伍進了莊子。

    果然如邊伍所料,甫一入莊,老邊已經在廳前迎候,滿面笑容地拱手為禮,問道:「迷鉗兄,這大雪漫天,道路阻塞,卻是什麼風把迷鉗兄吹來了?」

    雪深嚴寒,戶外難以久留,兩個人略略一禮,老邊就將迷鉗迎入廳內。

    到得廳中,老邊與迷鉗寒暄幾句,卻見迷鉗神色沉重,頗有黯淡之意,便主動問道:「迷鉗兄,這幾日這麼大的風雪,縱有急事,你遣一個人來報個信就是了,何勞你親自跋涉數百里?」

    迷鉗聞言一怔,隨後就是一陣苦笑,神色愈發黯然;「老邊,你當我是專程是過來的麼?」

    這一問,倒讓老邊訝然不已;「難道不是?」

    迷鉗點了點頭,舉杯一飲而盡。涼州苦寒,州人都好酒,老邊拿出來寬帶迷鉗的,就是清冽的烈酒,一杯下肚,從腹中燒起一團火熱。

    「我剛剛從白龍江回來。」迷鉗將酒杯往桌案上一放,沉聲說道,話中大有怨懟之意。

    老邊大驚道:「你說什麼,白龍江?莫非秋時攻打參狼羌之戰,至今才得收兵?」

    「正是。」迷鉗冷笑道,「泠護羌大張旗鼓,參狼羌避而不戰,部族數萬人順白龍江逃入深山河谷。泠護羌見師出無功,惱怒之下不肯收兵,沿江進剿,卻連連失利。直到初冬時,各部兵馬實在支撐不住,聯名勸諫,總算在所有人凍死之前退出了河谷。我此番是收兵返程,路過榆中,就拐過來看看你。」

    迷鉗說話時冷笑連連,面上怨憤之色幾乎不加掩飾,一切自然都落入老邊眼中。迷鉗的良吾部落最是親近朝廷,一向唯護羌營馬首是瞻,不料竟也生出了怨懟之心。老邊心頭籠罩上一層濃濃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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