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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九章 人和 文 / 岑雲

    「這沒什麼好生氣的,若他們兩個不來拉攏你,那才是奇怪了。伍九文學書友上傳」當小老虎把王國、韓遂二人的舉動告知老邊的時候,老邊如是說道。雖然身體虛弱,精神也見不濟,但是老邊的睿智一如往昔;一雙老眼將世事看得明澈通透,纖毫畢現。

    「你是涼州軍中最鋒利的一把刀。」老邊頗有些自得地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老虎崽子,「不但涼州人知道,與我們為敵的官軍也知道,甚至你的名號很有可能都已經傳到關東去了。只不過,他們同樣也知道,你這把刀一直都是握在我的手上,別人用不了,也不敢用。所以,這兩年來,不論韓遂還是王國,都不敢和你過於親近;一來是你這小子太混,不好交往,二則不想讓我誤會。」

    老邊淡然處之的態度讓小老虎不解,也不能安撫小老虎心頭的怒火:「他們這麼做,不還是太過分了嗎?」

    老邊寬慰地一笑,說道:「子邑和文約兩個,可謂胸懷大志,都想趁著亂世成就一番大業。自古欲成大業者,都要拉攏些人為己所用,總不能一個人單打獨鬥吧?他們兩個不約而同都看中了你,可見你的份量不輕啊!你瞧瞧君華,明明就站在你身邊呢,可都沒有人理他。」

    成公英被老邊突如其來的調侃弄得苦笑不得。

    「他們看中的,恐怕是我手裡的兵。」小老虎怨氣未息,口氣不怎麼好。

    老邊卻欣慰不已。笑道:「你能看到這一條,足可見長進了不少。天下大亂的時候,手裡有兵,腳下才有立足之地。不過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這兩年下來,包括皇甫嵩在內,官軍諸將哪個沒有在你手裡吃過虧的?」

    小老虎冷哼一聲,兀自氣鼓鼓地不說話。王國和韓遂的作法確實觸及了小老虎的逆鱗,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化解的。

    成公英插口問道:「邊先生,王、韓二位一個要力圖進取,一個要謹慎自保,可是這兩條路先生似乎都不贊成。先生所言『量力而行、順勢而為』,究竟何意?」

    「以君華所見,我們涼州的實力究竟如何?」老邊沒有直接回答成公英的話,反而如此反問道。

    成公英略一沉吟。斟字酌句地答道:「若說錢糧軍資,涼州的確貧瘠,不能與關東相比;但是涼州勝在士馬精強,河湟之兵精悍莫比,若傾盡一州之力。可得帶甲十五六萬,可謂天下強兵所聚——只不過糧餉不足供給罷了。」

    老邊頜首微笑道:「你看得不錯,論兵馬之強盛,天下無過於涼州者。只不過。這十多萬帶甲之士,有多少能為我所用?」

    成公英知道。老邊所說的「為我所用」,並非一定要為老邊所用。而是能夠參與到涼州聯軍中來,共舉大事的兵馬;簡而言之,就是能夠站出來造反的兵馬。

    「如今金城、隴西、漢陽、武威四郡都在我們手上,這幾個郡又是涼州人口最繁盛的地方,細說起來,至少也該有十萬之兵。」成公英回答得很謹慎;其實現如今駐紮漢陽一帶的兵馬就有六七萬人,若加上小老虎帶回來的虎字營、英字營,還有武威一帶吾訶子的兵馬,這個數字就已經接近十萬了。成公英只說十萬,分明還是打了折扣的。

    老邊心下瞭然,也不說破,繼續問道:「那十萬兵馬當中,王國、韓遂的嫡系又有多少?」說到這裡,老邊特意關照了一句:「不要拿李相如、黃衍那些人來湊數,我問的,是他們二人真正可以如臂使指,隨意調動的心腹。」

    成公英心頭一凜,一時沉默不語。若說這個問題,成公英並不是不知道,他的沉默只因為他想不明白,老邊此問的用意何在。

    涼州軍中,王國是後來者;他的勢力的確很龐大,受他掌控的兵馬將近三萬,幾乎是漢陽前線的近半兵力。但是其中有不少是類似李相如這樣的盟友,還有一些是隴西一帶的豪強、部落兵馬,雖然是王國的盟友,卻並不受王國直接的指揮。若說王國本人的嫡系人馬,也只有區區五六千人,是他傾盡家產才得以建軍,軍中有不少王國狄道書院中的羌氐學生。這五六千人才是王國不假他人之手,隨時可以調動使用的兵馬。

    至於韓遂,武功、上邽兩次大敗,他的心腹人馬早就死傷殆盡。雖然得到金城豪強的相助,他部下人馬又恢復到七八千人,但是其中派系林立,韓遂的心腹嫡系最多不過一、二千人,多是新募之兵,若以小老虎的眼光來看,純粹就是烏合之眾。

    老邊沒有追逼,任由成公英自己去想。過得好半晌,成公英才似有所悟,疑惑地問道:「邊先生的意思,是說這些人馬都不可靠,不論進取還是退守,都不足為恃?」

    老邊微微頜首,淡然道:「不要看如今涼州軍軍容鼎盛,把官軍堵在隴關寸步不前,好像隨時都能破關而進,席捲三輔;實際上,各部首領各有私心,真到了要緊的時候,漢陽郡的數萬大軍,未必會聽從王子邑或是韓文約的調遣。」

    說到這裡,老邊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提醒道:「君華、於菟,你們還記得當初我兵敗郿縣的事情吧?」

    兩個小輩不約而同地點點頭;郿縣之敗是涼州軍第一次大挫折,也是導致老邊負傷不起的根由,至今不到一年光景,如何能忘?

    「郿縣之敗,歸根結底是因為我在美陽城下遷延不去,坐待官軍實力日增,貽誤了退兵時機;而到了退兵時又太過大意,才會著了董胖子的算計。」說起此事老邊不勝感慨,「不過,你們可知,我為何會在美陽城下遷延數月不肯退兵?」

    小老虎搖了搖頭,成公英若有所思。

    「邊先生當時是為了爭取時間,好安排涼州事務,對嗎?」

    老邊點了點頭:「不錯,你當時應該就看出來了。一旦從三輔退兵,官軍勢必大舉西進,十萬大軍鋪天蓋地而來,如此聲勢,絕非涼州任何一部人馬所能抗衡;我不得不擔心涼州各部會在驚懼之下紛紛投降。當時硬著頭皮釘在美陽城下不退,就是為了有更多的時間,安撫籠絡涼州諸部,好穩住他們的心。可誰料想……」說到這裡,老邊不由搖頭苦笑。

    過了半晌,老邊才又說道:「後來的變故,你們也知道了。郿縣一敗,各部望風而降,只有滇吾、宋建寥寥數人能夠堅持。此前數月所做之功全都白費了心血。甚至,連滇吾、宋建二人,也未必就是真心支持我,只不過他們都是軍中的大首領,他們的名字都在官府的通緝文書上,即便投降也未必能有什麼好下場;若非如此,他們恐怕也不會死撐到底。」

    「你們兩個好好想想,這麼一支充斥著牆頭草的軍隊,能有什麼用?」

    小老虎冷笑道:「連老邊你都掌控不住,何況王國、韓遂他們……什麼進取三輔,什麼保守隴右,都是一廂情願!」小老虎冷嘲熱諷,顯見得心中怨氣甚重。

    成公英不似小老虎般被怒火沖昏頭腦只顧說風涼話,反而因為涼州軍嚴峻的局勢深為憂慮;「邊先生,從金城舉義,到漢陽會盟,涼州諸部聯軍一直都是這樣,邊先生你為盟主時尚且不能扭轉局面,恐怕旁人也是回天乏力。難道我們涼州大軍注定一事無成麼?」

    老邊苦笑道:「世人皆有私心,何況那些一部一族的首領大人們,在各自地盤上都是一言九鼎、唯我獨尊慣了的,誰肯交出手中兵馬大權?誰又肯俯首帖耳聽命於人?所謂會盟不過因利而合,無利則散矣!不論是進是退,若一帆風順也就罷了,或許還能維持一二;萬一有些許不利,只怕又是當初一夜間分崩離析的局面。」

    成公英面色凝重,沉聲道:「若當真如此,那不論子邑先生還是文約先生,一應圖謀盡皆成空,不過一場笑話罷了——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嗎?」

    老邊默然,不知過了多久,才徐徐言道:「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照我說,不論天時、地利,都是一句空話。能為人所用者,且能為人所謀者,只有人和而已。我等起於涼州而朝廷不能制,歸根結底,是因為朝廷在涼州失了人和。不論是黃巾之亂,還是朝廷上的權勢傾軋,都是因為失了人和。涼州之前途,也只在『人和』二字。」

    「誰能夠統合涼州諸軍,歸之一人麾下,使三軍同心協力、令行禁止,屆時不論進取還是退守,或許還能有幾分機會。否則,一盤散沙各行其是,什麼宏圖大業都是海上蜃樓,如夢一場。」

    「真有人能做到麼——連邊先生你都沒有做成的事情……」成公英滿懷憂慮。

    老邊悵然長歎:「誰知道呢,將來的事,誰也說不准;或許真的有人能夠做到,只不過……這麼做會讓涼州人流很多血——涼州之地勢必烽火連天。」

    老邊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注視著天邊如血的殘陽,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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