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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烽火涼州 第六十章 混亂(二) 文 / 岑雲

    榆中是老邊的故鄉,小老虎在這裡住了六年,更兼近年來領兵征戰,附近山川道路早已爛熟於胸。護送靈車的有上千精銳將士,又有小老虎這個猛將隨侍,縱有幾個馬匪山賊,也沒有誰吃了豹子膽,敢這個時候來摸老虎屁股的。於是一路無話。太太平平回到了榆中。

    墓地是早就選好了的,還是老邊自己選的,離邊家莊不遠,就在後山深處,甚至離得當初小老虎放養虎哥的山谷還更近一些。

    棺槨入穴,一鍬一鍬的土填入穴中,也好似填在小老虎心口上;棺槨中躺著的是他的導師,是他的父親,也是他從山林出來之後的世界。現在,這個世界正被一點一點埋葬,而小老虎至今還無法找到一個新的世界。

    第一把土是邊靖灑下的,最後一把土是小老虎封上的。於是,一度的大漢朝頭號叛逆邊章,永遠融入了涼州這一方水土。

    下了山,小老虎雖然心中仍是鬱鬱,不過還沒有忘了自己的本分;允吾城還有上萬精兵等著自己回去統領,與允吾相隔不過三百里的邊塞上,還有燒當羌大軍虎視眈眈等著自己去收拾。

    邊靖和邊夫人又回到了榆中老家居住,畢竟金城西、南兩面都有戰事,局勢未定,榆中離戰場稍遠,暫時還不會受到戰火波及。不過城外的邊家莊是不能住人的,不如榆中城裡安全,小老虎和邊靖商量過後,勸著邊夫人進了城。

    安頓好阿娘與大兄,小老虎收起憂悶,打馬上路。不過來時太平寧靜,回去的路上就出亂子了。離開榆中不過數十里,就見前路塵頭大起,一連十餘騎自西面飛馬而至。

    「北宮瑞?」小老虎眼尖,首先認出對面跑在最前頭的正是北宮伯玉的長子北宮瑞,不過讓小老虎狐疑的是。北宮瑞代父前來弔唁,老邊歸葬榆中時他不是已經返程回湟中了麼,為何又出現在這裡?

    走得更近一些。小老虎愈發疑惑起來,只見那北宮瑞滿面悲苦之色,見到自己時雖則激動,但是小老虎看得出來。那並非欣喜之色,一時間心下就生出不好的預感。

    兩隊人馬相向而行,交會之際,不等小老虎打招呼,北宮瑞就大哭道:「於菟。我爹死了,被韓遂殺了,你要幫我報仇,報仇啊!」

    小老虎驚得目瞪口呆,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北宮瑞痛哭失聲,小老虎扭頭去看其他人,原來陪著北宮瑞來的還有英字營中信使,小老虎認得那是成公英家中老僕。隨了成公的姓。卻是一向跟隨成公英左右的心腹。

    「到底怎麼回事?」北宮瑞痛哭流涕,話也說不清楚,小老虎只好去問別人。

    「稟虎將軍,昨日接到湟中探報消息,韓遂勾結柯爰知健,把北宮首領和李首領……給殺了。」

    小老虎難以置信。叫喊道:「怎麼可能?湟中是北宮伯玉的地盤,韓遂的兵馬都在建威城。怎麼能殺得了北宮伯玉?還有李文侯呢,他們兩個加起來小兩萬人馬。怎麼會讓韓遂給殺了?韓遂怎麼會莫名其妙就殺了他們兩個?」

    「就是韓遂,就是他!」北宮瑞哭喊著,「韓遂殺了我爹,就引了燒當羌的大軍圍攻我們牧場,是我族中的老人拚死殺出來報信,否則連我也死了。」

    北宮瑞的話沒頭沒尾,叫小老虎聽得是一頭霧水,幸好還有成公英派來的信使能說得明白。

    「我們派去湟中方向的哨探這兩日陸陸續續都有消息傳回來,燒當羌大軍的確已經殺入湟中腹地,可以確信,北宮首領和李首領皆已遇害。現在,湟中各部牧民紛紛出逃,小人從允吾城出來的時候,逃入我軍轄下的湟中牧民已有百戶之多。湟中之地已然亂作一團了。」

    「還有什麼消息?湟中部那麼多人馬,難道全都束手待斃?」小老虎兀自驚疑,「兩萬人馬,那不是兩萬頭羊;就算是兩萬頭羊,也要燒當羌捉上半天的。」

    「於菟,求你借兵給我,我要回去,我阿娘、還有我的弟弟、妹妹都還陷在部落裡呢。我要去救她。」北宮瑞緊緊抓著小老虎的衣襟,好似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回去允吾城再說!」眼看再問不出個所以然,小老虎乾脆地一擺手,掌旗官搖動旗號,人馬紛紛驚動,加快了速度。

    一路奔波,快馬加鞭,只用了半天多的功夫就趕回到允吾城。夕陽下,允吾城仍是一片寧靜,湟中亂局方生,暫時還沒有影響到這裡。看到城頭上飄揚的虎字營旗號,還有熟悉的守門官的面孔,小老虎不由輕輕吁了口氣。

    一路上,小老虎最擔心的就是燒當羌會不會驟然發難,建威城方向的大軍突然折向東北進犯允吾。如今看城上城下仍是一片寧靜,讓小老虎一直提著的心也放下不少。成公英果然還是涼州軍中最可靠的將領,雖然湟中大亂消息傳回,允吾城卻能夠平靜如常,軍心民心絲毫不見慌亂,想來都是成公英的手段。畢竟眼下局勢未明,一個平靜的允吾總比一個慌亂的允吾要好得多。

    「成公,湟中那邊有沒有新的消息,北宮伯玉和李文侯真的出事了?」一進原先的郡守衙署大門見了成公英,小老虎就急忙追問道。

    成公英面色凝重:「是的,兩位首領凶信已經證實了。燒當羌以兩位首領的首級傳示湟中諸部,最近逃到我們轄地的一些牧民甚至都親眼見過他們的首級。」

    小老虎震驚不已,一時有些亂了心緒;北宮瑞面色蒼白,悲怒交加之下,幾乎立足不住。

    成公英看著北宮瑞,面露憐憫之色,有些猶豫地說道:「阿瑞……剛剛才有湟中傳回來的消息,令堂得知令尊凶信,又遭燒當羌大軍突襲,自知無望逃生,便將令尊的所有侍妾全部殺死,隨後在家中莊園自盡了。聽說,令堂生前下令將莊園和所有財物付之一炬。你的弟弟和妹妹也音訊全無,有傳言說是被心腹衛士帶著分路逃生,但是尚不知……」

    成公英話未說完,就看北宮瑞兩眼一翻,癱倒在地人事不知。成公英急忙上前查探,才發覺只是暈了過去,不禁鬆了口氣。

    「這兩天,的確苦了他了。」成公英一面安排人扶北宮瑞去休息,一面感歎道;「先是得了其父凶信,本就心神激盪,又來回奔波數百里……」

    小老虎氣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韓遂與柯爰知健勾結我還能信,可是北宮伯玉和李文侯怎麼就莫名其妙死了?他們兩個麾下的兵馬呢,也都死了?」

    「不知道,眼下湟中大亂,我們的哨探根本查不到確切的消息。」成公英歎息道,「只不過眼下已經知道的,原本與燒當羌對峙的湟中兵馬大半都消失匿跡了,而北宮伯玉和李文侯麾下,都有一些小部落歸順了韓遂;攻打北宮伯玉老營的前鋒,就是那些小部落的兵馬。據我猜測,兩位首領的死,恐怕也是因為麾下出了內鬼。」

    「李文侯那邊呢?」小老虎問道,「他的老營離戰場更遠,不會也被人端了吧?」

    成公英有些喪氣地連連搖頭:「不知道,都不知道,現在湟中那邊什麼消息都有,我和你說的,都是經過查證確實的,其他消息還有很多,好似亂麻一般。有的人說李文侯的老營已經被毀了,可也有人說燒當羌人馬到來之前,老營裡生了一場大亂,似乎有人護著李文侯的家小衝出了重圍——根本分不清真假。」

    小老虎緊咬著後槽牙,滿目凶光。

    「對了,去南面建威城的哨探剛剛也有消息傳回來,就在今日清晨,建威城的燒當羌大軍突然拔營,啟程向北而去。」

    「向北?」小老虎目光一凝,「是衝我們來的,還是去湟中的?」

    「還不知道,有哨探回來,我會馬上告訴你。」

    小老虎猛地想起一事:「再多派一些人出去,尤其要查清楚,韓遂留在建威城的人馬是不是與燒當羌大軍同行?燒當羌是外來戶,涼州地理道路都不熟,可是韓遂的人馬就不一樣了,裡面多的是金城、隴西當地人,萬不可大意。」

    成公英點頭應諾。

    「傳令各營人馬,整兵備戰。此外,允吾城自今日起每日提前一個時辰宵禁,白日也只開一個東門,其餘各門全部緊閉,除非同時持有你我二人的手令,或是我們兩個親自到場,否則誰也不許開門!」

    成公英訝然道「如此安排,會不會讓城中人心生亂?」

    「亂一點怕什麼,只要各營兵馬不亂就行了。」小老虎遙望西面,面色凝重;「必要時候,主動把湟中首領的死訊散佈出去。不過不要說是被韓遂害死的,就說……就說兵敗於燒當羌之手,戰死了。」

    「這是為什麼?」成公英不解地問道。

    小老虎突然展顏一笑:「成公,你帶了許多年兵,還不明白軍心啊。我或許會擔心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就好像韓遂對北宮伯玉他們做的那樣——不過我不怕打仗——我岑於菟帶出來的兵,也不怕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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