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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烽火涼州 第七十六章 誘敵 文 / 岑雲

    破羌城裡的柯吾得知對岸的異常舉動嚇出了半身冷汗,殊不知,對岸的張繡整整一天手心裡都是汗,擦也擦不乾淨。

    小老虎帶走了三千兵馬,從丘陵間小路避開燒當羌斥候的視線,往湟水下游迂迴側擊。而張繡不僅要用留守的五千人馬擺出八千大軍的陣勢,還要瞞過對岸柯吾至少一天的時間。更讓張繡感到犯險的是,他在南岸偽裝八千大軍整整一天之後,還要再次分兵。

    從留守的五千人裡抽出一千人馬來,張繡打出整整三千人的旗號,摸黑向湟水上游移動,而剩下的四千人馬卻仍然要偽裝成八千大軍盡在的局面來。所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分兵,卻要主動讓柯吾察覺到其中的不正常。

    如果只是偽裝主力,張繡有的是辦法;今日整整一個白天,他將人馬分作八隊,左進右出,右進左出,換馬換旗不換人,擺出一副各營各屯輪番上陣,晝夜巡查河岸,叫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在嚴防燒當羌突然渡河。而最後的效果也出奇的好,整一個白天,對岸的燒當羌斥候都沒有發現任何破綻。可是到了晚間,依小老虎的計劃需要張繡再次分兵的時候,他就犯難了。

    這一次的分兵,要故意讓燒當羌有所察覺,同時又不能讓燒當羌看出這是己方故意賣的破綻。張繡必須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在無意之間把自己的行蹤主動透露給對岸的柯吾。於是才有了柯吾夜間驟聞急報,嚇出半身冷汗的事情。

    當天際邊出現一抹魚肚白的時候。張繡正駐足於河畔,看著緩慢輕盈的湟水水流,心中憂慮萬端。這裡所處的位置,幾乎就在破羌城的對岸;此處的水流緩慢而平和。也是湟水上一處渡口,雖則水深可到人的胸口,並不適合大軍涉渡,但是要讓人誤以為虎字營是想出其不意偷襲破羌城,故而企圖冒險強渡,勉強也說得過去。現在,就看柯吾是不是上當了。

    張繡無意識地握緊了雙拳,手心裡膩糊糊地。汗水幾乎能從指縫間滲出來。此刻,張繡不知道柯吾是不是得到了自己連夜分兵的消息;他也不確定柯吾得到的消息,是否僅有自己故意透露出去的那些而沒有看出任何破綻;張繡同樣不知道的是,自家那位膽大包天的主將是否順利渡河——有沒有被燒當羌發現。

    此時。己方的八千大軍已經分成三隊,一隊在南岸原先的駐地,一隊被自己帶了來,還有一隊應該已經跟著小老虎渡過了湟水。他們的兵馬原本就少於燒當羌,如今又又兵分三處。這樣瘋狂的舉動,讓張繡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險。

    更讓張繡感到危險的是,他此刻一點都猜不出柯吾究竟會做出怎樣的應對。

    如果柯吾畏懼小老虎兵威,派兵死守嚴防。拒不出戰,那說明他乃一介庸才。輕易就被嚇破了膽,從今往後再難於兵事上有所作為;不過如果柯吾當真這樣做。恰恰又會歪打正著,無意之間讓小老虎分兵偷襲的企圖付之東流——小老虎孤軍深入,絕不願意打一場攻堅戰,也打不了這樣的攻堅戰。到那個時候,小老虎只能帶兵回頭,與允吾城裡的成公英會合北撤。

    張繡唯有寄望於柯吾還有那麼一點膽氣,敢於針鋒相對,抓住己軍分兵的有利時機,出兵全力一戰;這樣做,雖然會給南岸留守的兵馬帶來極大的壓力,但是卻會給小老虎創造足夠的機會。至於自家主將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端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或許說來好笑,兩軍陣前,居然會寄希望於對手的統帥能夠更聰明一些,著實讓人有些啼笑皆非。但此時的張繡,的確無比希望柯吾能夠多一點膽氣與心計,懂得抓住機會給己方來一個迎頭痛擊。

    天漸漸就要亮了,張繡一顆心越懸越高。小老虎豁出去的一場豪賭,就要見分曉了。張繡又一次低頭看著腳邊一堆雜物,仔細地檢查著。這些雜物不過是牲畜糞便和一些易燃的枯草等物,乃是邊塞最常見的烽火狼煙的材料。小老虎臨走前與他約定好,若是張繡確定柯吾沒有上當,己軍無機可趁之時,便要立即點燃烽火,傳示退兵。

    對岸的破羌城籠罩在稀薄的晨霧之中,城下的大營依然如昨夜黑暗中那般死寂,只有滿營的火把仍在散發最後一點光亮,卻絲毫不見對方有出兵的打算。張繡親手接過身旁護衛手中的火把,猶豫著要不要就此點燃烽火。

    一旦狼煙升起,就代表著兩天兩夜的苦心安排徹底付之東流。張繡心中猶豫著,掙扎了許久也不能下定決心。小老虎臨走時留下的那句話一直在張繡耳邊縈繞:「我的姓名,都交到你的手上……」此時想來,張繡才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一句話的份量,字字重若千鈞。

    就在張繡近乎於絕望的時候,對岸驟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鼓聲,聲聲震人心肺;破羌城內外突然騷動起來。

    不一時,只見一支兵馬衝破晨霧,迅速地湧入岸邊,霎時將河岸擠得滿滿當當,沒有留下分寸立足之處。而後一桿大纛自陣後游弋而至,高高地豎立在河岸邊。

    沒有多久,對岸就傳來一個讓張繡欣喜莫名的聲音,充盈著不可言喻的得意與張狂:「小賊,我早料到你要故技重施,早就等候你多時了。」

    這個聲音聽在張繡耳中,混若天籟,讓他幾乎抑制不住要大笑出聲。

    河心裡,正偽裝渡河的死士撥馬就走,艱難地往南岸撤退——北岸上箭如雨下。雖然此處的河面較寬,河心位置已經是弓箭射程的極限,但是燒當羌箭矢如雨,幾乎將天空遮得密不透風,鋪天蓋地的箭雨之下,仍不時有人中箭落馬,隨即被流水吞沒。

    這些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死士,他們並不知道小老虎和張繡的真正計劃,直以為今夜是真的要偷襲破羌,重演當日舊事,故而渡河之際人人奮勇爭先;惟其如此,他們此刻的狼狽表現也才讓柯吾愈發得意忘形,只覺出盡了一口惡氣。

    河對岸,破羌城下的大營裡,又一支大軍煊赫而出,一路直奔東去。

    「小賊,我已命大軍東進,攻你後路。勸你若是識時務的,趁早退兵回去!」南岸北岸一片嘈雜聲中,柯吾張狂的聲音依然清晰可聞。

    張繡面色木然,恍如沒有看到自家麾下將士的傷亡,也沒有聽到柯吾的冷嘲熱諷;他默默計算著燒當羌東去大軍的路程,直到所有從河心退回的倖存者回到南岸,才猛地將手中那一團烈火擲下,同時向身後厲喝道:「點第二道烽火!」

    兩道濃煙幾乎同時沖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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