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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烽火涼州 第七十七章 斬將 文 / 岑雲

    小老虎臨行之際曾經吩咐過,北岸突襲的兵馬是進是退,全憑張繡決定;一道烽火是退,兩道烽火則進。當柯吾親自來河岸邊堵截,又分兵東去時,張繡下定了決心。

    張繡的目光此時冷峻而犀利,注視著對岸柯吾的身影;他幾乎能清晰地分辨出,此刻柯吾臉上那一副茫然的神情。柯吾渾然不知,這兩道濃煙將會找來一頭噬人的猛虎。

    張繡心頭冷笑,將手一揮,身邊千餘騎同聲相應,撥轉馬頭東去。點燃兩道烽火之後,張繡的任務就結束了,接下來北岸的仗要怎麼打,是小老虎這個主將的事情,張繡眼下要做的,是趕緊返回駐地,組織沿河的防務。

    柯吾茫然地看著對岸,那一桿經常出現在噩夢中的虎形旗正逐漸遠去;柯吾心頭悶悶,只覺得有些不對。

    「那個小賊將怎麼始終一言不發,全然沒有了當初的氣勢凌人;聽憑我喝罵羞辱居然一言不發。」柯吾心下暗自思酌,大惑不解。從挫敗敵軍的興奮中逐漸清醒過來,柯吾心頭又起陰雲;面對那個小賊將時,柯吾也不知為何總是緊張莫名,稍有風吹草動便自自驚自懼,看似疑心生暗鬼一般,其實卻是因為往日接連吃癟,讓柯吾對小老虎有了近乎本能的畏懼。

    「派人去,把東進的那路兵馬攔回來。」柯吾猛地驚叫起來,連聲下令道。

    身邊有將佐為難道:「小王不是讓大軍分兵東進,趁虛攻打賊兵後路麼?他們最多才走出去十里地。怎麼就叫他們回來?」

    柯吾心焦,不耐多做解釋,急躁地喝罵道:「聽你的還是聽我的,馬上派人。叫他們回來!」

    將佐驚慌失措,唯唯應諾而去。

    柯吾焦躁不安地在岸邊踱著步,不是舉目東眺,南岸處,虎形旗已經去遠,幾乎看不見了;唯有兩道濃煙依然滾滾騰騰,在微白的晨曦中異常醒目。

    從對岸那小賊今日的異常舉動,柯吾隱約已經猜到了。那兩道濃煙必有深意;雖然不知對方究竟做何打算,但是以柯吾的推測,對方所圖謀者無外乎自己派出東進的那支兵馬。

    「小賊,今日險些上了你的當;不過你總有千般圖謀。我只做不見你又能怎地?」柯吾心下暗念,「管你是不是要來,管你作何打算,我只須嚴防死守,莫不成你敢來攻我大營?」

    自覺已經猜到對方的想法。柯吾心中得意滿滿,看對岸虎形旗去遠,他也揮手示意:「收兵回營。」

    河岸邊的大軍立時嘈雜聲起,各隨旗號轉向離開。燒當羌的兵馬一向紀律不嚴。從退兵時便可見一斑;比起虎字營、英字營的令行禁止、井然有序,此刻柯吾退兵的指令一下。各營幾乎同時轉身,隊伍互相裹挾著。顯得臃腫不堪,在路上擠作一團,反而慢了許多。

    柯吾既是小王,自然是不需要與一群丘八去擁擠的;一聲令下,他的衛隊最先離開,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將一應紛亂嘈雜都甩在身後。對於大軍後退時的混亂,柯吾也無心深究;一來燒當羌各部分居,每部自成一營,本就少有協同出戰的時候,混亂些也是常事;二則柯吾自覺此處離破羌城大營不過三、四里路,轉眼即到,再去安排部伍也無必要——說不定在整隊的功夫都已經走回營裡去了。

    此刻,柯吾心裡想的,還是日後如何應對自己老爹的責問。柯爰知健派來援兵的用意,柯吾心知肚明,既是要還擊允吾方面的挑釁,也是要趁機削弱湟中義從部落的實力,歸根結底都是為了穩固燒當羌在河湟的統治。但是眼下看來,柯吾自知只完成了一半的任務。湟中義從的確是被削弱了——雖則因此導致兩家幾乎反目——可是另一半的任務柯吾就有些不知從何著手了。

    虎字營、英字營的精悍敢戰給柯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其本意,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去招惹這樣的對手;只不過若是老爹時候問起,該如何作答卻是個難題。

    正自煩惱之際,柯吾突然發覺耳畔的嘈雜聲猛然張大了幾分,頓時大為不滿,喝令身邊的護衛道:「讓後面的安分些,吵吵嚷嚷的成什麼樣子?」柯吾心頭微怒,他自覺已經對部下各營足夠寬容了,軍紀軍容上也是得過且過,卻絕不容許部下變本加厲。

    柯吾一聲令下,不料身邊護衛卻一個沒動;柯吾兀自沒有反應過來,大怒道:「怎麼連你們也不遵將令?快去!」

    柯吾的護衛統領——也就是當日在破羌城上將柯吾從箭下救回一條命的那個人——滿面驚容地顫聲道:「小王,聲音不是從後面來的,是前面……」

    柯吾愕然抬頭而視,先映入眼簾的是身邊一干護衛驚駭莫名的神色。再看前頭,山陵後塵頭大起,蹄聲如雷,卻不見半個人影。不等柯吾想個明白,眨眼間,一桿大旗自山後升起,高高矗立於山頭。

    柯吾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失聲叫道:「怎麼這裡又有一桿虎形旗?」

    虎形旗,一向與小老虎形影不離;在虎、英兩營將士眼中,這桿旗就等於主將的化身。「旗在哪裡,我就在哪裡,跟著旗走,就是跟著我走!」兩營將士對自家主將曾經喊出來的這句話可謂耳熟能詳,銘刻於心。

    此時此刻,虎形旗既然在這裡,小老虎自然也在這裡。

    柯吾並不知道,小老虎昨日中午時分就從駐地出發,躲在南岸的丘陵裡,巡小路東進,直走到下游四十里,到夜間時摸黑渡河。過了北岸,又仗著軍中涼州、金城人多,連夜扎進北面的山地,在山嶺中摸黑走了半夜,直到黎明時分才趕到了破羌城北面的群山之中,深藏不出——這一切瞞過了所有燒當羌的斥候。

    柯吾只顧著防備可能出現的游騎,將城池四周地面守得滴水不漏,卻疏漏了遠處更北面的山陵之地;他卻沒有料到小老虎膽子大的沒了邊,只帶了三千人馬就敢渡河,還躲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大旗一現,小老虎也隨之出現;雖然沒有了醒目的衣甲,但是胯下踏雪烏騅,帳中方稜鐵槊,躍馬馳騁而來,依然奪目。

    「怪道我覺得對岸那賊將不對勁,原來竟是個假的!」柯吾怔怔看著迎面殺到的小老虎,口中兀自喃喃自語。此刻他在猛地回想起來,對岸那個假貨騎得馬只是毛色相仿,其實並非神駿,手中兵刃也一直插在地上,不曾提起。原本這些細微的差異柯吾都沒有往心裡去,此刻才猛地想起,驚覺都是對方有意安排,就是為了遮掩事實。

    可惜,這個時候再想起來一切都晚了。小老虎三千精騎如箭而至,柯吾驚惶失措,仍在失神,被身邊的護衛推擠簇擁著,身不由己往城門衝去。

    柯吾的一干護衛的確是軍中的老行伍,對眼前局勢看得分明,他們從岸邊回來走了半程,此刻柯吾與破羌城不過相隔二里地,若是能衝進城去,將大門一關,想來對方也能望城歎息。至於身後那數千騎兵,伏兵一出就已然亂作一團,還是不要指望了。

    可惜,柯吾一行人想的很好,卻不出小老虎的預料。從兩道濃煙升起,虎字營殺出丘陵時候,小老虎就知道,此陣的關鍵只在城門;他手中可沒有絲毫工程器械,若是叫柯吾逃進城去,最後仍將重演當日攻襲破羌時的情形,功虧一簣。

    虎字營一俟殺出山地,一步不停直撲破羌城下,只為搶在柯吾面前攔住去路。以有心算無心,虎字營先機在手,先就搶到城下,堵死了大門。

    柯吾一行嚇得魂飛魄散;破羌城的城門至今沒有關上,因為自家小王還在城外沒有進城。虎字營攔住城門,也不進城,而是齊齊轉身,朝著柯吾所在撲了過來。出陣之前小老虎就交待過,那些混亂的燒當羌散兵游勇,根本不值一提,一萬人也抵不上柯吾一個人。眼下老天保佑,居然叫柯吾自己送到面前,真真是天上掉下的功勞,還有不搶的道理?

    柯吾的護衛統領心頭巨震,慌忙下令眾人後退,就要退進身後那一群亂兵當中。他們不指望這些亂兵能擊退虎字營,只要借人多混亂的局面攔住虎字營腳步即可,好給他們爭取時間,從別處入城。至於柯吾此時已然失魂落魄,突然出現的虎字營徹底擊潰了他的心神,慌亂無措之下,此刻恍若木偶一般被一干護衛簇擁著,隨去東西。

    不得不說,柯吾的護衛統領雖則不知姓名,但是還算盡職,一番應對倒也得當。眼見柯吾就要退入人群,虎字營中一聲厲嘯,虎形旗下小老虎躍馬揚槊,一馬當先而來,幾乎是緊貼著柯吾一行人的腳步殺進人群之中。

    一人一馬,鐵槊所至,亂兵人群波開浪裂,分毫不能阻攔。不幸擋在馬前的燒當羌士卒轉瞬間人馬俱碎,化作地上一灘血肉。

    柯吾的護衛統領咬牙迎上,交馬只一合,被鐵槊當胸一撅,胸骨盡碎,口吐鮮血倒於馬下。其餘又有數名護衛趕來,無一人是小老虎一合之將;其餘眾護衛心驚膽裂,再不敢相迎,發一聲喊,四下逃亡,只扔下柯吾一人。

    柯吾嚇得屁滾尿流,一時手足發麻無力,只覺連韁繩都提不起來。

    烏騅馬四蹄如風,衝到柯吾面前,馬上一道寒光挾風雷之勢當頭罩下——這是柯吾在人世間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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