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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二 烽火涼州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真相(一) 文 / 岑雲

    午時的陽光無遮無擋地遍灑大地,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刺得生疼。莊浪河上紛紛擾擾,馬聲、人聲醞釀成一片沸騰的雜音。**的陽光落在水面上,水汽蒸騰之後,讓空氣因潮濕而變得沉悶;不論河裡還是岸上,頂著烈日渡河的將士們無不是滿頭大汗。

    岑風高大的身軀矗立於岸邊,默默注視著正在渡河的五百良吾部落jing騎,臉上神色木然,讓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思所想。張繡策馬自渡口趕來,低聲稟道:「將軍,渡船再走一趟,良吾部的人馬就盡數渡河了。」

    「已經過河的良吾部人馬可有什麼異動?」岑風平靜地問道。

    張繡搖了搖頭:「沒有,此刻都在對岸河灘上休整,未見異常。」從岸邊望過去,此刻對岸的河灘上影影瞳瞳儘是吾麻麾下良吾部jing騎,只不過人過去了,馬匹和甲械卻暫時還沒有送過去,因此那些人大都只著單衣,三五成群在河灘上一邊等待一邊休息。

    張繡看了看正在河中的渡船,再次壓低了聲音問道:「將軍,過河之後,是不是立刻動手?」

    「都準備好了?」岑風悶悶地反問了一句,目光卻沒有看著張繡,而是投向對岸一處隱蔽的高坡;高坡上一桿青色角旗正迎風招展。這樣的角旗在軍中用到的地方很多;或是立營時劃定各部各屯營界,或是行軍時指明方向、路徑,總之不論大軍行止。經常可以看到類似的令旗,所差別者不過以軍令之差異而顏色有所不同罷了。因此。此刻高坡上那一桿青色角旗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那桿角旗的真正含義。

    張繡的目光同樣落在那一桿角旗上,雖然他明白自家主將完全可以通過角旗看出事情端的,其實不須要自己多費唇舌,但張繡還是規規矩矩回稟道:「盧技錄已經打出旗號,已然準備妥當。」盧技錄當初曾被岑風選定為自己的替身,自那以後,因其臨機應變、精於斥候探報而得重用。在岑風麾下步步高陞,如今已是軍中伯長,統領精銳的斥候百人隊。

    「打出旗號,等河中渡船上的人都上了岸,立刻動手。」

    張繡應諾道:「將軍放心,良吾部雖然有五百人,但是渡河之後既無馬匹。又無軍械,盧技錄帶了三百精銳騎兵,對付他們綽綽有餘。」

    岑風默然點了點頭:「盡量少傷人命,但是也不能有一人逃脫。」

    張繡自信地點頭應諾,對岸的一切安排都是他一手操辦,自然是信心十足:「將軍放心。屬下叮囑過盧技錄,他做事一向小心,不會有差錯。只要良吾部的人束手就擒,而不是壞了腦子負隅頑抗,是不會有太多損傷的。至於逃跑就更不能了。他們連馬匹都沒有。不過屬下也交代過,若是有人當真動手反抗乃至搶奪馬匹。便格殺勿論,務必不使消息走漏。」

    岑風略一頜首,接下來沒有再說話,平靜得近乎於冷漠的目光一直注視著河中渡船上那一撥良吾部落的人。岑風靜靜地看著那些人登上了對岸,看著對岸聚集在一起的五百人散亂在河灘上不知就裡,然後就看到蜂擁而出的三百虎字營jing騎從三面將良吾部落之人所聚集的河灘團團圍住。

    莊浪河的河面並不甚寬,以岑風異乎常人的目力,可以清晰地看到良吾部落人群裡有人在激烈地說著什麼,繼而人群便有些群起騷動的模樣——這樣的景象讓岑風的眉頭微微蹙起。而隨後發生的事情更讓岑風的臉上多了幾分陰沉之色;圍在四周的虎字營jing騎突然亂箭齊發,轉眼間良吾部落的人就倒下去了一片。岑風面色陡然一沉,嘴裡罵罵咧咧地不知說著什麼,心裡卻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擔心:「盧技錄那小子下手這麼狠,死傷這麼多人,回去怎麼跟吾麻交代去?」

    所幸的是,對岸的紛亂在那一頓亂箭之後迅速平息;剩餘的良吾部落兵士似乎想不到原本的親密袍澤竟然如此毫不留情地下手,他們當中有人頻頻回頭朝岑風所處的這邊河岸看過來,但是期盼的目光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不論是岑風,疑惑虎字營沒有渡河的將士都只是默默地看著,死一般的沉寂。不多時,良吾部落的人終於認清了形勢,不敢再有抵抗,乖乖地被虎字營騎兵押解著北去。

    岑風沒有繼續停留在河岸上,當對岸的人漸行漸遠,背影開始模糊的時候,岑風決然地邁步離開,幾步就走到仍有些懵懂的部下面前。虎目四下一掃,岑風從一干部下的臉上看到了迷惑與惶恐的神色。一支軍隊最害怕的就是內訌,尤其是眼下發生的這種毫無徵兆的劇變,尤其容易動搖軍心士氣;此刻將士們之所以還能保持安靜,全多虧了虎家軍一直以來的嚴肅軍紀,加上岑風這位主將近在眼前,才能以其個人威望和嚴肅的軍紀壓制住將士們心頭的不安。但是岑風也知道,這樣的局面只能暫時保持,若是不能消除將士們的困惑,用不了多久,這支軍隊就會徹底慌亂起來。

    「我知道,這一次從榆中撤兵太過突然,軍中弟兄們難免會有些疑惑;」岑風的聲音很慢也很平靜,「因為事情緊急,之前一直沒有細說;現在我可以告訴弟兄們,這一次撤兵,是為了去救援良吾部落,救援我那個大舅哥。」岑風的嘴角邊露出一絲自嘲的笑意,好像在為他口中所說的那個大舅哥感到無奈;他平靜的聲音傳揚開去,莫名地就讓虎字營將士的軍心沉靜了下來。

    「我那個大舅哥啊,著實不讓人省心,連自己家事都打理不好啊!」岑風長歎了一聲,語氣中似乎對他的大舅哥十分不滿,也很是看不上眼;「幾天前,燒當羌殘部再次入寇,他居然被人圍在湟中出不來了。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他不能識人,居然有心腹部下暗中謀反,打算在令居城騎兵反叛,呼應燒當羌。我那大舅哥沒有辦法,只好求到我頭上來了。我們這次去,就是為了救援令居的。」岑風說來語氣輕鬆,更多了幾分詼諧,卻很好地緩和了麾下將士的緊張心緒。

    發覺效果不錯,岑風心下一寬,順手指了指對岸:「至於那些良吾部落的人,我是有意將他們拘禁起來;良吾部落出了內奸,誰也不知道那夥人裡邊是不是也有叛黨的眼線,眼下時間緊促,不能逐一分辨,只好將他們先拘起來再說了。」

    岑風話音剛落,明顯地察覺到場中原本有些凝滯的氣氛陡然一鬆,似乎所有將士齊齊鬆了一口氣般;再定睛一瞧,不少人居然臉上都有了笑意。不得不說,岑風在如今這支虎家軍中的威望,的確已經不是任何人所能媲美的了。簡簡單單幾句話,一分真九分假,居然能讓數千將士深信不疑——這是一支完全屬於岑風一個人的軍隊。

    良吾部落的事情就是再怎麼緊急,也與普通的虎家軍將士無涉;既然事不關己,所有人立時都輕鬆了許多,甚或言談之間對吾訶子與良吾部落多了幾分輕視與戲謔——你瞧瞧你們鬧出的亂子,最後還得我們家虎將軍出面幫你們收拾殘局……

    沒有人知道,他們所深信的虎將軍,其實對他們隱瞞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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