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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二 烽火涼州 第一百四十八章 殘忍(三) 文 / 岑雲

    成公英話一出口,吾麻心下頓時捲起驚濤駭浪,幾乎下意識地扭頭就走;她本來已經走到門邊,跨出門檻就是大院成公英在身後厲聲喝道:「來人,將吾麻夫人攔下。」

    大堂門外的衛士應聲領諾,不料正要出手時,吾麻同樣厲喝一聲:「誰敢?成公英謀反背叛虎將軍,你們也要反叛嗎。還不退下!馬上去請邊伍將軍回來,拿下叛賊。」吾麻神色凜然,一番話說得門口衛士面面相覷,一個個不知所措,卻沒有人再敢動手。

    允吾城郡守府如今是岑風駐蹕所在,府中又有邊夫人等親近家眷,守護郡守府的自然都是岑風親信衛士;吾麻既是府中的女主人,這些衛士如何不識?只不過成公英一向深得岑風信任,軍中上下都知道他是虎家軍有實無名的副帥,堂外衛士囿於軍令才會應命攔阻吾麻;即便如此,已經讓他們覺得有所僭越,再聽到吾麻夫人親口指認成公英謀反,一幫軍漢頓時就犯起糊塗來。

    要說郡守府衛士雖然是岑風心腹,但終究只是一介小卒,若說忠心、勇氣他們自然是不缺的,但是有的時候,未免就短了見識。此刻吾麻與成公英相爭,一個是主帥深信的副手,一個卻是主帥的枕邊人,虎家軍的女主人,論地位著實難分輕重;二人相爭事起突然,事先全無準備的衛士們一時也難分對錯。成公英剛剛回轉允吾,又是臨時被吾麻逼問解釋。一時忘卻此節,見到場中僵持才猛然醒悟過來。暗道失策。

    「我有虎將軍親賜虎符,節制允吾城一應軍馬,虎將軍回城之前由我總理城中軍政」察覺到自己的失誤,成公英的反應也不慢,「爾等敢違抗將令不成?」

    可惜,成公英的反應快,吾麻的反應更快;就在成公英取出虎符之際,吾麻趁著四周衛士遲疑的當口。快步疾奔到大門,等成公英話說完時,郡守府大門已然被吾麻拉開一線,轉眼就要出門而去。

    成公英見狀不由得大感焦急。郡守府外就是大街,臨戰之際,來來往往的城中軍民極多,如果讓吾麻就這麼跑出門去。再要攔住她可就難了;別的暫且不說,若是把她逼急了,在人群裡也大喊一聲「成公英謀反」,允吾城只怕立時大亂。畢竟吾麻身為岑風夫人的身份人盡皆知,她說出口的話,旁人哪怕不會盡信。也會猶豫再三;須知如今敵軍兵臨城下,而主帥岑風又不在,本就是人心最敏感,也是最容易出現騷亂的時候。

    郡守府的大門厚實沉重,被拉開來的時候吱呀作響。讓人聽了只覺得牙酸。大門拉開一個只能容一個人擠出去的縫隙,吾麻回頭一看。這個時候,院子裡的衛士仍自猶豫,成公英更是鞭長莫及,似乎只能眼看著她出門而去。大門一開,吾麻心下稍稍一鬆,正要邁步出門時,從她身側突然遞過來一柄長劍。劍光閃爍,猶如靈蛇吐信般朝她刺來。

    吞吐不休的劍芒在吾麻眼角乍現,一眨眼便遞到吾麻眼前。帶著寒意的劍鋒異常狠辣,向著吾麻的脖頸刺下,沒有因為她府中女主人的身份而有絲毫的留情。吾麻下意識地仰頭後退,平日縱馬騎射練就的敏捷身手讓她及時反應過來,一個跌步直退出數尺開外。而那柄長劍去勢不休,「篤」地一聲,刺在大門上,入木三寸有餘。

    看著冷冽的劍鋒,吾麻心頭一陣陣後怕,額頭上冷汗直冒。郡守府的大門都是實心硬木,力氣稍小一些的人,就是拿刀子剁也只能留下一點白痕;而剛才那一劍入木三寸,只能說明出劍之人下的是死手,如果吾麻不閃不避,堅持要闖出門去的話,立時就會被釘死在門上。

    郡守府裡,誰敢對自己下這樣的死手?吾麻驚駭之餘,心裡忍不住冒出一團火來;「怎麼是你?你來這裡幹什麼?」

    豹娘子握著劍柄,用力拔出劍來,順手又將大門推上,而後轉過身來,也不說話,面無表情地看著吾麻,不聲不響地站在門首下,堵死了吾麻出門的機會。

    「岑家的家事,不用你插手,讓開!」吾麻急了,厲聲呵斥著豹娘子,舉步又想上前。不料豹娘子長劍一抬,劍鋒直指吾麻咽喉,將吾麻逼了回去。就是這麼一耽擱,身後的成公英趕了過來。

    「吾麻,你現在還是留在府中不要出去為好。等戰事了結,成公英自會向你賠罪。」

    吾麻回頭注視著成公英,冷笑道:「留在府中?你讓我留在府中,眼睜睜看著你們殺死我哥哥?」雖是言辭冷厲,但是吾麻話音中卻是說不出的淒涼。

    成公英不為所動,深沉的話語好似利箭刺痛吾麻的心坎:「你不能看著吾訶子死,所以就打算讓於菟去死?」

    有的時候,話語比刀劍更能傷人;成公英一句話陰冷中透著無情的殘忍,在吾麻已經鮮血淋漓的心頭上又用力劃了一刀。

    「他是我丈夫,是我丈夫!」吾麻喊得聲嘶力竭,既像是辯解,又像是絕望的反抗;「我怎麼能去害我丈夫?我只想讓他們不要打了,我不想看他們刀兵相見……」

    「刀兵已然出鞘,再說這些已經晚了。」成公英硬著心腸說道,「而且我信不過你!」

    「你說什麼?」吾麻難以置信地看著成公英,她為成公英對她毫不掩飾的懷疑感到羞辱,淚眼婆娑中透出猙獰的目光。

    成公英毫不退讓地與吾麻對視著,凝聲道:「我信不過你!你畢竟是吾訶子的妹妹,你在良吾部落生活了十八年,而嫁給於菟還不到三年——你捫心自問,兩家在你心中孰輕孰重?你哥哥背信棄義在先,允吾城眼下兵凶戰危,我怎敢信你?而且,你太瞭解於菟了,對於菟而言,眼下的你,就是他最大的隱憂!放你回吾訶子身邊,等若於菟心腹之患。」

    成公英用話語無情地打擊著吾麻的心志,他每說一句,吾麻的臉色就蒼白一分,到最後徹底摧毀了吾麻的意志。當吾麻放棄了反抗,被衛士看管著返回內室的時候,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仿若毫無生氣的行屍走肉,讓成公英看著心中大感歉疚。

    「你為什麼如此對待吾麻夫人?」一直等到吾麻的背影消失在後院迴廊,始終不出一聲的豹娘子突然開口。

    面對豹娘子的質問,成公英默然無語。

    豹娘子不依不饒:「連我都看得出來,吾麻夫人絕不可能背叛虎將軍,你剛才不但是質疑她的忠誠,甚至是質疑她的品行!夾在兄長與丈夫之間,她本就心傷欲絕,你還如此羞辱她,不覺得太殘忍了嗎?」

    成公英微微色變,神色間似乎有些懊惱,還有些後悔,但是所有的動搖只是一瞬,很快就被木然的神情所替代。「既然你覺得不忍,為何當時又不替吾麻說話?」

    豹娘子冷哼道:「我出面攔阻吾麻夫人,是為了大軍安危計而不得不為之。但是吾麻夫人畢竟是虎將軍妻子,此情此景,豈有我多話的餘地?我更想不到,你居然會如此殘忍;或者說,你所做的事,都是岑於菟事先交代你的?」

    「這些事不需要於菟交代!於菟把虎符交給我,是把他的身家性命全都交託給我。我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守住允吾,等他回來的時候,將這座城池,還有城裡的大軍完好地交還給他;別的事情,不是我應該考慮的。而且,允吾城裡,不僅僅有於菟的妻子,還有他的母親、兄弟。」

    成公英瞥了豹娘子一眼,漠然轉身離去。

    豹娘子悵然若失,心中卻不自覺想起吾麻離去時孤寂悲傷的身影,還有她那至親的兄長和同床共枕的愛人。豹娘子用力抿著嘴唇,恨聲道:「原來你們都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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