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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殺戮二 文 / 岑雲

    帶著不同的心情,岑風與諸部聯軍踏上了西進的道路;這支看似強大的軍隊,其實又顯得脆弱不堪。虎字營的將士們憂心忡忡,掛念著允吾城的親人們,只不過出於對主將的信任,才勉強壓住了不安的心境。至於諸部首領們,更是惴惴不安;這些人此際無時無刻不在考慮的,是要不要立即回家,還有就是,應該走那一條路回家?

    數千人的隊伍當中,只有岑風一個人始終信心滿滿,而且他彷彿完全沒有察覺到軍心士氣的異常小說章節。

    半路上,張繡終於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憂慮:「將軍,眼下軍心似乎有些不穩?」

    張繡注視著岑風,希望這位主將能夠拿出點辦法來。不料岑風只是微微冷笑,好似全然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張繡一再的提醒,他才不耐煩地說道:「吵什麼吵,下邊人喜歡胡思亂想你怎麼管?到地方就沒事了。」

    「到地方?什麼地方?」

    岑風冷笑道:「殺人的地方。」

    張繡顯然沒明白,但是岑風已經不願意與他多說,張繡也只能將一肚子疑問與憂慮憋在心裡。

    張繡的疑問沒有保留太久,當大軍殺進他們所遭遇的第一個部落營地時,張繡就徹底明白了。

    鮮血流淌在原野上,草原牧歌的安寧剎那間就被戰馬的鐵蹄撕得粉碎,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慘叫,迴盪在原野上更多的是殺人者的癲狂叫喊。戰鬥變成了屠殺,戰場變成了獵場,一面倒的殺戮讓瘋狂的情緒佔據了所有人的內心,哪裡還有憂慮猶疑的存身之地?

    虎字營的將士們此刻是瘋狂的,對親人故舊的擔憂化作了對敵人的仇恨,鐵蹄踩碎了營地間所有的一切。戰刀長矛帶走了所有的生命,然後將一切化作一團憤怒的火焰。至於諸部落聯軍則更多的將心思放在了劫掠上,銅鐵器、毛皮、當然還有成群的牲畜,所有能看到的財物都是他們劫掠的目標。許多人甚至開始盤算著,這麼多東西,毫不費力就可以拿到手裡。原來跟著虎將軍打這一仗也不是沒有好處的但就是不知道虎將軍願意分我們多少?

    涼州的規矩,打仗與劫掠是緊密聯繫的一體;部落之間,打仗就是搶劫,要搶劫就必須打仗。但是涼州還有一個規矩,戰場上搶到的東西,如銅鐵器等等凡是能夠用一匹馬就駝走的,那就誰搶到的歸誰,但是牲畜等大宗財物,則必須由首領裁斷分配這裡所謂的首領當然是指戰事的最高統帥也就是岑風。

    岑風就站在營地外的小山坡上。冷漠地俯視著戰場或者說是殺戮場;在他身邊的,只有幾十名親信衛士,張繡並不在,岑風不動,虎字營的戰事就需要張繡來指揮,即便這場所謂的戰事不過是一場針對弱小者的屠殺。留在小山坡上的還有北宮瑞,此刻正臉色鐵青地注視著岑風的背影。

    這樣針對弱小者的屠殺,即便是在荒蠻多亂的涼州也是不多見的;北宮瑞出身大族。自視頗高,對這種行為打心底裡難以接受。涼州缺人口。部落之間的戰爭,絕大多數情況下,失敗者最終的結局只會是被吞併,很少有人會幹出屠殺老弱婦孺的事情至少會生孩子的女人和還沒有長大記事的孩子最終都會被留下來。

    眼下,這種無差別的殺戮切切實實發生在面前,讓北宮瑞不忍卒睹。但是北宮瑞沒有看到的是。在他面前那個挺拔魁梧的背影並非如他所見的那般冷酷堅強;這個時候,岑風的面色很不好看。

    強烈的嘔吐感覺正在不斷地刺激著看似強大的猛虎,讓他一陣一陣地反胃。

    岑風的眼力很好,很小的時候,他能夠從一個山頭看清另一個山頭上停留著的雀鳥是公是母;所以。這個時候,他能清楚地看到每一個倒在血泊中的婦孺的臉龐,還有他們臨死前那絕望的眼神。岑風的耳力也很好,他能清晰地分辨山林深處朝天嘶鳴的野獸究竟是多少種類,多少數量;所以,這個時候,他能清楚地聽到一個小孩子臨死前嘶啞著呼喊母親,他甚至能聽出那是一個最多只有五歲的小女孩的聲音。

    看到小女孩頭頂閃過的那一片寒冷的鋒刃光芒,岑風幾乎要怒喝出聲,但是又生生地忍住了;他咬牙切齒地看著那個殺人的兇手一腳踢開小女孩的屍體,大搖大擺朝著下一個目標走去,凶厲的目光幾乎要將那人碎屍萬段。

    但是岑風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懲罰任何人,甚至沒有資格開口說一句斥責的話。因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他岑於菟自己。此際的岑風,一面壓抑著心底的憤怒,一面又痛恨著殺戮時的殘忍;他所壓抑的,所痛恨的,就是他自己。

    從心底湧出的羞恥感讓岑風戰慄不能自己,他感到萬分的噁心,這種噁心的感覺最終壓抑不住,於是他彎著腰開始嘔吐起來。喉嚨間像是有萬千刀劍割過,將他的咽喉切得稀爛,劇烈的疼痛傳到腦海裡,又出現了暈眩。吐出來的只是一灘黃膽汁,別的什麼都沒有,但是岑風卻驟然產生了莫名的錯覺,彷彿胸腔裡有什麼萬分緊要的東西被他吐了出去,心裡變得空落落的。

    周圍的衛士惶恐地圍了過來,想要伸手去扶,卻被岑風煩躁地推開。在眾人駭異莫名的目光中,岑風茫然地轉著圈子,徒勞地想要從地上尋找著什麼,但是什麼都沒有找到,唯有心底裡的空虛越來越盛。

    內心的空虛讓岑風感到身體從未有過的虛弱,這種虛弱讓岑風恐懼,好像一頭猛獸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不但不能震懾其餘種類,甚至連自保都力有不及。恐懼激發了岑風內心深處的警惕,他宛如野獸般瞪視著周圍的每一個人,要吃人的目光彷彿在恐嚇著每一個靠近他的人每一個可能威脅到他的人。

    然後,岑風看到了樹立在地面上的方稜鐵槊。岑風撲了過去,緊緊握住鐵槊,堅硬冰冷的鐵槊讓岑風頭腦猛地清醒過來;摩挲著並不甚光滑的槊桿,從鐵槊那裡傳導過來的冰冷與堅硬讓岑風一點一點恢復了力量。岑風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感到內心深處的恐慌正隨著力量的恢復而逐漸消散。

    自家主將的變化讓周圍的虎字營將士惶恐不安,直到岑風再一次站直了身軀,看著似乎恢復過來,北宮瑞才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於菟,可是身體不適?」

    岑風冷冷地瞥了一眼,固執地將目光投向山坡下的殺戮之地:「沒什麼,覺得有些噁心,吐過反倒好了。」

    北宮瑞不安地點點頭,隨口應著:「許是累著了……」其實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小山坡上一片詭異的沉寂。

    許久,岑風才開口打破了死寂的氣氛:「傳令下去,所有繳獲牲畜、財物,由各部落平分。虎字營所屬將士不分財物,但加倍記功,戰後一併從優行賞。」

    岑風面無表情地說著,他的右手始終牢牢握著沉重的鐵槊,似乎只有這樣,他才感到自己還是那個無所畏懼的岑老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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