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272 大義滅親 文 / 南覓
瓷器的瓶子和杯子摔在地上,已經成了碎片。舒歟珧留
海生、懷陌分別在綠珠兩旁,沉醉在懷陌身後,驚訝得目瞪口呆。不僅因為綠珠,還因為懷陌。
綠珠喝下自己拿來的酒,口吐污血,那樣子分明是中毒,這事詭異不說,還有懷陌。懷陌下意識地探她脖子一側的脈搏,手法嫻熟,隨後又示意海生將綠珠扶直,他從綠珠後背注了內力進去,須臾,綠珠便將一大口毒血吐出。他動作間水到渠成,一氣呵成,和他過去的樣子分明沒有任何差別。
沉醉正驚訝,聽得身後激烈的動靜,猛地轉身回頭,便見烏老爹一臉鐵青,氣勢洶湧地往他們衝來,烏老爹身後是數十個村民。
烏老爹氣勢凜然,彷彿一陣邪風似的刮過,他陰沉的目光一直緊緊盯著沉醉身後的懷陌屙。
沉醉皺眉,下意識上前去攔,「烏老爹,先等……」
哪知,烏老爹看她的眼神竟像是看著宿世的仇人一般,他原本死死盯著懷陌,聽得沉醉的聲音,忽地看向沉醉,那一眼,陰狠、毒辣,出手,便要將沉醉狠狠推開。
沉醉睜大眼睛,烏老爹粗糙青黃的手卻在她眼前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抓住介。
極快的速度,懷陌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沉醉轉頭看去,只見懷陌眉梢冷冽,唇角微微勾著嘲諷至極的笑,與烏老爹對峙。烏老爹的手被他用了狠力抓住,一時竟在空氣裡掙脫不得。
而後,只聽得烏老爹咬牙切齒一聲冷斥,「兇手,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麼?」
隨即,烏老爹的手掙脫了懷陌,同時,他左手拄著的木頭枴杖猛地往懷陌劈去。懷陌冷笑,不疾不徐將沉醉輕輕推開,他自己一個旋身,手又穩穩抓住了烏老爹的枴杖。
烏老爹接連兩招被懷陌化解,眼睛裡微微驚訝,動作一頓,隨即,烏老爹便用了狠力,幾個招式,出手毒辣,分明是要將懷陌置於死地的陣勢。
懷陌也不手下留情,兩人你來我往,不過片刻,周圍已是飛沙走石,沙塵漫天,又難得默契地走遠了開去,不至於殃及在旁的人。
沉醉的心提到嗓子眼兒裡,目光緊緊盯著不遠處纏鬥之中的兩人。一黑一白,彷彿是正邪的較量一般,他們招式若疾風,動作快到極致已經虛化,看不清。沉醉的手指緊緊抓緊了衣擺——懷陌從未遇過這麼強大的對手。
懷陌的功力,她清楚。他一旦動手,達到目的不過是片刻眨眼的時間,即使是那一日中毒,那麼多人圍攻他,迦生、庸人、紫衣人,他也極為明顯地站著上風,當日的情形,她記憶猶新。那時,即便白子乙不出現,他也不會有事,後果,只會是他將所有人殺死,讓血流成河——也許他醒來會因為那殺戮終生如被魔魘,但他那時也絕不會有事。她記憶之中,唯一能與他交手這麼長時間的,只有無遇,可無遇不會傷害他……
這個烏老爹,這小小的海島之上,這麼不起眼的一個老人,竟有這樣的能耐?可以與懷陌交手這麼久,她也看不出誰佔了上風。且那烏老爹招式之間全透著一股陰冷邪氣,是遠遠一見就會讓人想要迫不及待繞道走的那種陰冷。
與烏老爹一比,懷陌身形之間飄若驚龍,竟彷彿仙人一般。
沉醉不敢出聲,怕擾了懷陌,讓他吃虧。卻忍不住心頭憤怒,轉眼,狠狠掃了地上的綠珠、海生兄妹一眼。
海生接收到她的目光,眼底一片苦笑。他將綠珠放在地上,追上前去,大叫:「爹,住手!」
只是纏鬥之中那黑影恍若未聞,枴杖如被魔力注入,緊緊追著懷陌不放。
小心……沉醉捏緊了拳頭,手指也掐進了肉裡。
那與烏老爹同來的數十名村民之間吵吵嚷嚷,一時竟爭吵了起來。
有說:「烏老爹,算了,先別打了,回來看看綠珠吧!」
也有人反對,「什麼算了?綠珠現在躺在那兒,我支持烏老爹為綠珠報仇!這個人來路不明,竟然還敢在這裡行兇了!反了他!」
「懷公子是白先生的朋友,受村長禮遇。」
「禮遇就可以傷人?」
……
沉醉耳邊聽著這樣的爭執,心中又憤怒又擔憂,但擔憂畢竟更多,她眼見懷陌與烏老爹打得難捨難分,她在這裡亦沒有任何作用,轉身就要跑回去叫村長。
手臂卻被人抓住。
海生抓住沉醉,待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他便適時地將她放開,朝她凝重搖頭,「我會勸我爹。」
說罷,海生便往前去,大聲吼叫道:「爹,不要再打了,這事與懷公子夫婦沒有半點關係!」
「爹,快住手!」
……
沉醉眼見烏老爹根本不聽海生的,就要立刻再去找村長,轉眼,村長卻已經來了,應是被這邊一陣吵嚷引來。
他如疾風過來,動作凌厲,竟半點不像快百旬的老人,沉醉迅速迎上,凝重道,「村長,快阻止他們,這事與懷陌無關。」
村長沉凝地看了沉醉一點,點頭。隨即足尖輕點,飛身過去,加入了戰圈。
兩人無休止的打鬥終因第三人的加入終止。
三人各自站定,烏老爹與懷陌依舊對峙,兩人分明就是劍拔弩張,誰也不肯放過誰的樣子,卻礙於中間站了村長,村長攔在那裡,便無人再敢妄動。
沉醉立刻跑上去,「懷陌……」
她跑至懷陌身邊,著急地上上下下看他,「有沒有受傷?」
她目光急切,眉頭因為擔憂深深蹙在一起,手碰上他的手,微微發著顫。懷陌低頭看她,目光動了動,握緊了她的手,又隨即不顧外人在場,便將她摟入懷中,柔聲在她耳邊道:「我沒事。」
沉醉緊緊抱著懷陌。
烏老爹冷笑,「虧了你服下神花,否則你還有命到此刻?」
「你!」沉醉目露憎惡,一眼看向烏老爹。
「夠了!」村長威嚴打斷,不悅地看向烏老爹,「烏老爹,你也是上了歲數的人,怎可與小輩動手,以大欺小?」
「以大欺小?」烏老爹抖了抖他烏黑的袍子,嘲諷,「他殺我綠珠,我為女報仇也錯了?」海生早已到了烏老爹身邊,聽得這話,還未等沉醉抗議,便立刻皺眉解釋道:「爹,您誤會了,這事與懷公子無關。」
「你個胳膊肘往外拐的不孝子!」
一聲怒斥,話落,烏老爹雙目一瞇,抬手,只聽得「啪」的一聲,海生手捂著臉,連連踉蹌了好幾步。是村長上前扶住,海生才不至於摔倒在地。
「烏老爹,你太過分了!」村長一手扶著海生,一面冷厲看向烏老爹。
「你女兒自己喝了自己拿來的酒,中了毒,現在卻怪在懷陌身上,你兒子親口作證你卻非要栽贓,真是好不要臉!」沉醉忍無可忍,冷聲譏笑。
他是老人又如何?尊老,卻絕不尊傷害她男人的老人!
「你個不知死活的賤丫頭!」烏老爹容得村長對他冷厲,卻容不得沉醉一個後輩對她不敬,當即怒聲斥責。
話落,卻只見懷陌身形一閃,便逼近烏老爹。村長頭大疼,仍是迅速再次將兩人分開。
「懷陌。」沉醉亦及時上前去將懷陌緊緊拉住,對著烏老爹嘲諷道:「和他動什麼手?你看他這麼著急,著急除去你,著急給你定罪,說不定是著急著在掩飾他不可告訴人的秘密。」
「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烏老爹冷笑。
「那要問誰?綠珠酒裡的毒,既不是懷陌下的,還能是誰下的?」
「你什麼意思?」
「你覺得我是什麼意思?」
烏老爹與沉醉針鋒相對,一時之間早把中毒的綠珠遺忘。
綠珠幸得幾名村民照顧,永叔隨後又跟著村長而來,立刻對綠珠施針。此時,綠珠已經悠悠轉醒,見那邊混亂,也不顧自己尚且虛弱,便強讓村民扶著她過去。
村長最先發現綠珠醒來,這才開口阻止,「好了,不要再爭執了,綠珠已經醒來,問問她就是。」
沉醉心中覺得不靠譜。
這一家三口,不管是黑的還是白的,全都透著一股邪氣,一股不對勁。綠珠好端端的來敬的什麼酒?目的在什麼?現在讓她說,她就說得清楚了?
暗地裡,沉醉緊緊握了握懷陌的手。
懷陌反手將她握緊,兩人目光對視,沉醉擔憂,懷陌卻泰然,眼睛裡一片安定,「沒事。」
綠珠由村民扶著過來,逕直走向懷陌。
這時,周圍有村民唯恐不亂,大叫道:「綠珠,大膽地說是誰害你,不要怕!不管他是誰的朋友,我們這麼多人都站在你這邊。」
那人一出聲,周圍立刻便有零落幾人附和。
沉醉皺眉,更抓緊了懷陌的手。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綠珠由人攙扶著走向懷陌,到懷陌近前,卻忽地跪落在地。
攙扶她的兩個女子愣了愣,當她是摔了,就要立刻扶她起來,綠珠卻搖頭。
驚訝,沉醉目瞪口呆,懷陌攬著沉醉淡淡看著地上的女子。
這時,綠珠才緩緩出聲:「謝謝懷公子。綠珠中毒,若不是懷公子施救及時,綠珠已經沒命了。」
所有村民驚在綠珠的話裡,先前不饒人那幾人,這時舌頭全都打結,愣愣看著眼前這一幕。
綠珠說著,還要朝懷陌磕下頭去。
烏老爹才終於從震驚裡反應過來,猛地氣勢洶洶地衝過去,一把拽起綠珠,「丫頭,你是被毒傻了是不是?他害你,你朝他磕什麼頭?」
烏老爹惡狠狠地盯著綠珠,目光駭人。
綠珠一條腿還跪在地上,被迫直視烏老爹,嚇得身子微微瑟縮,「爹……我沒傻……」
「你沒傻你說的什麼混話?」
「我……」
「烏老爹,讓綠珠把話說完。」村長緩緩走向烏老爹與綠珠旁邊,一面將綠珠從地上扶起,一面目光排開眾人,看向永叔,「永叔,綠珠身子還好嗎?」
永叔背著藥箱走來,坦然道:「是劇毒鶴頂紅。幸得有內力深厚之人及時將毒藥逼出,這才救下綠珠一命。」
村民之間一片嘩然,那時在場,綠珠以外不過三人,內力深厚之人除了懷陌自然不會有第二個,局勢霎時倒向懷陌一邊。
永叔又繼續道:「這時毒解了,人既然已經醒來,神智便是清醒的。」
村長微微笑著點頭,烏老爹臉色鐵青,難看至極。
沉醉譏誚道:「神智既是清醒的,那方才便不是胡話,是懷陌救下綠珠一命。懷陌既不是下毒之人,那綠珠,你便自己說,你的酒是從哪裡來的?」
綠珠聞言,目光霎時閃爍,不敢與沉醉對視,囁嚅道:「綠珠說了,是從宴席上拿來,借村長的酒敬懷公子……」
「村長的酒?」沉醉反問。
村長臉色頓沉,「豈有此理,我的壽宴之上竟現了毒酒。綠珠,你如實說來,你的酒是從那一桌拿的?」
綠珠瑟瑟低頭,又拚命搖頭,「不記得了。不過是隨手拿的,那時人多,我,我根本沒有注意到,求村長不要再逼問。」
綠珠支支吾吾,沉醉注意著村長的臉色,卻見他臉色緩下,竟是想要順水推舟。壽宴之上現了毒酒,原應該盡力排查,村長作為壽宴的主人,竟想要就此揭過?
沉醉見狀,當即厲聲冷斥,「綠珠,你在怕什麼?你語出敷衍,分明就是在害怕,你分明就記得是誰給你的酒,對不對?」
「不對,不對,我不記得是誰給我的酒!」綠珠慌亂否認。
沉醉聞言,卻反而微微笑了,她緩緩道:「所以你也承認,酒是他人給你的?」
綠珠起初只說是自己隨手拿來,沉醉卻疾言厲色偷換了概念,綠珠慌亂之下跟著露出破綻。這時恍悟,綠珠眼色後悔,痛苦地朝著沉醉用力搖頭。
沉醉卻已然將目光移開,看向村長,「村長,綠珠已經承認,酒是他人給的。幾百張桌子長了一個樣,記不得好說,可人和人不同,這也能忘嗎?我不信。」
「混賬!綠珠何時承認了酒是他人給的?」烏老爹往地上狠狠一拄拐,站出來,便是直指沉醉,「你個婦道人家,伶牙俐齒,這場面也有你插嘴的餘地?你父親不在管不了你,我替他管了!」
烏老爹說罷,枴杖當即往沉醉揮去。沉醉立定不動,靜靜看著那粗大的烏木往自己揮來,直到面門,她眼睛也不眨一下,那木拐卻自己在她眼前停下。是懷陌攔下,而後,再一次與烏老爹動起手來。
沉醉仍舊立定在原地,她眼前,還是那烏木的紋路。烏老爹手上的烏木,與那一日簪子的材料是一樣的!
村長與永叔相視一眼,兩人眼睛裡都有些外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也就是村長猶疑的這片刻,不知烏老爹與懷陌之間到底是怎樣一個差池,眾人只見懷陌踉蹌後退,一路退至沉醉身旁,沉醉下意識將他扶住,烏老爹的烏木枴杖卻隨後跟著砸下。
懷陌將沉醉護在懷中,眼見烏老爹一擊就要落在懷陌背上,一抹湖綠身影卻猛地竄上前去將烏老爹攔腰抱住,大哭道:「爹,不要再執迷了!您不是承認您錯了嗎,怎麼還可以在酒裡下毒?您讓我給懷公子喝這麼毒的酒,是想殺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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